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与对待萧语珩时的耐心、隐忍也不同,冯晋骁冷冷淡淡地回应:“她好得很,你大可放心。不过,要她回话的话,你可能要等一等。”
这就是冯晋骁与顾南亭的首次对话。
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且隐含火药味。
萧语珩临近中午才醒,迷迷蹬蹬的还以为在自己房间里,半眯着眼睛往浴室去,洗完了澡裹了浴巾出来才发现房间格局不对劲。
“咦?”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她仰着小脑袋望向房顶的观景窗:“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本来就有。”
“不会啊,我住进来的时候明明没……”萧语珩猛地回身,动作幅度大的险些撞到冯晋骁身上,在怔忡了几秒后,她尖叫一声:“啊!”
冯晋骁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所举动,伸手捂住她的嘴,盯着她黑亮的大眼睛,好心提醒:“不想全客栈的人知道你睡在一个男人房间里就闭嘴。”
尖叫乍然而止。
闭嘴的同时,萧语珩不客气地打开冯晋骁的手,“冯晋骁你个大流氓,敢欺负我!”
边气鼓鼓地骂边往床边后退,或许是太心急了,在伸手扯被单试图遮住自己时,不知怎么就弄松了浴巾。结果就是,人虽然跳到床上去了,被单却没盖好,而浴巾,竟然掉了。
“啊——”再一次的尖叫声中,冯晋骁无奈地转过身去:“小姑奶奶,房盖都要被你掀了。”半晌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他忍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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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冯晋骁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假装没看见,身为大姑娘的萧语珩都是各种无地自容和恼羞成怒。可是,此时衣衫不整,发火都没有底气。于是,她只能缩在被单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冯晋骁以为她哭了,敛了笑,放柔了语气询问:“需要我出去吗?”等了几秒见萧语珩还是没反应,他只好半真半假地威胁:“再不说话,我可就转过来了。”
扮演小鸵鸟的萧语珩闻言立即说:“你敢!冯晋骁,你别想得逞。”
听着她闷闷的声音,冯晋骁不禁想:我得逞什么啊?冤枉死了,又不能再惹她。毕竟是在他面前丢了脸,总要允许人家害羞一下。冯晋骁识相地说:“你也不能一直躲被子里吧?衣服在浴室吗?我去帮你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语珩拒绝得很干脆:“不用你假好心!”
不识好人心!既然如此,冯晋骁就准备先出去,让小丫头把衣服穿上,免得彼此都尴尬。结果他才走了两步,床上那一小堆就探出个小脑袋来,没好气地问:“这是哪里啊?”
那么一点小酒就能喝断篇,还敢一个人出来旅行,冯晋骁服了萧语珩的同时,居然开始同情她的家人了。觉得能把这样一个姑娘养大,真是辛苦。
停在房门口,冯晋骁提示:“床头柜上有客栈简介。”
当萧语珩搞清楚身在何处,勒令某人立即出去。然后动作迅速地换上丢在浴室里的衣裙,逃难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前还不忘警告冯晋骁:“等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萧语珩再次出现在冯晋骁房间里。由于门开着,她连敲门都省了,横冲直撞就闯进来,一阵风似地冲到冯晋骁面前,叉着小腰质问:“怎么我都不知道你住在这?为什么不送我回自己的房间?冯晋骁,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住哪里还需要向你请示吗?要是知道隔壁是你地盘,我用放着大床不睡改躺沙发吗?什么意思?我也想知道。然而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冯晋骁是不会对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说的,这点风度,他还有。而且莫名地,对于眼前这个小闯祸精冯晋骁居然一点也不嫌麻烦,甚至激起了他身为男人的保护欲。
继续享用冷掉的早餐,冯晋骁抬眼看她:“吃吗?”说话的同时,朝她夹了一个包子。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看似随意的举筷动作,像是在喂一只小狗。换作六年后的萧语珩,肯定要当场掀桌子。可当时她的反应是:劈手抢过来塞进嘴里,边嚼边口齿不清地问:“在哪买的呀,我怎么没发现楼下有卖包子的?饿死了……”一脸小吃货的表情,没骨气得很。
冯晋骁也不回答,只把手边的豆浆递给她:“还不算太冷,喝吧。”
萧语珩嗯嗯地点头表示感谢,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似乎忘了先前的尴尬,她在餐桌前坐下来,心安理得地享用肉包子。直到把最后一个包子吃掉撑得饱饱的,才笑眯眯地问冯晋骁:“你没吃饱吧?嘿嘿,我是故意的。”
狼吞虎咽地把包子一扫而空,就是为了让冯晋骁吃不饱。这样的报复方式,也就十七岁的萧语珩干得出来。
视线停留在她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脸上,确实没吃饱的冯晋骁都气笑了:“作为姑娘家,萧语珩,你食量有点大。”
萧语珩还想气他两句,就听冯晋骁气定神闲地补充道:“先前你哥哥来电话了,叫不醒你,我就接了。他说晚上打家里的座机,要是你没回去的话,他就亲自来抓你。他还问我是谁,我没告诉他。”
“什么?”萧语珩一下子蹦到冯晋骁面前,揪住他的衬衫领口:“你接了南亭哥哥打来的电话?你想害死我呀?他会卸了我的!冯晋骁你就是故意的!我决定不还你钱了!”
