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却是说跑就跑了。
  心中怅然,一边觉得少了个很重要的东西,一边又觉得是它们自己愿意留在梧洵才会逃走……
  真是心绪复杂.
  傍晚时分,在马车上晃了一天的苏妤已很是困顿,迷迷糊糊地睡了,猛觉面前一阵冷风,睁眼一看,连忙起身见礼:“陛下大安。”
  “坐吧。”皇帝说着自顾自地做了下来,苏妤瞧了瞧窗外:“停了?”
  “嗯,歇一歇。”皇帝看着睡眼惺忪的苏妤,问她,“子鱼呢?”
  苏妤默然,手指绞着衣带,明显有些伤心。
  “为什么不去找?”他问她,“也不来告诉朕?”
  “陛下……”苏妤垂首静静道,“怎好为此停下。”
  “你在意的东西,还是始终不肯跟朕说么?”皇帝目光凛然地问她,神色显有黯淡,“折枝说你闷了快一天了,叫人来知会朕一声,朕可以吩咐去找。”
  “陛下不必……”苏妤摇了摇头,“也许是它们自己不想离开梧洵罢了。”
  贺兰子珩绷不住了,纵是心中有气也不想再拿她的伤心事这么逗她,手在她额上轻一拍,道:“行了,子鱼在朕车里睡得没心没肺,你跟这伤心什么?快去抱回来。”
  “……”苏妤登时切齿,这一日简直白白沉闷。
  随着皇帝一起去了他的马车上,一见子鱼,苏妤心情便好了,皇帝却格外沉闷了.
  起先是非鱼跑了出去,不一刻的工夫,带了子鱼一起回来。彼时他并未多想,正好路上也无聊,便拿了些牛肉来逗两个小家伙。
  没过多久,就听宫人们在传:“陛下和充仪娘娘的貂跑丢了。”
  不禁手上一滞,看着面前吃得正欢的两个白团挑了眉头:跑丢了……那这是什么?
  很快就把来龙去脉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必定是非鱼带了子鱼来玩苏妤却不知道,他思量着,她那么喜欢这貂,总得来问问他吧?如是直接央他下旨去找,他更高兴。
  于是就一边和它们玩着一边等着她来,结果一直等到一碟子牛肉被吃了个干净、子鱼非鱼抱团睡觉去了……也没见她来。
  如当真是不伤心也还罢了,他叫了折枝来,佯作不知地问她:“听说充仪的貂跑丢了?”
  折枝神色一黯,福身回道:“是,娘娘担心了一天了,都不怎么说话。”
  这是宁可自己憋着也不愿同他讲了。贺兰子珩心中发闷,挥手命折枝退下,索性叫众人都停了,掀了帘子就去找苏妤。
  本觉得能理直气壮地问她为什么不来和他说,还打算暂不告诉她两只小貂都在他那里、让她再难受两天长长记性才好。可看到她的瞬间,他却是心软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子鱼交回了她手上。子鱼站在她膝头伸着脖子去够她的嘴唇,好像有意要吻她一般,苏妤也很配合,嬉笑着低下头去跟它一碰。
  贺兰子珩觉得……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还不如这貂呢。
  也太失败。
  看着她一福身抱着子鱼离开,皇帝抱起非鱼,神使鬼差似的念叨了一句:“朕和她……什么时候能跟你们俩似的,就好了。”
  非鱼被他架在半空,歪着脑袋瞅着他.
  苏妤觉得皇帝说子鱼那句“没心没肺”很是恰当。明明已在他那里吃了一整天,回到她的车里扑向碟子里的鱼片便啃了起来,半点没有理会一旁已为它忧愁了许久的苏妤。
  苏妤怒瞪它良久它也浑然不觉,吃了一片又一片。咬向一片新的鱼肉时,苏妤终于一伸手将整个盘子都夺了回来,怒道:“没心没肺的!不给你吃!”
  “咯……”子鱼仰头望着她。
  “看什么看!就不给你吃!”苏妤赌气道,“再跑就不要你了!”
