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一直到底楼。
  我迈出电梯,他却在电梯里面说,“你说的话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
  “是吗?你真幸运!”我不以为意。
  小暮,“不过,她已经……”
  电梯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
  我终于嘘了口气,心想着可以回家了。
  6
  我觉得,命运就是个bitch,你需要它的时候,它永远和你作对,当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却自己缠上来,贡献最谄媚的一面,让你发抖。
  林欢乐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角色。
  原因很简单,缠上副导演的cherry,同时缠上了投资方的老板,成为钦点的女一号,而令我震惊的是,林欢乐口中的贱人cherry不是普通三线小演员,竟然是今年在塞巴斯蒂安电影节上拿了最佳新人奖、风头正劲的苏宁!
  苏宁舞蹈演员出身,天鹅一般的身材,清丽文静的长相,古装时装都能演,台词功底不太好,文戏呆愣了一些,不过能演武戏,分腿劈叉,侠女舞剑,艳妓献舞完全不用替身。媒体很喜欢她,说她敬业守时,谦和安静,从来不闹绯闻。
  ——从来不闹绯闻。
  现在的我看到这句话,感觉鸭梨很大呀。
  林欢乐很高兴,快乐的把她的行李和我一起打包,向c城狂奔而去。
  我是她的小助理。
  在机场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副导演,而林欢乐每次看他,就好像被抛弃的小怨妇看负心汉一般,副导演颓废艺术家一般的胡子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
  这其实也怪他,谁让他和林欢乐潜规则约会的中途被cherry勾去鬼混了?
  太负心了。
  c城外面有一大片草原,丘陵和林地,蜿蜒的溪水,宁静的湖泊,这里是拍武打外景的最佳地点。
  拍外景真苦,没吃没喝的,毒太阳晒着,还没地方躲荫凉。据说电影巨星大腕都有名贵房车跟着,车子里面就和一个小型流动房间一样,电视、空调、床、淋浴、卫生间一应俱全。
  可是《荆棘王朝》名头再响亮,它也只是个电视剧,投资也是电视剧的规格,就算女一号也不过是‘风头正劲’的‘小天后’苏宁,不是什么天后级的人物叶宝宝,片场的设备当然不能媲美好莱坞的豪华装备。
  不过据说男一号是大明星,这部戏的投资有一小半是男一号一个人的片酬。
  到了开拍的第七天,男一号进组。
  当一个穿着讲究的高瘦青年,戴着蛤蟆镜伪装成瞎子一般走下悍马的时候,整个剧组的雌性动物都震惊了,3秒钟的沉寂之后,继而爆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嚎叫!
  ……
  “啊!!!啊!!!!——”
  “乔深,乔深,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欢呼此起彼伏,颇有泰国暴乱现场实况转播的气势。
  ——小天王乔深。
  安枫新戏《绝世名伶》的男主角。
  据说,一般情况下,安枫绝对不接受剧组演员在拍戏的时候到处乱窜,同时轧两部戏,不过这次情况特殊。《荆棘王朝》的原作者谢三变曾经是安枫的中文老师,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这次重拍经典,珠玉在前,绝对不能辱没武侠经典,导演压力很大,谢大师的遗孀专门找了安枫想要他出借乔深,安枫这才答应的。
  但是档期方面还是以《绝世名伶》为先,那是被期待竞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作品,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乔深也不敢。
  乔深进组之后,剧组集中起来先赶拍他的戏份,一切围着他转,在片场除了导演之外,他就是皇帝。
  一人打伞,两人煽扇,三个人捧着剧本水杯山楂片,他们都围绕在乔深周围,还有一个人专门捧着饭盒时刻准备着去抢饭。
  这些排场还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和他配戏的女角们。
  一会儿是国破家亡遭爱人遗弃大漠风沙仗剑江湖的女侠,一会儿又需要换做京师深宅大院的娇羞可人的小姐,一上午,要演绎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草原相遇,前后相差十多岁。
  不同的妆容还可以让化妆师努努力,可是这演技很难顶的上了。
  女侠和小姐是两种不同的产物,就好像韭菜馅饼和披萨,半天之内把两种身份,尽十年的岁月相别表现的惟妙惟肖,这演技可太吃劲了。
  苏宁反正是不成了。
  导演郭晋在第十三次喊‘卡’的时候,已经气的把自己脑袋顶上贝雷帽揪了下来,一把甩在地上。
  他手指着苏宁,“你,你,你,你给我点表情好不好,不要一脸的木讷,好像木雕石刻的一样,我要是想要一尊雕像,我可以找人去刻,而不用花那么多钱请你过来。乔深演的是你老情人,离别了十年国破家亡之后再重逢,你要表现的俱往矣,沧桑依旧,而不是一脸呆滞,好像便秘。”
  苏宁赶紧说她一定努力,结果郭晋在摔第十八次贝雷帽的时候,让镜头全部对准乔深,只让苏宁在这个镜头中出现一个背影,不需要表情,不需要台词,只需要优美的身材和远远看去很美的脸蛋就可以了。
  ——每个演员都希望大屏幕上只有自己的脸,可惜的是,只有凤毛麟角的好演员可以驾驭屏幕。
  当你的脸被放在屏幕上的时候,所有细微的表情都被无限扩大,到时候,一切虚假的东西无所遁形,沉思变成木讷,欢喜成为傻笑,痛心疾首就是便秘,演技不过关的脸呈现在观众面前,就是自取其辱。
  不过,这些和乔深无关。
  他是天生演员。
  乔深表情细微精准的完成了所有镜头。
  郭晋拍了拍乔深的肩膀,连着说了三声,“好,好,好!”
