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旖滟对天香公主厌恶透顶,对眼高于顶的莲华公主也没什么好感,自然不想和她们碰面,事情也都已经商议完毕,闻言她便冲楚青依点头,道:“好,走吧。”
  楚青依眉开眼笑和旖滟并肩而出,凤帝修倒似不甚在意,见旖滟和楚青依说说笑笑地离去,扬了下眉,未走楼梯,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旖滟和楚青依说说笑笑地下了珍宝阁,见凤帝修迟迟都未曾追来还有些奇怪,出了珍宝阁,忍不住回头瞧了眼,楼梯上空荡荡,想到方才在雅间自己和司徒轩回去,凤帝修冷淡地坐在那里,分明便是在生气,旖滟冷哼了一声。
  不走拉倒,什么人啊,在别人身上胡乱刺青倒还有理了!她和别人说两句话便甩脸子,给谁看呢,他凭什么啊。稍不顺心,就动手动脚,还他妈没半点怜香惜玉劲,她手臂还疼着呢!敢命令她,真以为长了张妖孽脸便能无敌天下啊。哈,她气还没消呢,他倒当起大爷来了。滚犊子吧,姑奶奶不伺候。
  旖滟想着,脸上笑意倒更开怀了,脚步轻快便下了珍宝阁前台阶,那边小厮见旖滟出来便忙招呼着令车夫将盛府的马车驶了过来,旖滟扶着紫儿的手上了马车,刚站稳准备弯腰进车厢,便有一道力量拽着她,将她整个拉进了车厢,接着只听嘭地一声响,马车门在身后关上,外头马儿嘶鸣一声,撩蹄子便奔了起来。
  紫儿一只脚抬起正欲跟着上车,谁知马车便从眼前飞驰而过了,她不防之下差点一头栽倒,好在被楚青依眼疾手快地扶了把,待站定,盛府那辆马车已经风驰电掣地穿过人群,离开许远了。
  楚青依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不知是气得还是恼的,一头大汗,两眼瞪着跑远的马车,抬手指着,微微发抖,半响才恨声道:“狄休,你行,你真行!爷他妈来的时候没骑马啊!”
  紫儿也傻眼了,来的时候她和楚青依,凤帝修还有旖滟同用一辆马车,如今马车跑了,这大中午的他们可怎么回去啊。还有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司徒轩站在二楼雅阁的窗边,见楚青依站在楼下跳脚不由一笑,吩咐管事道:“派人去盛府报个信,另派辆马车来,请楚世子和紫儿姑娘上来喝杯茶慢等吧。”
  而旖滟被卷进马车后便跌进了一个滚烫微硬的怀抱,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味,直气得她飞起一脚呈九十度直踢自己肩头某人的脸,凤帝修倒也不躲,只抬起一只手臂挡了一下。
  她有力的一脚没能踢到他的俊面上却也硬生生踹在了他手臂上,他没用内力,完全放松状态迎了她这一脚,吃疼之下分明呼吸窒了下,接着她耳边响起他低柔的声音,道:“我错了,滟滟别生我气好不好……”
  凤帝修的声音低低软软,像是做了错事,可怜兮兮哭着哀求父母原谅的孩子。凤帝修的高傲旖滟太了解了,没想到他会直言不讳地认错,他的声音传来,感受到他身上全部传达着歉意和率先服软的低姿态,旖滟已曲起的手肘一僵,怒气却不消,沉声道:“放开!”
  “不放,不放,滟滟是我的,一辈子都不放。”凤帝修说着抱着旖滟的手臂又紧了紧。
  旖滟见又耍赖,翻了个白眼,冷声道:“要我不生气也行,你想法子把我肩上的刺青消掉,我很不喜欢!”
