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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阜远舟双眼遍布血丝,直挺挺看着前方的模样很可怕,“你明明也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肯承认?”
  阜怀尧一怔,“你说什么?”
  阜远舟望着他,眼神渐渐哀凉,“于你而言,我也不只是你的三弟,我知道感情对你来说是鸡肋,可我也没想到,你竟是真的如此断情绝爱。”
  阜怀尧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回想着这几个月的林林总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阜远舟惨笑一声,“你竟是不否认?”
  “……今天之前,朕确实不会承认。”缄默片刻,阜怀尧坦然道。
  阜远舟忍不住闭了闭眼,只觉得当日在宗亲府地牢喝下那杯毒酒时的五脏翻搅都不及如今的万分之一疼痛——最爱的人对你说最残忍的话,死亡的滋味大抵也不过如此。
  阜怀尧终是不忍心,踏前去扶住身形不稳的他,只是眉眼语气依旧淡漠,近乎冰冷,分明带情,却如刀锋一样亲吻人的心口,“朕承认朕喜欢你,”甚至爱你,“可是朕要做千古明君,不需要一个污点,你要么死,要么就走。”
  阜远舟全身都微微一颤。
  阜怀尧有些恍然地想,原来昧着良心说话就是这样的滋味,其实也不难,不过是往心口上插把刀罢了。
  ——他要的是玉衡太平天下一统,什么明君什么污点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爱了,后悔了,再也硬不下心肠了,阜远舟不能死,那就只能走。
  阜远舟却抓住了他的手,越握越紧,哑声道:“那么,请皇兄赐臣弟一死。”
  阜怀尧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阜远舟伸手抚上他冷丽的面容,摩挲着他眼角的泪痣,“我没办法不爱你,所以我离不开你,皇兄,你让我选,我就只能死。”
  他本就不是大仁大义的人,芸芸众生都抵不过他私心里的一个阜怀尧。
  与其一辈子分离生不如死,他宁可死别。
  阜怀尧声音猛然寒冽,“没有朕的允许,你以为你能死?”
  阜远舟的眼里亮起一簇愤怒的火光,“不让我爱你不让我留下不让我死,皇兄,凭什么?!”
  阜怀尧垂下眼帘,“凭你唤朕一声皇兄!”
  “可我不是你的亲弟弟!”阜远舟用力掰高他的脸颊,“我可以做阜子诤,可以做苏昀休,我不做阜远舟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要留在你身边!”
  阜怀尧直视着他,眼神冷漠,“朕只要你走。”
  瞳孔一缩,阜远舟忍不住窜起的心火,扣住阜怀尧手腕一直拽向自己,阜怀尧下意识想要推开他,阜远舟则干脆环上他的腰将他死死勒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臂弯力度太大,甚至可以用粗鲁来形容,就像他现在的亲吻,充满了怒火和不安的躁动。
  阜怀尧用力挣开他,“阜远舟……!”
  声音还没落下就已经被吞噬,阜远舟像是野兽一样啃咬着他的双唇和下巴,撕扯着他的衣服。
  阜怀尧猛地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被奉为传奇的皇朝第一高手,那种足以刮伤皮肤的强势迫得他开始冷静不下来了。
  “阜远舟,朕命令你放开!”
  满带冰渣的厉喝让阜远舟的动作顿了一瞬,微微抬眼凝视着他,幽不见底的眸子里满带痴狂,“皇兄,你是我的,在我死之前得到你,远舟心甘情愿。”
  阜怀尧又惊又怒,“……你敢!”
  阜远舟越发用力地锢紧了他,啃咬着他的下颔,“皇兄,若你我之间是场赌局,我早就输得倾家荡产。”
  阜怀尧侧头避开,却被吻住了锁骨,身上滑动的手和那湿润的吻叫他心慌意乱,阜怀尧大力挣扎起来,散开的衣带将纠缠着的两具身体绊倒在地上,落地的钝痛和冰凉的地面使他神智微微镇定下来。
  “远舟,”阜怀尧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声音沉淀成一种金属的生冷冰硬,“别逼朕亲手杀了你。”
  这句话像是兜头一盆冷水,阜远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放开。”阜怀尧冷声命令。
  阜远舟僵硬着身子没有动。
  “朕不说第三遍,放开!”
  阜远舟缓缓松开他,直起身子,然后才发现一直拽着的阜怀尧的手腕让他捏得青紫。
  阜怀尧一把推开他,单手撑在地上坐起来,衣衫凌乱神容狼狈的模样,冷漠的表情盖不住屈辱的神色。
  阜远舟骤然心中剧恸,茫然失措的眸色划破了他的眼睛,“皇兄,对不起,可是我爱你……”
  他的声音太过伤心欲绝,阜怀尧喉头一哽,再也忍不住道:“我不要你爱我,我只要你爱你自己。”
  兄长的语气里泄露了一丝近似无奈的悲哀,阜远舟慌了,“……皇兄?”
  阜怀尧终于放弃了用帝王的威严强撑自己的心肠,眉目的冷厉渐渐被一股叹息的摄骨苍凉代替,“远舟,除了玉衡江山,我什么都不需要,更不需要你的爱。”
  他的口气没有素日里的冷漠,眼神也是淡然,却叫人更加笃信他的话,没有丝毫的回转余地。
  阜远舟忽然就心慌起来,那种就要失去某种珍视无比的东西的感觉逼得他几欲癫狂。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抓紧他的,紧紧握着,再也不愿松手,仿佛一松开,就永远没有办法再次相握了,惶然迫切地喃喃:“我不爱你了还不行吗?皇兄你别赶我走,我不求前生不求来世,我就陪你一辈子,做你的三弟,我什么……我什么都不要还不行吗?”