  然后剧组收工,大家开饭。
  我捧着饭碗大嚼油炸鱼,林欢乐没敢吃,她扒拉了两口饭就躲到一旁背台词去了。
  整个下午,几乎是她和乔深的对手戏。
  她饰演的是敌国的一个郡主,张扬,漂亮,疯狂的爱着乔深饰演的大侠,并且在一次大侠中毒之后,她为了救大侠而和大侠有一夜情缘,还为他生了个孩子。
  这么狗血的剧情把我深深震惊了,我一直以为武侠大师的作品全是打、打、打,没想到也这么儿女情长。
  更让林欢乐感觉压力剧增的是,下午,主要投资方的负责人要到现场来探班,他们想要捧几个新人,如果有新人现场表现不错,有可能直接签约娱乐业的航母,也是这个戏主要投资人控股的e.e.t娱乐。
  e.e.t,empireentertainment,简称e.t。
  e.t是如今的媒体巨擘,横跨出版、电视、电影和动画工业,在某种意义上说,几乎可以造成目前市场的垄断。
  能在他们公司混上一席之地,以后就算不红的发紫,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苏宁和林欢乐都在暗暗较劲,谁都想拿到那纸合约。
  cherry苏宁虽然人气正劲,也是雅坞娱乐的一只花,可是雅坞娱乐对比e.t就好像农业社会对比资本主义,简直不是一个范畴。
  如果她能成功跳槽进e.t,没准就能成为下一个影后叶宝宝,身穿大师级的礼服,佩戴收藏级珠宝,在各大电影节招摇过市,搔首弄姿的照片占据各个门户网站娱乐版的头版头条。
  这是林欢乐苏宁一生的梦想。
  当然,林欢乐自认为比苏宁多一些梦想,她在想着炫耀之余,还顺便想想,能不能搞出一两部名垂电影史的好作品,虽然在我看来,这个比国足捧回世界杯还要玄幻。
  如果说林欢乐第一个弱势在与她的名气,和‘小天后’一比,欢乐什么都不都,她甚至还没有出道;她第二个弱势在于苏宁和投资方有绯闻,而她林欢乐和投资方之间的关系是可耻的清白。
  林欢乐梦想着用自己的‘实力’打败苏宁,拿到e.t的合约,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她玻璃心破碎的未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alice,把这个野餐盒子给乔深的助手john送过去,里面有乔深喜欢吃的‘优格’。”
  场记三过来,他是个雄性动物,似乎对乔深有些不以为然,他递给我东西,分配我任务。
  我捧着饭碗很纳闷的问她,“我正在吃饭,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去?”
  场记三鄙视的斜了我一眼,“你已经ci(吃)了三碗饭了,今天剧组的预算都被你ci(吃)的caozi(超支)了。”
  “哦?”我惊奇,“剧组超支,不是因为派人专门从市区给乔深打包海底捞,大闸蟹,还有这个‘优格’吗?哦,我说大哥,说酸奶就是酸奶,学什么港台腔说什么‘优格’,装什么可爱?莫名其妙。还有,麻烦学学普通话,别zcszhichishi不分。”
  场记三看着我直运气,我拿过那箱子‘优格’,他忍了忍,最后来了一句,“我就是台湾人。”
  7
  7、07...