冯晋骁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想想怎么向你哥哥解释吧,小丫头片子。”
萧语珩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会儿,出人意料地说:“我就告诉他,是你绑架了我!”
话音未落,堂堂冯队就被豆浆呛到了。
最终,萧语珩是怎么解释自己怎么摆平了哥哥,冯晋骁没有过问。在他看来,那是萧语珩与顾南亭兄妹的家事。况且依他的判断,顾南亭很疼爱萧语珩,骂她几句无非也是因为担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自己的存在,萧语珩还是解释得清的吧?他没有把握,但也只能任其发展了。毕竟他要忙于案件的侦破,精力有限。
然而,萧语珩既然已经闯进了他的世界,就不会轻易消失。而且通过走光事件,尽管她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内心其实认定了冯晋骁是好人的。于是,小小的萧语珩就赖上了隔壁的晋骁哥哥。用她的话说就是:你警察的身份,值得信任啊。
刚洗过澡准备休息的冯晋骁身体舒展地半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问她:“你不是认为我的证件是假的吗?”
萧语珩笑嘻嘻的,“我就是随口说的,你不要当真啊。再说了,你长得明明就是一脸正义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警察。”
冯晋骁很累,如果不是看她孤身一人有点小可怜,他早就把人拎着扔出去了,揉了揉太阳穴,他单刀直入地问:“是不是有事?还是又动什么脑筋了?”
萧语珩一副“你知道啦?”的表情,凑到他跟前,盘腿坐在长毛地毯上,直奔主题而去:“你房间好大好漂亮,让我住一晚呗?”
住一晚?冯晋骁顿时睡意全消,他倏地睁眼,“萧语珩,我五官很敏锐,别说我听错了。你对一个陌生男人说要在他房间住一晚,是吗?”
你想多了吧,冯队?
萧语珩用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冯晋骁不太晴朗的面孔:“怎么是陌生的呢?我们是朋友了啊,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的房间虽然没有你的大,可是很温馨哦。要是你舍不得这个房间,打地铺或是睡沙发也行啊,我对你放心!”
冯晋骁伸手就在她脑门敲了一记:“你哥哥没教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吗?”
萧语珩揉揉被敲疼的额头:“我哥哥只教我,别吃垃圾食品。”
什么哥哥?教妹无方!冯晋骁对顾南亭更没好印象了。
依小萧语珩撒娇耍赖的小个性,当然是得逞地留在冯晋骁房间了。可就在冯晋骁准备把房间腾给她而去隔壁休息时,萧语珩指着天花板处的观景窗道出自己的小烦恼:“下雨怎么办,会不会漏呀?我可不想在床上游泳。”
冯晋骁被她傻气的表情搞得很无语,以略显不耐烦地语气回答:“天气预报说今晚没雨,消停睡。再罗嗦,就把你扔出去。”
萧语珩就信了,也不计较他的凶巴巴,乐颠颠地爬上他的床:“那晚安哦,晋骁哥哥。”
随后几日,冯晋骁和萧语珩每天都会在音乐火塘碰面。一个根据线报在那里守株待免等着沈俊和罗永露面,一个则以玩票形式在那里唱歌。两个看似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总能被扯在一盘棋局里。
萧语珩误以为冯晋骁是去捧她的场,待他温柔了些。当然,所谓萧语珩的温柔,就是不再为了让冯晋骁吃不饱勉强自己吃太撑。
也就是在那段期间,冯晋骁发现萧语珩不只在演唱方面有天赋,乐器也懂不少,吉他、电子琴等,每种都略懂的样子。
面对冯晋骁的夸奖,萧语珩皱起了眉毛:“你可真是外行,依我现在这种程度,都不好意思说三岁起就在学乐器了。人家小学生都比我厉害好么?”
