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我……”白鸥鸟怔怔地看着她,“对不……”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花菱福厉声吼道,“陈盛华,你没资格这么说!你马上给我滚!滚远一点!这辈子就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耽误我的荣华富贵,耽误我孩子的锦绣前程!滚!你滚啊!!!”
话音落下,华服女子转头便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这个令人窒息的人,可是步履一动,她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栽了下去。
“小苓……!”白鸥鸟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手已经下意识地想去把人接住。
但是甄侦出手更快,那道掌影甚至还没在他眼中成形,白鸥鸟的穴道已经被点住,动弹不得。
而另一个影卫画眉已然将花菱福安好地扶住,有意无意地看了白鸥鸟几眼,虽是有些担心自己的搭档,不过影卫的本分让她什么都没说。
阜远舟本在打量着白鸥鸟,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他朝甄侦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刚才那个掌法……似乎有些眼熟啊?
精于毒术的人多多少少都略懂医术,甄侦俯身替花菱福把了一下脉,随即直起身子对一直坐在一旁缄默不语的白衣帝王道:“陛下,皇后娘娘只是急火攻心暂时昏了过去,并无大碍。”
阜怀尧颔首,因为之前屏退了所有宫人,所以他看了一眼画眉,淡淡道:“带皇后去休息。”
“是。”画眉低首领命,将花菱福扶进内殿去了。
白鸥鸟虽然被点住了穴道,但是目光还是一直追逐着那个即使昏迷了依旧满脸忧愁的女子,双眸里写满了担忧,那些愧疚就像是刀一样吻杀着他的心口。
阜怀尧静静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示意甄侦解开他的穴道。
直到花菱福的身形消失在视线之内,白鸥鸟才回神,察觉到那道寒凉的目光,顿时浑身僵硬,和刚才如出一辙。
阜怀尧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才开口问:“你就是陈盛华?”
阜远舟挑眉——皇兄认识这个人?
白鸥鸟也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是惶恐,矢口否认道:“属下只是巨门中的小小影卫,并非皇后娘娘口中所说的人,请陛下明鉴!”
阜怀尧望着他,“你不敢承认,是因为怕牵连你,还是怕朕责备皇后?”
白鸥鸟一愣,呆呆地问:“小……她提过我?”
“如皇后所说,她等了四年,”阜怀尧微微低眉,声音并不带感情,是素来的清冷淡漠,“她心有所属,自然有忍不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两个明明各有所爱,却不得不在一起做了夫妻,世事无常,大抵都是这般令人无奈了。
闻言,阜远舟微微失神。
白鸥鸟眼神复杂,“那陛下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
他不承认自己是陈盛华,除了不敢和花菱福相认之外,就是怕连累了她,但是花菱福是天仪帝的结发妻子,身上甚至还怀着他的血脉,为什么看着方才那般荒唐的情景,他还能如此从容地说上一句“她心有所属”?!
阜怀尧淡淡道:“她现在是朕的妻子,玉衡的国母,身上还怀着我阜家的孩子,朕有什么好慌张的?”
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栗子一样一个个迎头砸来,砸的白鸥鸟唇色发白。
是啊,即使花菱福现在还爱着他又怎么样?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而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甚至将性命买与帝王家的影卫……
阜怀尧却是问道:“消失了四年,你这次出现,想必不是巧合吧?”
白鸥鸟张了张口,缓缓一叩到地,“属下不过卑微之身,不敢高攀皇后娘娘,这番前来是真心为保护娘娘而来,并无非分之想,陛下……大可安心。”
阜怀尧似乎提起了些兴趣,颇有意思地多瞧了他几眼,狭长眉目飞过一抹讽刺,“你们的事朕本不在意,不过现在朕倒是有些好奇,当年辞别皇后,你莫不是也是这番说辞?”
