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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清允两个字她看的清清楚楚,又好像不认识这两个字了,她爬起来去拿牌位,用手擦着牌位,妄图把上面的字擦掉,太过用力,指甲断裂,指头的鲜血染在了牌位上。
  红色的血蔓延,在牌位上形成了一片凄婉的景。
  她终于抱着牌位嚎啕大哭。
  这怎么可能......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牌位被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她的哭声在这个空荡凄冷的屋子里回荡,尹恕站在门口,被引的一起落泪,见她如此悲痛欲绝,眼中对她的恨也消下去,他轻轻关上门,留给她一片单独的空间,让她能好好的哭一场,跟尹清允道别。
  平安结平安结,你没有保他平安。
  喜乐一把拽断手腕上的手链,透白的珠子,红色的平安结,都跟她的眼泪一起滚落到地上。
  这就是藏珠镇的珠子,她曾向往的地方,他曾说要带她去的地方,他笑着说“好好的活着,等着我,我带你去藏珠镇,我们隐姓埋名,去那里定居”。
  她真的在好好的活着,可你不在了。
  “你忘了跟我拉勾了吗,你怎么可以忘记你的承诺......”喜乐坐在地上,背靠着放牌位的长几,依然抱着牌位。
  双眼含着泪看向一格一格的窗棂,她好像又看到了两人从初遇到现在的所有画面。
  那天夜里,对她伸出援手的他;往后,给她一杯热茶的他;坐在树下给孩子们扎头发的他;执着棋子对她笑的他;编着平安结为她戴上手链的他;闲适的说着游历见闻的他;抱着花轻吻她额头的他;轻声为她表演灯影的他;烟花下微笑的他......
  “喜乐,我心悦你。”
  穿过窗棂的风,好像载来了一句话,就像那天晚上他抱着她说的一样,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重新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手指抚着牌位上的字,“允哥哥,我心悦你。”
  既然你走了,这世间还有什么可留恋,喜乐拔下头上的流苏发簪,眼泪砸在簪子上,“我们一起走。”
  “喜乐姑娘,”小安推开门,“我听说你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知道哭了多久。
  喜乐的动作停下,小安走过来,背着光,辨不清面目,可听得清他的怨:“其实我还是讨厌你,要不是你,少爷不会掺和那么多事,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我明明都跟少爷说了,不要管你的事,当初他怎么就把你救下来了……”
  他哽咽着说了很多,喜乐默默的听,任他发泄情绪,待他停下时,将手里的簪子递给他:“杀了我吧。”
  小安彻底的安静下来,好像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也递给了她:“这是少爷留给你的。”
  他只留给她一封信吗……簪子掉在地上,喜乐把信接过来,拆开,折了两道的纸展开,上面是他的字。
  喜乐:
  吾爱,
  活着。
  允
  她一声接一声的哭,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伤,皆在此刻哭出来。
  小安跟着一起抽泣,弯腰把她的发簪捡起来,给她别回头上。
  他不在了,怎么可以让她活着呢,这是他最后对她的要求,她怎么能不听他的......
  眼泪把手里的信打湿,喜乐害怕纸会破,把纸贴在胸口,抬起头看向小安,可眼前尹清允的笑不停的闪现,曾经的他,不需要参与这些尔虞我诈,每天自在的下棋赏景,救助被丢弃的孩子,如果没有认识她,他就算身体不好,也可以一直这样无虑的过下去吧......
  她哭的更厉害,没法同小安说话,用手摸了摸脸,为什么眼泪止不住,为什么哭停不下来......手指往上移,轻轻抚摸额头,那个被他吻过的地方,他只吻过她的额头,从未对她有其他逾规越矩的动作。
  小安坐到了她旁边,把她的头放在了自己肩膀上,两个人,一个大声的哭着,一个无声的哭着。
  “李寒未,你来错地方了。”尹恕走到门口,看着被守卫拦住的李寒未。
  李寒未活动了一下手腕,“有没有来错,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的眼神显示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下午回来就听说喜乐来了尹家,等到晚上她还没有出来,他给她留了一下午的时间了。
  尹恕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到李寒未面前,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他的眼中迸出恨与杀意:“李寒未,你好狠。”
  李寒未轻笑一声,也走了一步,两人面对面像在闲聊:“多谢夸奖。”他又嘲讽的笑了一声,绕过尹恕往里走。
  尹恕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当初就不该自欺欺人,以为让允儿跟喜乐断了来往就可以,李寒未的手段他最清楚,他明明清楚,明明猜到允儿的身体突然病的厉害,肯定不正常,可他却......因为不想跟李寒未正面交锋而自欺欺人......