  “咯……”子鱼又叫了一声,接着三两步就蹿到了她的肩上,又攀上了她的胳膊,正好去吃那碟子里的鱼肉。
  “……”苏妤觉得,跟这么个东西置气真是自讨苦吃.
  “咻”的一声鸣音,有一物猛地刺近来,“铛”地一声j□j苏妤耳边的窗栏上。悚然一惊,连手中的碟子也端不稳,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嘶……”子鱼也立时显得不安起来,上蹿下跳地张望了一番,最后站到了苏妤肩上。
  苏妤看了看窗栏上那只箭,短短思忖了一瞬立即吹熄了烛火。
  车中登时一暗.
  “有刺客!”仪仗中乱了起来,很快又恢复平静,侍卫们训练有素地围起来准备应战。沈晔疾步上了皇帝的御驾,施礼道:“陛下,有刺客,但请陛下勿慌,必不会有事。”
  他说得沉稳,皇帝一听却蹙了眉头:“刺客?”
  “是,第一箭射进了云敏充仪车中。”沈晔禀道,“想是射偏了。”
  苏妤的马车……离他那么远。
  就见皇帝思忖片刻,忽地起了身,看也未看他一眼便自顾自地要下车。沈晔一惊,连忙侧身拦上去:“陛下,天色已晚,刺客在暗处……”
  此时下了车,岂不是白白送上门去?
  “沈晔。”皇帝目光一凌,沉声道,“立刻去护充仪,朕这里没事。”
  沈晔听得惊疑,只觉皇帝简直是宠那位充仪宠得不要命了,出言急道:“陛下!”
  “去!”皇帝喝道,“这是冲着她来的。”
  片刻的迟疑,沈晔倏尔恍悟,立即跳下马车照办。皇帝亦是下了马车,步履稳健地走向苏妤那边,神色黯沉得竟使一众宫人都不敢上前阻拦.
  “咻。”又一箭,在黑暗中穿了进来,又“铛”地一声刺入马车的木板,四下黑着,苏妤看不出是刺在了哪里。
  太奇怪了……一连射偏了两箭?
  外面一阵嘈杂,怀里的子鱼又发出不安的“咝咝”声,苏妤小心翼翼地看去,是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一个个蓄势待发。
  依稀看到沈晔也在,苏妤觉得愈发奇怪了,既有刺客……他该是去护皇帝才对。
  车帘忽被掀开,苏妤一愕,仔细分辨着那身形——竟是皇帝进来了。
  皇帝四下一看蹙了眉:“你吹熄的灯?”
  “是……”苏妤轻声应道。
  “哈……”有一声轻笑,皇帝自若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揽过她道,“聪明。”
  吹熄了灯,外面便瞧不见里面的影子,看不出她在哪。这马车里又宽敞,想射中她并非易事。
  “陛下……此处危险……”苏妤惊魂未定地劝着,皇帝却仍是自如,一言不发地把她拥在怀里,在黑暗中隐约能觉出她的恐惧。
  一个绒球从他的衣襟里探出头来,四处望了一望顺着衣服爬了下来,爬到苏妤腿上,和子鱼缩在一起缓解不安。
  就和它们正相拥的主人一样。
  长久的静谧之后,终是又有了一丝响动,沈晔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陛下,已差人追去了。”
  是刺客放弃了?
  ☆、第59章 护送
  “陛下?”过了许久,皇帝都未放开她,苏妤终于试着轻唤了一声。
  “咯……”两只小貂一齐叫了一声,分别蹿到二人背上,挪动间蹭着他们的脖子,毛茸茸地带来一阵痒意。
  “嗯……”黑暗中传来皇帝沉沉的一应,周围一松,终于松开了她。苏妤向旁边挪了一挪,唤折枝进来掌灯。
  车中重新亮了起来,皇帝看着苏妤,发髻被他搂得有些乱,一只钗子歪了下来。伸手想为她重新簪好,苏妤一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地也立刻抬了手,在髻上一摸,即触到了那只钗子。
  遂是比他快了一步,径自重新插好了那只钗子。
  各自平静了一会儿,皇帝问她:“方才怎么回事?”