  凤帝修心中泛苦,他是极了解旖滟的,她最厌人家强迫她,隐瞒她,她生气,并非真就多么讨厌那个刺青,而是她不能忍受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在她身上动了此等手脚。
  可她为别的男人受伤,他当时就是吃味,处理伤口时想都没想便那么干了,当真不是有意要隐瞒她。当然,他也抵不过在她身上留下他名字的诱惑感,这会儿东窗事发,看她气得不行,他也很心疼的好不好。
  “这刺青当真没法子销掉了,我把滟滟的名字刺在我的心口,我们扯平……”
  旖滟听罢,冷冷扭头扫了凤帝修一眼,凤帝修的声音登时弥散,讨好一笑,道:“滟滟,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这东西刺上去当真就没法子销毁了啊,滟滟还有没别的要求,咱换个吧,我定将功折罪,好好表现,决不推辞,以求娘子原谅。”
  111 她跑不了的
  凤帝修满脸讨好,见旖滟抿着唇不说话,但神情分明是有松动之意,当即再接再厉,又道:“滟滟难道是怕将来的夫婿瞧见这个刺青会嫌弃滟滟?”
  旖滟讥讽地挑起了唇角,笑话,且不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会不会有夫婿还是两说,便算真的要嫁人,那男人敢因这个而见弃于她,也不是什么值得去嫁的人。
  凤帝修将旖滟的神情瞧在眼中,挑眉一笑,道:“你瞧,滟滟既连这个都不在意,那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了,只要我不死,滟滟也休想嫁给别人,多个刺青又有什么关系呢。”
  凤帝修说着,眼见怀抱中旖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来,僵硬的身躯也软了下来,当下便又眨了眨眼,几分促狭地靠近旖滟,轻吻她的耳珠,道:“还是滟滟喜欢了我,所以身上被刺了字,便深恐那字会烙进心中去,来日成为跗骨之蛆啃噬皮肉,神经,日夜饱受折磨?”
  凤帝修的话令旖滟浑身微微一颤,尚未反应,他禁锢着她的手臂已是猛然一缩,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马车上,爱怜地亲吻她幽深而清冷的美眸,纤细雅致却稍显凉薄的眉,低低地道:“我不知道你身上经历了什么会这般抵触爱,可人活着若万事皆在掌控,无心无情,那也离行尸走肉不远了。滟滟,我那样生活了十数年,厌的很啊……”
  凤帝修的声音低柔的像是初冬清晨的薄霜,淡淡的却无处不在地覆了旖滟满身满心,他的吻落在她微咬的樱唇,珍爱地轻啄,在她轻颤的眼底,抬起头来,锁着她,问道:“你呢,不厌吗?”
  凤帝修的眼眸清亮,素来沉淀万千情绪的幽深眸子,此刻清澈的像是三岁孩童,黑洞洞,明亮亮地诉说着些微的害怕和无助,渴求和依赖。那干净的眼底有着一个小小的她,只有她,仿佛这天地万物,唯她能够成为他的救赎。
  旖滟身子忍不住又颤了下,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楚的认识到,现在男子和她许是一样的人,都是生活在黑暗中,冷的想要拥抱光明的人。
  凤帝修却不待她应声,继而用挺直的鼻梁左右磨蹭她的,呼吸交错,他道:“别抗拒我了,你瞧,我也害怕的……”
  旖滟到底出声,喃喃道:“你怕什么?”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是极为沙哑艰涩,像是有什么堵着咽喉,每一字都是从胸腔中挤出一般。凤帝修轻抚她娇嫩的脸颊,忽而轻捏了一下,道:“我害怕,害怕便是我用尽气力也捂不热你这块大石头,谁叫我自诩眼高于顶,却偏瞧上了一块又臭又硬的呢。”
  旖滟瞪了眼,却在凤帝修分明宠溺无奈的眉眼中品到了一丝甘甜之意。见她温顺的躺在身下,瞪着眼睛,像只收敛的爪子的猫,凤帝修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十指相扣,紧紧纠缠,道:“滟滟,便信我一次吧,我定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这话真是太能诱惑人了,盯着凤帝修黑亮的眸子,旖滟只觉那里头居住着一头怪兽,正冲她不断招手,引着她一步步沉沦。旖滟心鼓不受控制地跳动,身子却一阵阵绵软无力,她想她是真逃不走了,这个男人太了解她,了解她想要什么,害怕什么,他太知道如何掌控人心了,他就像魔鬼,总能知道怎么惹她或怒,或喜,或惊,或痛然后在她心绪纷乱时开始一点点敲打她的心,非要敲开那壳,堂而皇之地住进去不可。
  这男人,倘使在同等的地位上,她或许还能抗拒,但如今……处处弱势,她跑不了的。
  这个认知让旖滟心头有些五味杂陈,舒了口气,平复了跳动的心扉,她才道:“你下来吧,我不生气了便是,热的难受。”
  车厢中虽镇了冰,但此刻正是午时闷热之时,外头太阳炙烤着车顶,两人贴在一起,又一番闹腾,这片刻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渗湿。夏衣单薄,隔着湿热的衣料,旖滟几乎能感受到凤帝修身上的每一处肌里,这种黏糊贴在一起的感觉,暧昧地她的头脑也一阵阵发晕,越发占不得优势了。
  闻言,听旖滟话语有些闷闷的,凤帝修挑起唇,却有些舍不得放开她。埋头在她颈侧深吸了一口气,他才道:“温玉软香,香汗淋漓,傻子才放!”