  “你还不懂吗?”阜怀尧倦怠地看着他,隐约的痛楚,“远舟,你的爱让我觉得好累。”
  他不是铁人也不是铁石心肠,也会难过也会累。
  “你说宁可死也不愿意走,可是我最恨你这一点。”
  阜远舟怔愣住。
  “在江亭幽面前演完那场假死的戏码,你哭得那么伤心,你怕我死,”阜怀尧看着他,语气不再淡然,“可是你要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一样,也在害怕有朝一日要坐在坟前怀念你,生不如死?”
  他不喜欢他这么爱他,他不喜欢他明明那么强大,却因为从小在泥泞里长大得到的太少所以爱得如此卑微,他更不喜欢他爱他爱到毁了自己。
  地牢一次,启碌殿一次,他差点两度失去这个人,他禁不起第三次的崩溃。
  阜怀尧缓慢地坚定地一一掰开他握着他的五指,声音低了下来,“爱一个人就要为他牺牲一切,奉献一切,生死与共,这是最不成熟的想法,远舟,这不是爱,是牺牲……我每天都在担心你会不会做傻事,怕你逞强害死了自己,第一次那么厌恶自己坐在至尊之位却无法保护至亲之人……一天一天这样重复这样提心吊胆,我好累……”
  他的目光也带着淡淡的疲倦,却像刀锋般切开阜远舟心上的伤口。
  他以为他的爱能够温暖眼前这个冰一样的男子,可是最终带来的只是加倍的伤害。
  “皇兄……”阜远舟哀声地呢喃着,“我改,我改好吗……”
  阜怀尧撑起身子站起来,微微后退一步,冷丽的眉目掩藏在了降下的夜幕迷色里,一身白衣单薄,“去宿州吧,朕不要你振兴玉衡,只希望在死之前,还能听到你平安的消息。”
  ……
  阜远舟踉跄着走出太和殿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侵占了大地。
  甄侦有事先离开了,苏日暮一直在殿外团团转无计可施,见状急步迎了上去,“子诤!”
  阜远舟顿住了脚步,低着头,乌黑的发掩下了他的表情。
  一腔着急瞬间不翼而飞,苏日暮迟疑地问:“子诤……你和你皇兄谈得怎么样了?”
  沉默了许久,阜远舟才缓缓抬起头来,低声道:“走吧,我们离开京城。”
  苏日暮一下子怔住了。
  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神色、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阜远舟,即使是从鬼门关前走过三番五次的他也不曾有过如此神情,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哀寂空白,直到阜远舟走远了以后他才想到个稍微接近的词语,叫面如死灰。
  对,面如,死灰。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别离
  这一夜,阜远舟和阜怀尧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回乾和宫。
  安静的东宫里,房间内,阜怀尧早已熄灭了灯,人却睁着眼躺在床上,渡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
  他知道,房间外院子里的白杏树下,他的三弟就靠坐在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远处的窗户。
  阜怀尧想起不久之前阜远舟中蛇毒重伤时,他握着他变成灰色的手,也像今天这样,漫漫长夜能熬得人发疯。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终于有了最致命的弱点,终于有了不可舍弃的东西。
  他平生从未痴求过什么,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无欲无求,他才能静下心来将江山当做责任而非囊中之物随意挥霍,才能坐上着至尊之位万民臣服。
  可是如今,铁血冷酷的天仪帝也会怕了,他爱阜远舟,他怕阜远舟死得比他早,他怕世间唯一一个能叫他安心的人躺在冰冷冷的陵墓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他不是不知道阜远舟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只是这份感情却不成熟,更多的是一种绝望中抓住浮萍的偏执,因为太过害怕害怕失去,因为不曾得到过,所以爱得卑微爱得不顾一切。
  可是阜远舟可曾想过,即使爱情中的两个人不可能对等,但是也绝无一个人完全慷慨付出的理由,若是阜远舟肯多爱自己一分,多保护自己一分,阜怀尧就不会因为担心害怕而走到这一步。
  阜远舟视他若珍宝,他又何尝示他如草芥?
  他不在乎自己的命,阜怀尧却在乎,阜远舟千好万好,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下定决心赶他走。
  ……纵使天涯海角,也好过阴阳相隔。
  时间过得分外缓慢,将折磨一点一点加剧。
  房间外,白杏树下。
  一线天光划破黎明前最黑暗的夜幕时,一直注视着那熄了灯的窗子的阜远舟忽然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翻身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窗边。
  偌大的东宫里只有他们二人,阜远舟听着里面细微的呼吸声,禁不住鼻子一酸,疲惫地靠在窗棱上。
  阜怀尧这次当真下了死决心,精兵官吏通文碟书尽数备好,只能一纸圣旨下来,待得天明,他就要启程远赴宿州,此生不得诏令,便不能踏足京城半步。
  ——他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给他。
  经此一走,他再也见不到阜怀尧……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带来的是撕扯心脏的剧恸,阜远舟忍不住哀声轻唤:“皇兄……”
  房间里,阜怀尧怔了一下,望向窗户上映着的影子。
  “皇兄……”窗外的人声音并不大,只是满含恳求,“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他太清楚兄长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做了了断,那么他就不准备再见他。
  可是……
  “就一面好不好,天亮了,连晋集合了军队我就走……”阜远舟靠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我舍不得你……”
  从太和殿出来的那一刹那,他都想掉头回去告诉他不想走了。
  可是他也明白,阜怀尧那句“朕让连晋点了七千精兵,就算你能以一敌百,朕也能把你绑到宿州去”决计不是开玩笑。
  他真的做得出来。
  阜怀尧坐起身来,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睡意:“卯时你就要走了,”他看了看更漏,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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