白鸥鸟脸色僵住。
阜怀尧嘴边泛起一丝冷然的笑,“心爱之人都可以拱手相让做人妻,皇后不嫁给你,倒也不是件坏事。”
……
离开乾和宫,阜怀尧和阜远舟正漫步走回御书房,宫人们远远吊在后头,识趣地不会妨碍他们兄弟二人说事。
天空中层云密密,将阴霾压向大地,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气氛,卷过的风来着水汽,撩拨着游廊轻若柳絮的纱幔。
“皇兄。”阜远舟突然出声唤他。
“怎么了?”阜怀尧微微侧头,发现他已经停了下来落在身后,便也顿住了脚步,回身看他。
阜远舟有些欲言又止。
阜怀尧道:“远舟有话直说便是了。”
阜远舟迟疑地看着他,片刻后才问:“把白鸥鸟……留在坤宁宫,这样好么?”
花菱福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让白鸥鸟滚的场景和白鸥鸟不停叩地哀求天仪帝让他暗地里留下来保护皇后的场景时不时地在他面前浮现,相互交错,扰得阜远舟有些心烦意乱。
白鸥鸟这么做,是不是害得两个人都痛苦呢?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皇后未必真心想让白鸥鸟离开。”阜怀尧声音无起伏地道。
阜远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心里也有和白鸥鸟差不多的想法,“他们这般……皇兄真的不在意?”
阜怀尧移开了目光,看向游廊之外。
大大小小的雨滴终于结束了这段时日的春光明媚,滴滴答答落在了地面上,没多久就连成了一片细细的雨幕。
他淡漠的声音在雨中不紧不慢响起,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太真实,“虽然她是朕的皇后,不过,该怎么选择,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她自己选的。”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请帖
“乱葬岗里捡到的?”阜怀尧微微意外于这个答案。
“没错,”甄侦点头,“他是巨门外门的人四年前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碰巧在乱葬岗里发现他尚未断气的,那时白鸥鸟的脸已经被刀剑完全划花,因为打扮看着不像是大奸大恶,所以那位外门影卫便好心将他带回去医治,”巨门中化身各行各业的人驻扎在某一地方的影卫便是外门影卫,“而后他便留了下来,只字不提过往身世,也无人再来找他麻烦,所以臣没有深究其中原因。”
“四年前……”阜怀尧冷冷一笑,“看来朕的岳父做了不少小动作啊。”
“是臣稍欠考虑了。”甄侦微微皱眉。
他不是不知道陈盛华这个人,只是白鸥鸟在巨门表现极好,做过无数凶险九死一生的任务,甄侦也颇信任他,这次白鸥鸟自荐前来保护花菱福,他也没过多想到他和陈盛华的关系。
“他藏得这么密实,巨门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人找到,你没发现也是正常,”阜怀尧却是不甚在意,“朕也以为他死了,不过既然没死,皇后有了身子,他都能无动于衷的话,皇后恐怕是痴心错付了。”
可惜,不是无动于衷不是移情别恋又如何?二人现在身份犹如云泥之别,白鸥鸟若是后悔,又能怎么样呢?
甄侦没忍住觑了他一眼,心道难怪去处理武举后续事宜的阜远舟出现前是那副神色莫测的样子,天仪帝这连结发妻子都放任流之的无情态度,着实让那个情根深种的男子伤心了吧。
不过甄侦倒是明白,并不是阜怀尧真的那么铁石心肠,只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做什么样的选择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自己选的,阜怀尧不过是尊重她的选择罢了。
而且花菱福也是个聪明人,不至于做出什么危害肚子里的孩子的蠢事。
甄侦想了想,还是问道:“爷,真的不需要将白鸥鸟调离乾和宫?”
他和画眉原定就是一个暗里一个明里保护花菱福,现在虽说结果没差,但是过程明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阜怀尧头也没抬,“任他去吧,反正有他在,皇后的安全朕也无需太过担心了。”
看白鸥鸟那般模样,也知他定会誓死保护花菱福。
可惜,当初既然选择放弃,现在来保护,又有什么意义呢?
阜怀尧并没有多去追究这个话题的兴趣,淡淡说起了另一件事:“归雁计划现在如何了?”