  旖滟哼了一声,微眯起美眸来,道:“你再得寸进尺,我不保证方才的怒气是不是还会冒出来。”
  凤帝修这才长叹一声,道:“怎么还是这样无情,当真很热的难受?”
  他言罢,松开旖滟的手,稍运真气,手掌即刻有微蓝寒气冒了出来,一丝凉意随着他手掌移动而熨帖了她粘热肌肤,像是夏日雨后忽来的风,很舒服。
  旖滟却抬手又握了他的手,道:“你内伤未愈,别枉动真气了,我没事。”
  她这话很平淡,可却也是头一次将关心他的话说的如此直白,凤帝修眸中晶灿,立马握紧了旖滟的手,道:“好,我都听你的。”
  却于此时,马车外头响起一阵喧嚣,百姓的避让议论声,马蹄声,夹杂着铠甲鳞片碰撞,看来是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要出城了。
  凤帝修闻声,翻身坐起,又扶旖滟在车厢坐好,替她笼了下微乱的发丝,这才道:“一会儿有热闹瞧,咱们去看戏?”
  旖滟挑眉,撩起车帘往外望了眼,却见马车停在一条小弄巷中,人声喧哗就隔着一道墙,却是瞧不见街上情景,她松开车帘,回头道:“你方才瞧见什么了?”
  凤帝修说有戏可看,倒叫旖滟想起方才在珍巧阁上,他一直依在窗口瞧街景,原本她以为他只是无聊,现在看来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凤帝修迎上旖滟询问的目光,散漫地靠在车壁上,道:“有两队人,瞧着武功都不错,混在百姓中,身上都带着兵器。”
  带着兵器混在百姓中?这些人无缘无故可不会如此,他们自然也不会是为了保护谁,那便只能是密谋暗杀了。旖滟闻言右眉高高挑起,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凤帝修却是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没听说近来有这样一批人涌入轩辕城,这些人该是早便藏身在城中了。这样蓄谋已久,如今轩辕城中又这般热闹,他们的目标和目的还真不好猜。”
  能让凤帝修注意到,还要留下来瞧热闹,看来这批人的武功还真是不错的。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旖滟唇角溢出一缕笑意来,道:“好啊,我最爱看戏,咱们瞧热闹去。”
  凤帝修闻言踢了下车板,马车便滚滚而动。驾车的是盛府的车夫,可却如此听凤帝修的话,旖滟想到从方才离开珍巧阁车夫便未曾多言一句,不由心底一叹,这车夫分明已是凤帝修的人。
  不过拐过巷口便到了街头,方才还人来人往,熙来攘往的福源大街此刻已被身穿铠甲,手执长矛的官兵给清了出来,两排执矛将百姓们挡在街旁。人头攒动,盛府的马车无法靠近大街,车夫大喝一声,“霓裳郡主车架在此,速速避让!”