  可笑的是,允儿死了,逼宫时李寒未把尹家保下来了,任那几天外面如何纷乱,尹家门前都安静无人,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我杀了你儿子,你就要在失去至亲的煎熬中好好的活着。
  心口忽然一阵抽痛,尹恕捂住胸口,闭上眼流下眼泪,他改名为恕,就是为了想要悔过跟亲妹妹的不伦关系,可最后妹妹还是离开他,儿子也离开了他......他失去最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他自己还活着......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哭了一下午,此时喜乐已经平静下来。
  “你去太子那里大概半个月左右,”小安从怀里又掏出一个东西,放进了喜乐的手中:“前一天的晚上,少爷把我叫过去,把信跟扳指都给了我,让我等他死后交给你,少爷那时候都不能下床了,我还抱着一点希望,说不定天气好转少爷就好起来了,我让少爷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第二天我起来过去,发现少爷已经闭上了眼,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身边。”
  小安又哭起来,悔恨的捶打自己的头:“我应该早点发现不对劲的,少爷的身体从未这么差过,他为了能跟你在一起,又找了很多大夫调养身体,可身体每况愈下,喝什么药都不管用,后来更是把药停了......我早该发现的,少爷不可能会突然不喝药的,他肯定是发现药不对才断掉的,可是他......为什么还是走了......”
  剔透的玉扳指非常大,根本套不牢她的手,她细细的摸着这个有些冰凉的东西,在扳指的内侧有个“允”。
  喜乐的眼泪又落下,他给自己留了一个念想......她解开脖子上的软璎珞,把扳指穿进去,重新戴上。
  “这个扳指是少爷在藏珠镇让人做的,里面还刻着他的名字。”小安其实很不想把扳指交出去。
  “他死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刚刚的动作把怀里的信弄掉在地上,喜乐弯腰把信捡起来,这才发现第一张后面还折了第二张,她边问边把那张纸展开,信的中间只有两个字,可那是当今圣上的名字,宋懿。
  小安吸吸鼻子,低着头哭:“对。”
  不用猜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手里的信全都掉在地上,喜乐捂着嘴巴,眼泪汹涌,有些喘不上气。他孱弱的不能文不能武不能忧思,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在冬日的夜晚孤独的一个人走了,他又温柔的没有打扰任何人,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也没有特意来找她。
  可他留给她一个扳指,一封信,还是为她铺了一条路。
  喜乐仰起头,努力止住眼泪,“我会好好活着。”她像是说给虚空中看不见的人听,随后把怀里的牌位放回长几上,把信跟平安结捡起来,又把之前滚落的珠子也一颗颗的捡起来。
  地上都是她的眼泪落下的痕迹。
  站起身把珠子收好,信也叠好藏在身上,喜乐看着小安:“你......以后怎么打算?”
  小安也起身,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回头对她道:“我是少爷捡来的,那时候我很小,冬天被冻的差点死了,少爷救醒我,他看我聪明又勤快,把我留在身边,没了他,我又是个孤儿了。”
  “我会留在尹家,每日给他念经,不然没人陪他说话,少爷该有多无聊。”他说完就走进了黑暗中,瘦小的身影看着非常孤独。
  喜乐也准备走了,转过身,她还想看看他,就算只有牌位,还是想看看。
  李寒未很轻易的就找到她,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尹清允。他把目光收回来:“回去了。”
  喜乐转头看到他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脸,揪住了他的衣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杀他吗?!”
  李寒未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眼中嘴角都是笑:“我可从来没答应你。”
  她怔住,这才想起来,他真的从未答应过她。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转身往外走:“走吧,你不要脏了这里。”
  李寒未皱起眉,追上去搂住她:“心收回来了吗?”