提起这个,甄侦眼底就升起一抹阴霾,“已经有些眉目了,应该是江湖人做的。”
“哦?”阜怀尧微微诧异,“朕以为,以紫危楼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会有江湖人轻易触其锋芒。”
“这也是臣所不明白的地方,”甄侦若有所思道,“臣有自信,归雁计划绝对保密得很好,所以臣倒是有个猜测,也许,对方只是……”他的指尖轻触下唇,“瞎猫撞上死耗子。”
阜怀尧挑了挑眉,“你觉得第三方最初不是冲着那份情报来的?”
“有这个可能。”甄侦持保留态度。
“若是如此,情报外泄的可能性倒是降低了些。”毕竟里面所说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无字天书,宿天门还不曾大张旗鼓出现在众人面前过。其中牵扯到的国家交锋也不是寻常人能明白的。
“爷再给点时间,臣定会竭尽全力将东西追回来。”甄侦道,仍是弯眉浅笑的样子,嘴角边却是冷冽深藏。
阜怀尧看向他,顿了顿,道:“是需要尽力没错,不过子规你也别过于苛求了。”
力求完美反而容易出差错,甄侦这回栽了一个大跟头,阜怀尧担心他心态调整不过来。
雪青官服的男子果然怔了一下,然后缓了缓表情,“多谢爷的提醒,臣会注意的。”
“嗯,”阜怀尧淡淡应了一声,突然道:“让苏日暮别拖了。”
甄侦微微睁大了一下眼睛,“爷……”
“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阜怀尧脑中浮现出那夜阜远舟失态的模样,呼吸微微一顿,旋即微微叹气,“二十年都过去了,天大的矛盾也该消失了,让柳左相回到朕的父皇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团圆呢?”
……
就在苏日暮前瞻后顾地琢磨着能不能开自家舅舅的棺材之时,阜远舟这边接到了一份意外的请帖。
这张请帖红纸黑字,帖身染着淡淡熏香,字迹瘦隽大气,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面的落款人赫然是四个字——闻人折月!
阜远舟将请帖拿在手里,颇有些意外地反复看了看,不过也没看出闻人折月突然邀请自己是为了什么。
阜怀尧将请帖接过去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来,见阜远舟似乎有些纠结,便问道:“朕找人回绝了他?”
“不了,还是走一趟吧,”阜远舟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决定应约而去,“他这个人神神秘秘的,正好可以去探一探。”
阜怀尧想起那个眉眼忧郁的英气男子,狭长的双眸微微一动,“你去一趟也好,记得带上影卫。”
这人倒是一点都不畏惧他的一身寒气,几次暗中打量着他,不过对方的碧色眼睛总是含着淡淡的长辈式的包容,阜怀尧说不出那种目光是不是带有恶意。
而且他的能力是真的不错,即使他是闻人一族的人,能为玉衡所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阜远舟伸手揉开他眉间小小的皱褶,宽慰道:“这件事交给远舟便是了,皇兄莫要担心太多,他说我曾经救过他,也许只是单纯地道声谢也说不定。”
阜怀尧因他的动作而微微脸热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闪开了一些,“那就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阜远舟挽着嘴角暖暖一笑,“远舟记得的。”
……
闻人府。
因为是圣上赐下来给文试榜眼的宅子,所以装潢一新,不染尘土蛛网,连门柱上的红漆都明亮得几乎能够反光。
尽管阜远舟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分,但他还是在阜怀尧无声的坚持下不得不带着几个打扮成侍从的影卫坐着马车出宫。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掀帘而出,正好看到那个眉眼郁然的碧眸男子站在门廊下静静等候,似乎等得很久了,他正望着阴霾的天空出神,墨色的眉像是遇尽世间不平事一般皱着,暗紫色的长袍在染着湿气的风中轻微摇摆着,像是他眼角不经意流露的沧桑一样飘忽不定,却偏生能叫人移不开视线。
天上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砸在尚未在上一场雨后干透的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影卫小心地撑起了二十八紫竹骨扇,遮在了阜远舟头上,不让雨丝飘到他身上。
阜远舟倒不在意这有些糟糕的天气,只是一直有意无意地端详着闻人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