  他这话很是管用,本还往前挤着等看两位天朝公主出城的百姓们全部回过头来,见一辆标记着盛府的马车从小巷出来,不约而同地让了道。
  他们都是中紫国的百姓,霓裳郡主宫宴上挫败天朝上国的公主扬了国威,他们对她多了敬重,此刻两位天朝上国公主出城,场面再盛大,百官相送又如何。他们中紫国有霓裳郡主,他们的郡主是中紫国第一美女,比那天朝上国的第一美人只强不弱!他们的霓裳郡主才是倾国佳人。
  人群退让开,马车缓缓驶出小巷,靠近大街,手持长矛的京畿卫奉命维持秩序,拦着百姓,清理道路,若是寻常贵女郡主的,自然不会放行,可霓裳郡主是连天乾摄政王,天宙丞相都无法忽视的女子,自然不能视为寻常贵女,他们收了长矛,恭敬地放盛府马车进入空旷的主街。
  恰那边大队也已缓缓而来,迎头是开道的几排骑兵,接着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夜倾,莫云璃和君卿洌,再往后才是被宫女们簇拥着的两辆大车辇,显然是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所乘。
  盛府的马车就停在主街边儿上,夜倾和莫云璃住在盛府,自然对旖滟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她今日一早便来了珍巧阁,见车架停在路边,莫云璃和夜倾皆没什么惊奇的,倒是君卿洌一诧。他自知道旖滟对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没好感,又素不爱凑热闹,只以为她此刻当在府中,瞧见盛府马车,不免打马驰近,道:“车中可是郡主?”
  车夫没回话,旖滟已推开了车窗,君卿洌见旖滟果真坐在车里,凤帝修相陪,不由抿唇,道:“滟儿妹妹怎在这里?”
  旖滟淡淡一笑,隔着窗户行了个礼,道:“臣女身上有伤,礼数不周,殿下见谅。两位公主要走,到底相识一场,我怎能不来相送,太子殿下自便,我随在后头送送公主。”
  旖滟受伤,隆帝有旨,免去了她一切俗礼,故此她并不曾下马车。
  君卿洌狐疑地瞧了旖滟两眼,这才挥手令大队继续往前,前头开道骑兵和仪仗过去,接着便是夜倾和莫云璃带着两国使臣,而中紫国的百官也随在他们身后,旖滟目光落在了骑在马上的盛易阳身上。
  盛易阳被凤帝修揍了一顿,抹了上好的外伤药,如今脸上已看不出多少痕迹,唯眼角,鼻梁处还略有些紫青之色,被他用铅粉遮了遮,阳光一照,那曾脂粉有些糊了,粘在眼角折纹上有些欲盖弥彰的滑稽,许是如此,他微低着头,显得极为阴沉。
  旖滟眸光一掠而过,掩饰了眼底杀气,冲君卿洌笑道:“太傅大人近日身子有些不妥当,却不肯因此耽搁朝事,我瞧太傅气色不大好,太子殿下可否允太傅到马车上来相互公主?”
  她言罢,恰夜倾和莫云璃驾马也到了近旁,皆望了过来,旖滟颔首见礼,扬声道:“摄政王和丞相大人都是宽厚仁慈之人,想必不会介意吧?”