还挺有自知知名。不过在他看来,已经很不错了。冯晋骁但笑不语。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专案组始终没能查出沈俊和罗永的准确行踪,冯晋骁连续在音乐火塘蹲点,始终一无所获。直到那晚——
冯晋骁准时来到音乐火塘,舞台中央的萧语珩正在唱一首名为《一瞬间》的歌。安静的嗓音,干净的曲调,让人的心绪被轻轻撩动。他一如平常一样,在角落悄然坐下。触到萧语珩投射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点头。萧语珩的笑容顿时明艳了几分。
萧语珩本就是漂亮的女孩子,歌又唱得好,受到异性关注是很平常的事。尤其那晚整个酒吧的客人都显得极为热情和兴奋,所以被吹口哨和送花,根本不足为奇。
引起冯晋骁注意的是,那个愿意花大价钱拍下那束玫瑰的男人。当时萧语珩已经唱完向冯晋骁的方向走过来,中途却被拦住了。那人甩出一张支票,嚣张至极地说:“小妹儿,在这卖唱能挣几个钱,把哥哥侍候舒服了,数字自己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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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语珩是天真莽撞没错,但别人是帮助她,还是冒犯她,她还是拎得清的。
被玻璃柜台扎伤,全然陌生的冯晋骁抱她去医院,以及在他房间里不甚走光的事情,即便难为情,萧语珩也确认冯晋骁是个君子,绝对没有占她便宜,吃她豆腐的意思。她才能毫完防备地提出在他房间睡一晚的要求。所以在萧语珩的潜意识里,冯晋骁是个值得信任和依靠的大哥哥。
至于眼前这个花了一千块高价拍下一束花送给她的男人,只让萧语珩觉得讨厌。或许是被顾南亭保护得太好了,虽不娇纵,却也不懂得委婉和圆滑。当男人拦住她的去路,轻挑地丢过来一张支票,看似没心没肺的小萧姑娘就恼了。
她皱着眉头仰脸看了看对面三十五六岁,身形魁梧,长相平平的男人,清亮的眼眸里浮现出不屑,不客气地推开举在自己面前拿支票的手,萧语珩以讽刺的语气说:“钱多的话可以去济贫,我嫌你太老了,大叔。”
男人没料到一个在酒吧驻唱的小姑娘竟然还是牙尖嘴利的,闻言抓住萧语珩的手腕,用蛮力硬把人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胸口,“可大叔就喜欢你嫩,吃起来够味。”
对方的碰触和不规矩的目光,都令萧语珩生厌,她挣脱了几下,没成功,恼怒地回视着男人:“这么多人,你想干什么?”倒有几分输人不输阵的气势。
男人轻蔑一笑:“人多怎么了,你看他们,敢管老子的闲事吗?”
男人说完,环视一下四周,萧语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满座的酒吧竟无人理会她这边,像是真的没看见。甚至是冯晋骁,都原位坐着不动。有所不同的是,印象中温和好脾气的警察哥哥看过来的目光阴沉又锐利。
萧语珩内心有几分惊慌,面上却还在故作镇定:“我就不信这里没有一个路见不平的人。”
“路见不平?谁敢!”男人笑得无赖又狰狞,肮脏的手就要探向萧语珩的纤腰。
萧语珩恶心的都要吐了,想也没想,用尽力气抽出被控的一只手,啪地一声抽向那张丑恶的脸:“禽兽,我警告你赶紧放开我!”
萧语珩手劲不少,男人毫无防备之下被打得偏过脸去,再转回来时,恶狠狠地盯着萧语珩:“小婊、子,敢打我!看来一千块是太抬举你了!”话音未落,大手就要探向萧语珩的胸口,竟要当众羞辱。
然而下一秒,在四个保镖护在周围的情况下,男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就被一股大力甩出去,形象全无地扑倒在地,连同撞翻了旁边的一张桌子。
“老大!”
“老大你没事吧?”