  两人一走,屋子就空荡了,月光终于能把里面铺满照亮,在最后的月辉中,长几下一颗珠子安静的躺着,没有人注意到。
  闻言,喜乐停下,握紧双手忍着恨,肚子痛了一下,她弯腰捂住肚子,李寒未赶紧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前走,到了门口上马车把她放下,吩咐外面的人:“去找大夫。”
  她的肚子现在用手摸上去是凸起的,里面有个小生命正在活着,他用手隔着衣服抚摸,眼神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可为了她,他让这个孩子留下来,只是这个孩子长大后,可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大夫把完脉,也不敢多问什么,只道是伤心过度,动了胎气,再吃点药就可以。
  李寒未让人退下,屋子里只有他跟喜乐,喜乐先开口:“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她躺下翻个身背对他,李寒未也躺到了床上,从后面抱住她,“嗯。”
  眼看肚子越来越大,喜乐却无法去找宋懿,他现在是大显的皇帝,实在找不到理由去见他,也很难见到。
  她的身边也没有完全可信的人。
  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喜乐扶着腰坐到了镜子前,真要说有能力,又算得上可以相信的,大概只有霍颜了......可说起来,他是李寒未的人......
  手指摸着脖子上的玉扳指,她无力的叹气。
  又过了许多天,霍颜像之前一样带着吟秋来陪她说话,吟秋越来越喜欢摸她的肚子,也跟如诗如珠如宝一起对着她的肚子说话。
  喜乐的心底,莫名的开始想要看看这个孩子。
  等到日落,霍颜吟秋起身要走,喜乐纠结了很久,还是跟上去,霍颜看出来她有话说,故意走的慢些,待到跟吟秋拉开了些距离,他停下来看喜乐。
  喜乐压低声音:“我、我想见宋懿。”
  霍颜的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怀疑,而是像早就料到了一般,点了点头应下便走。
  喜乐觉得有些哪里奇怪,她怎么都想不通霍颜的态度......
  等了几天后,霍颜大摇大摆的带着一堆吃的从李寒未那里过来,遣了人,霍颜也不废话,直入主题:“明天下午,将军的书房。”
  说完他便要走,喜乐震惊他的大胆,也有些怀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别我去了里面是李寒未。”
  他的双眼笑得极妩媚:“不会,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就是在将军的眼皮子底下,他才查不到,况且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安心去见就行了。”
  喜乐默然,霍颜见她好似还有不放心的样子,便干脆又进屋:“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
  站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她就觉得有点累,跟着一起进去,在他身旁坐下:“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去见宋懿?”
  他止住了笑,眼有深意的看着她:“尹清允曾经找过我。”
  喜乐抬起头,难以置信,“他找你......”
  霍颜颌首,“嗯,我们曾商议过怎么对付将军。”
  “只是,尹清允死了。虽然将军没有发现我,我已经不敢再动其他心思,姑娘若是想做什么,我可以帮着点,也可以遮掩些。”霍颜喝了口水,该说的都说了,他放下杯子告辞就走。
  喜乐坐在那里久久无法平静,尹清允在她背后原来做了那么多......他是真的,想要带她离开,给她幸福......
  可这一切都被李寒未毁了。
  次日下午。
  到了书房的门口,她犹豫的把手缩回来好几次,最终是腰太累,想歇一歇,她才心一横把门推开了。
  屋子里很暗,也很安静,喜乐关上门,往里走,书桌后坐着的少年睁开眼,眉清目秀,双眼清亮,嘴角微微含着一抹笑:“喜乐姑娘,找我?”
  她疑惑的眯起眼,好像见过他,是在哪里?
  “我们在船上见过。”
  他一说,她就想起来了,那个在船上曾警惕的看向她的人。
  她扶着肚子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把怀里的纸展开,放在他面前。
  宋懿拿起来,纸上只有两个字,是他的名字,而这字迹,“尹清允......”
  宋懿把纸放进自己怀中,看向她:“喜乐姑娘应该有想问的吧。”
  “有,”喜乐盯着他:“为什么允哥哥会把这个信给我,为什么李寒未让你做皇帝?我到底能不能相信你?”
  他轻笑,端正的坐着,稚嫩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杀意:“尹清允他,曾助我杀了李寒未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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