  旖滟对盛易阳是个什么态度,夜倾二人岂会不知,见旖滟如此,夜倾琥珀色的眸子魅光一转,道:“郡主仁孝,既然太傅身子不好便快扶上马车吧。”
  莫云璃只淡淡一笑,表示并无异议,旖滟忙笑着欠了欠身子。因这一番,盛易阳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盛易阳当日被凤帝修揍是在盛府的待客花厅之中,瞧见的人除了莫云璃的几个侍卫外都是盛府下人,他事后碍于颜面不准下人们滥嚼舌根,故此并无外扬。
  不少当日后来也有不少百姓瞧见了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今日偷眼盯着他瞧的官员本就不少,各种猜测嘲笑的目光令他火气很大,此刻骤然成为焦点,盛易阳脸上大汗淋漓,虽觉着盛旖滟这个闺女不会那么好心,可他实在不愿再被人瞧猴子一样盯着,闻言冲夜倾等人粗粗一礼,便忙跳下马背,爬上了旖滟的马车。
  队伍继续前行,旖滟的马车并入了朝臣队伍之后,却在两辆公主车驾之前。隔着车窗瞧向外头,旖滟眸光低掩,这珍巧阁一路平日是最繁华的,人流密集,道路四通八达,岔道极多。四周又都是茶楼,酒楼之类的店铺,原就是龙蛇混杂,也难怪会选这种地方行事,待刺杀一起,受惊吓的百姓四处逃窜,他们是很好浑水摸鱼的,事成不成,也都很容易撤离。
  这些人到底目标是谁,选择这样的时机动手,要刺杀的必定不会是无名之辈,那么他们的目标是夜倾,莫云璃?亦或是天香公主,莲华公主?是单纯地想要寻仇,还是有更大的胃口,要挑起战争?不管这四人中谁会遇刺,对中紫国显然都是祸事,她是否该提醒下君卿洌。
  可时至如今,对方已是箭在弦上,此刻提醒其实已来不及做什么了,倒极有可能打草惊蛇。罢了,静观其变吧,旖滟想着,关上了车窗,回头就见盛易阳背脊挺直地坐在对面,如临大敌的样子。
  旖滟一笑,抬手取过茶几上的茶壶亲自给盛易阳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道:“太傅大人很紧张?”
  盛易阳没接她的茶,旖滟也不坚持,不置可否地将茶盏又放了回去,道:“这众目睽睽的,难道我还能毒害太傅大人不成?呵呵,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看来太傅大人都是我的父亲,太傅大人面子上无光,被人取笑,我这脸上自然也不甚好看。”
  旖滟的说话声音很低,很是缓慢,说话时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直盯着盛易阳。随着她的声音,盛易阳不由自主也回视着旖滟,只觉那眼睛像是泛着一层层笑纹在荡漾,其间有令人深信不疑的力量罩过来,她的声音传过来,入了他的耳,瞧着她的眼神,他不自觉地想。
  她是因为这个请他上车的,她说的很对,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看来他都是她的父亲,她不会公然害他,想必盛旖滟也不愿人家猜想联翩,说她是不孝女,他们的利益相关,一荣俱荣,她请他上车,解他之窘迫,这也是为她自己而已。
  这个想法植入盛易阳的心中,自然而古怪,旖滟却又抿唇一笑,淡声道:“太傅大人面色不好,靠着车壁歇息一会儿吧,离出城还有一段路呢。”
  说话间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几个茶盏,不时发出叮当声响,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盛易阳没有说话,眼睛却果真闭了起来。
  凤帝修知旖滟将盛易阳弄上车不会当真为保她自己的名声这么简单,他等着看戏,见盛易阳似相信了旖滟的话,竟闭了眼睛,而旖滟又不说话,只摆弄着那几个茶盏,凤帝修一时瞧不出所以然便也闭了眼睛,假寐起来。
  似觉无趣,旖滟把玩那茶盏几下便将其随意一扔,顺手从头上拔了一根玉簪来,叮叮当当地敲起茶盏来,那声音单调而反复,在封闭的马车中那音调让凤帝修觉着有些诡异。也不知为何,就觉那叮叮当当声驱赶了外头百姓的喧哗声,队伍的脚步声,车马的滚动声……好像天地只剩下这清脆的敲击声,声声入耳,引得人有些晕晕欲睡起来。
  晕晕欲睡?这声音不对!凤帝修心一凛,蓦然睁开眼睛。
  112 盛易阳的下场
  旖滟依旧旁若无人地敲着茶盏,神情颇为安宁恬淡,凤帝修瞧了她一眼,扬了下,目光落在盛易阳身上。
  他靠着车壁,整个人没有了半点方才的戒备紧张,身子很是放松,神情更是极为安详,便连胡须都纹丝不动,那样子似是睡着了,可他的眼皮却分明时不时地轻跳一下,显示着他并未真正陷入沉睡。
  这是什么状态?