  “做人要厚道。”
  忽然有个操着地道四川话的人姐妹从我身后冒出来,她梳着童花头,戴着绿框的眼镜,擦着淡色的唇彩,围着一条绿蕾丝的丝巾,穿着像百蝶穿花的miumiu裙子,到膝盖之上四公分,两根细腿,绿袜子,远看活像一头用筷子架起来的卷心菜。
  她扶了扶眼镜看着我,“不要因为你的普通话说的好,就歧视别人。你看看我,我的普通话说的就很好嘛,可是我从来不歧视那些有口音的同志。”
  说到这里,她冲着场记三呲牙一笑,“是不是呀,simon?”
  我看见她的门牙缝里面还有一根碧绿的韭菜叶。
  然后她很友善的对场记三说,“快,快,快!快把优格给我,我给小天王送过去!”
  我似乎看到了场记三左边的嘴角些微的抽搐,他看了看‘卷心菜’然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卷心菜,再看了看我,颇为绅士拒绝,“lily,不要麻烦你啦,还si我去送好啦。你们慢慢ci,不用麻烦啦。”
  然后他像是避开拥有神一般的走位的飞行弧线的蟑螂(俗称到处乱撞的蟑螂)一般,连忙抱着优格,抱头鼠窜。
  我捧着碗开始吃林欢乐不吃的炸鱼。
  ‘卷心菜’在我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看我吃炸鱼,不过她没有安静多一会儿,她就问我,“诶,你怎么不去给小天王送酸奶?要不是小天王的合约说他不希望在片场被骚扰,我敢保证,整个片场的女的都会跑到他跟前去狂轰滥炸了。你都不知道,刚才simon要你去送酸奶的时候,摄像机后面的几条母狼望向你那凶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撕了,让她们顶替你去送酸奶。”
  我吃掉炸鱼,开始吃咸菜。
  我上辈子是被饿死的,所以这辈子总是吃不饱。
  ‘卷心菜’还要说话,我把旁边的一个金属的点心盒的背面冲着她,那一面光可鉴人,‘卷心菜’连忙捧了过去,然后她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一盒牙线,开始剔牙。
  她一边剔,一边说,“诶呀,爱丽丝,你可真是好人。我这个人吧,哪都好,人又聪明长的又漂亮,就是牙齿有问题,医生说我小的时候没有吃钙片,所以缺钙,牙没有长好,我的牙虽然很白,看起来也很好看,就是牙膜太软,牙缝太大,吃什么都塞牙,我都到了这个岁数了,现在要补已经太晚了。”
  “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呀,不厚道,忒坏!我吃东西塞牙,他们都不告诉我,都想看出丑。上次我的们牙缝里面塞了一小朵西兰花,一片番茄皮,还有一块巧克力,搞的我的门牙好像一个热带雨林!他们都看我笑话,你说他们贱不贱?”
  我捧着碗,扭头看了她一眼,她的门牙缝果然被修理干净了,于是,我开始吃奥利奥。
  ‘卷心菜’忽然大叫,“诶呀,说了这么半天,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呢!人家呀,英文名字叫做lily,就是水仙花的意思。”
  我,“是百合花的意思。”
  “是吗?诶呀,人家一直以为是水仙花的意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卷心菜痛心疾首了两秒钟,然后马上恢复正常,她继续说,“人家是编剧。”
  我,“哦。”
  这年头,编剧和写手一样,也不太好混。
  要是编辑开不了戏,ta的剧本最好在手里攥着,千万别大公无私的拿着剧本混找投资商,别等着钱没找来,自己的剧本好像csi里面被人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的冤死鬼一般,被人早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各个情节在其他多个电视剧里面轮动上演,到那个时候,编剧可真是有冤不能诉,有理说不清,除了咬着牙狠狠问候盗贼的祖宗之外,似乎也不能做什么了。
  我本来以为卷心菜和我一样,以为自己的编剧,然后跑到剧组来做场记的,可是卷心菜忽然说,“人家还有个笔名,就是绿旺财,人家也是这部剧的编剧来着。”
  轰!!
  砰!!——
  我的眼前好像plantsvszombies里面的那个毁天灭地的大黑蘑菇疯狂引爆一般,把我炸的七荤八素的。
  卷心菜祭出了她那光辉闪亮的大名犹如日月悬空,差点闪瞎了我的狗眼!
  绿旺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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