  “臣妾在和子鱼玩。”苏妤默默道,“那支箭便射了进来。”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睇着窗栏上的那支箭不语。
  “现在一想……应是方才逗子鱼的时候正好偏了下头,若不然……”
  若不然,大概就射中了。
  在那支箭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支箭,便是在她吹熄烛火后射进来的那支。皇帝扫了一眼,伸手拉起她:“去朕车里。”
  短有一瞬迟疑,苏妤应了声“诺”,便随着他下了车。
  晚间已有些微微的凉意,踏下马车间恰有清风拂过,苏妤禁不住地一寒,他的手便揽了过来,一壁护着她一壁道:“折枝,给充仪取件斗篷来。”
  “诺。”折枝立即回身去了,拿着斗篷到了苏妤身侧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子鱼还在她肩头站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瞧着她,这要如何给她披斗篷?
  觉出折枝的犹豫,皇帝眉头浅蹙,侧首一看随即了然。轻轻一笑,手伸到离苏妤肩头一寸远的地方。
  “咯。”子鱼一叫,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他肩上。
  苏妤披好斗篷抬起头:“陛……”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便“嗤”地笑了。不是她想失仪,实在是面前这景象太好玩:皇帝一身玄色直裾,在夜色中长身而立 明明威严得很。可子鱼和非鱼分别在他两个肩头上,偏还是一样的动作,就那么蹲坐着望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地想笑。
  “笑什么笑!”皇帝横了她一眼,低斥一声。苏妤止住了笑,却仍是眉眼弯弯的,如他所做的一般,将手伸到他肩前,子鱼便又跑了回来。在她肩头乖乖趴着,还不忘和他肩上的非鱼打个招呼。
  似乎就这样忘了适才的惊险了。一众侍卫默然不语地跟着二人,都禁不住时不时抬眼看看他们肩头的那两个白色的小小身影。
  怎么就觉得……这么有趣呢?.
  “陛下大安。”佳瑜夫人到了二人身前一福,起身后忖度着道,“臣妾听说……方才有刺客,陛下可好?”
  “朕没事。”皇帝轻一颌首,答得随意却并不轻松。
  佳瑜夫人抬起头,黑暗中也是那两个白团最是显眼,分立在二人肩头,好像在提醒着她什么。
  一对雪貂,分属他们。
  回了回神,她复又低下首去,浅笑道:“臣妾听闻充仪受了些惊吓,不如让她到臣妾车中歇一歇?想来陛下还要处置此事。”
  感到被他握在手中的柔荑微微一搐,他反倒握得更紧了,向佳瑜夫人道:“暂不必了,朕还有话问她。”
  便继续朝前走了,佳瑜夫人只好退到一旁让出道来。上了马车,皇帝亲手为苏妤沏了杯茶,噙笑问她:“刚才怕不怕?”
  “嗯。”苏妤捧着茶杯点头,微有些闪烁的目光让皇帝看出她有些心思,问道:“你在想什么?”
  “陛下……”苏妤抿了口茶,思量着道,“为什么会有刺客?”
  “唔……”皇帝坐下来,支着额头想了想道,“时不时有个想弑君的,也不是什么怪事。”
  苏妤便沉默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那些话说出口。
  皇帝睇着她,又问道:“怎么了?”
  “臣妾在想……”苏妤抿了抿嘴唇,终于道,“那刺客……会不会不是冲着陛下来的?”
  皇帝微眯双眼,有几分不解的探究:“何意?”
  “陛下的车驾一眼便能看出不说,臣妾与陛下相隔那么远,不该会弄错。”苏妤道,“彼时天色以晚,那第一箭多半是借着烛火瞧着人影射进来的——会是怎样的刺客,能通过影子断出臣妾的位置,却辨不清男女身形差别?”
  她羽睫低垂,徐徐解释着,未留意到皇帝目中有些惊讶的赞许。顿了一顿,续言道:“自古敢于弑君者,谁没几分胆识?多半更是抱了必死之心,可这刺客 除却那两箭以外,什么也不曾做。似是只想一箭取了臣妾性命便了事,一箭未成便赌了一把、试了第二箭,仍未成,便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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