  凤帝修略有不解,也就在此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马车外的杀机四伏,那些藏在百姓中的不明刺客等不及要动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凤帝修悠然地又往车壁上靠了靠,目光不离旖滟。他虽不知旖滟在搞什么明堂,但是她的所作所为,肯定是和外头的刺客们有关,外头动起来了,她这边的把戏想必也该揭晓了。
  旖滟也感受到了杀气,故而她敲打茶盏的动作略微加重了两分,目光瞧向盛易阳,勾唇无声一笑。
  所谓的催眠术,不过是诱导人放松,通过单调刺激等引起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却又并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很显然,此刻她已成功地对盛易阳进行了催眠。
  而进入催眠状态的人,要控制他的行动便水到渠成,没什么难度可言了。
  与此同时,外头夜倾,莫云璃,君卿洌也先后感受到了杀机,夜倾琥珀色的眼眸淡淡扫过人头攒动的街道两侧,冲身后白子清比划了个手势,白子清迅速掉转马头,而莫云璃面上也始终挂着清淡笑意,和君卿洌的寒暄声不曾有半点停滞,松松拽着马缰的手却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佩剑,君卿洌发现杀机时,人群中已蓦然响起了一声灌注了内力的高喊,气贯长虹,“杀掉奸相,兄弟们,冲啊!”
  随着这声音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已经从人群中若雄鹰一般飞跃而出,这人身影欣长挺拔,脸上长着大把胡子,手中寒剑的光映着头顶炙热的阳光,反射出刺眼白芒,刺进眼底,越发显得他一双眼眸冷峻夺目,他手中剑芒一闪,五个执矛拦着百姓清道的卫兵随着剑光,脖下齐齐而断,头颅横飞,顿时便是血流喷涌,那剑光太快,以至于人首两处,那兵勇们还好好地站立在那里,手握长矛。
  血腥,诡异,惊恐,杀戮……鬼魅身影轻而易举杀掉五个兵勇剑光更盛,直扑莫云璃,于此同时,杀声四起,惨叫声也不断传来。其它动手的人,虽然没这打头那样功夫骇人,但也皆是武功卓绝之辈,手起刀落,血光横飞,砍着京畿卫简直像砍白菜。
  几乎是瞬间,原本繁华太平的大街沦为血雨腥风的炼狱,百姓们受惊之下尖叫着退散,乱冲。那些个宫女们更是尖叫昏倒,哭泣乱跑,场面一下子乱了。
  车中旖滟的敲打声在继续,盛易阳眼皮跳动的频率快了些,旖滟蓦然开口,道:“莫慌,无事,放松,我是你的女儿,我不会害太傅大人,我们休戚与共,没事,太傅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旖滟的声音依旧是那样轻轻的,缓缓的,在凤帝修听来当真没有一点神奇的地方,可偏偏躁动中的盛易阳就在她这种声音下缓缓平复了下来,外头兵荒马乱,他竟还在睡觉!
  这太古怪,太神奇了,便是凤帝修都不由微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盯着旖滟。
  旖滟安抚了盛易阳,这才分神留意外头的情景,惨叫声,尖叫声中,旖滟听到了君卿洌暴怒指挥侍卫防守的喝斥声。听动静,这些刺客当真是有些本事的,不过眨眼间便叫场面失控,官兵乱成一团,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必杀之势,却偏偏愚蠢的叫喊一声才动手。
  这不奇怪吗,听那声气贯长虹的喝声,刺客该是冲着莫云璃去的,但旖滟想,那喊声有打草惊蛇之嫌,他们极有可能是在迷惑人,真正要对付的并非莫云璃,只是在声东击西,毕竟早先莫云璃便在轩辕城遭受过伏击,如今没得手,再次刺杀很容易令人相信。可若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真正目标难道是夜倾?
  马车之外,那大胡子顷刻间已和莫云璃交手数招,天宙国的侍卫倒还算有条不紊,一队迅速排开混乱靠近莲华公主的车辇保护公主,一队在将领的指挥下围攻大胡子和八方涌来的刺客。
  事不关己,夜倾只双眸眯着瞧了两眼便带着天乾国的人往后撤,白子清已带着一队人迅速往后头保护天香公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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