男人被反应过来的手下扶起来,看向胆大包天对自己动了手,逆光而立的冯晋骁。至于前一秒他想非礼的小姑娘,正紧紧地依偎着他。
男人表情凶狠,手指无礼地戳向冯晋骁:“你他妈不要命了,敢管老子的闲事,知道我是谁吗?”
冯晋骁劈手格开他在眼前挥舞的手腕,声音沉冷:“不管你是谁,都不要太放肆。”话语间,已展臂环住萧语珩瘦弱的肩膀,安抚般用力搂了搂,
“操!老子就他妈放肆一把给你开开眼。”男人边说边举起手边的酒瓶就朝冯晋骁砸过来。
冯晋骁反手抄起身旁侍者手中的托盘,撞碎男人手中的酒瓶,扇打在他脸颊上,将他的动作生生截断:“给我开眼,你怕是不够资格。”
脸上被刮打得火辣辣的,男人怒骂着示意保镖动手。
空间有限,冯晋骁还要护着萧语珩,有些施展不开。在砸了两张桌子,惊了所有客人之后,闻讯赶到的酒吧老板跑过来了,看见萧语珩平安无事,他松了口气,转身拦住挨了揍要冲上来还手的男人:“李哥您大人大量,别和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我这里庙小,不够兄弟们练手艺。您看这样,我另外找人陪您喝两杯,怎么样?”
被称呼李哥的男人嚣张惯了,又在冯晋骁面前吃了亏,哪里肯买他的账:“我今儿就非得叫那个小婊、子陪,不上了她,我他妈难受。”
不等冯晋骁和酒吧老板说话,萧语珩倏地上前一步,指着男人的鼻子骂:“你个混蛋,再敢乱说,让你断子绝孙!”不解恨似的,抬手抓起身侧桌子上的酒瓶,照着男人的脑袋就扔了过去。
谁都没料到这么个小姑娘会突然发难,都是反应不及,如果萧语珩的准头再好些,李哥就得被开瓢。接下来,当酒瓶落地,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李哥满口脏话地边骂边吩咐手下废了多管闲事的冯晋骁,抓住对他“施暴”的萧语珩。
然后,李哥外加他四个手下,就朝着冯晋骁招呼过来。
就这样,对方终究还是在音乐火塘里大动干戈。
这种情况下,冯晋骁不放心把萧语珩交给任何人,包括极力要平息这场风波的酒吧老板。他一面把萧语珩护在自己身侧,一边对付四个打手。萧语珩哪里跟得上他的节奏,尖叫声中,只觉得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打倒在地,而自己的手,在整个打斗过程中,始终没有脱离冯晋骁的掌控。甚至最后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她也还在被冯晋骁牵着手。
高个子警察扬声喊:“小姑娘,跟我进来做笔录。”
萧语珩从冯晋骁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看看他,又仰脸望着冯晋骁,“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她大而黑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我害怕”,冯晋骁拍拍她的小脑袋,笑了:“我在外面等你,完事了一起回去,好不好?”
萧语珩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垂下小脑袋,低声说:“不好。”拒绝的同时,用两只小手抓住了他的大手,紧的像是一松手他就要消失一样。
女孩委屈的小样子可爱又可怜,冯晋骁瞬间感应到自己心跳加快的频率,下意识地把她两只小手反握住,开口时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乖乖地配合他们做个笔录,我需要趁这个时间打个电话处理一下,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这样最快。听我的,行吗?”
萧语珩权衡了一下,抬头:“你会不会把我扔下不管了?”
“怎么会!”冯晋骁弯唇:“我架也打了,人也被带来这了,你还担心什么?别胡思乱想,去吧。我就在这,一步都不走远,嗯?”
萧语珩这才笑了,松开他的手,和年轻小警察去了笔录室。冯晋骁则在另一名警员的引领下进了所长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萧语珩从笔录室出来时,冯晋骁就站在门口。她眉眼弯弯的跑过去,抱住他胳膊,夸奖:“你说话很算数。”
从派出所出来,冯晋骁自然而然地牵住了萧语珩的手,她竟也像是习惯了似的,任由他牵着,时而和他并肩而行,时而蹦到他面前,边拽着他的手倒退走边孩子气地说:“晋骁哥哥,你怎么那么厉害啊,比我哥哥还厉害。”然后比划着学他打架时的动作,末了说:“你打架的样子真帅,我喜欢!”
凝视她灿烂的笑脸,冯晋骁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