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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污_分卷阅读_556

  他不会作罢的。
  他花破暗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他。
  终于有一天,他搜捕到了一个沉棠的表亲。血缘的纽带让一直失败的回魂之术最终奏效,花破暗将沉棠的魂魄尽数注入到了那具鲜活的身躯里,犹如强行夺舍一般,召回了沉宫主。
  大燎殿内,黄金帐里,面对那个失而复得,死而复生的人,花破暗有诸般念头急涌上心,可最终他做的,却是一件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事情。
  他竟将一切搁之于后,万般咒怨与恶毒,停泊喉间,最后他嘴唇微微颤抖,俯身吻了上去。
  沉棠——贵族学宫的大宫主,君子慧,誓死效忠于重华的忠臣……
  呵……还不是成了他重制而生的活死人!!重华为他们的英雄做了什么?连沉棠死后的魂魄安宁他们都护不了!
  何其无用!
  他花破暗才是这九州最不可违逆的霸主!
  这一吻之下,他忽如醍醐灌顶,简直觉得自己找到了最为上乘的取乐途径。
  这好像是一场笑话,制作傀儡,招魂入体,大费周章地将个死人救回来,就为了一夜承欢?
  可他那一晚就和渴极了的旅者在汲取甘泉一样,将这个被他从阎罗殿夺回来的男子狠狠地拆吃入腹,吞食嚼骨。
  沉棠以活死人的姿态重回了他的身边。这一瞬间,花破暗忽然不想再去追问沉棠为什么非要以身殉魔,为什么非要救国赴死。
  这些都不重要了,都已经过去。他此刻心中感到无比的安定,似乎沉棠活着这件事是他心底一直所渴望的,只是他到今天才发觉罢了。
  他是满足的。
  可满足的人,到底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被他硬生生从地府里捞回来的沉棠活得非常痛苦,他终日都面对着自己造成的业,他被困囿于牢笼之中,被困囿在一具并不属于他的身体里,一个本该落入黄泉的魂,却被迫留于人间,饱受活着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岁月究竟何时才是一个尽头,花破暗救活他之后,似乎对征伐暂时没了那么大兴趣,转而迫切地钻研起了长生之术。似乎想一百年两百年地把这样的日子延续下去。
  花破暗再也没有给过他“死”这个机会。
  还有更荒唐的,因为经过他先前的死亡,所以花破暗内心的疯狂与阴暗更甚。这个魔头似乎是觉得沉棠就是太惦念着无关之人的生死,当时才会有那殉魔之举。为了让沉棠不再将别人放在心里,他钻研出了各种各样诡谲的术法,来一一剜除沉棠与外界的瓜葛。
  忘却亲眷的药水,斩断思念的蛊咒,凡此种种,无所不用其极。
  花破暗甚至探究出了一种诡道,能够断绝凡人生生世世的缘分——无论是姻缘、亲缘,还是友缘。
  只有断绝了沉棠所有的缘分,令这个人命主孤煞,他才能够安心,才能够确信,沉棠不会再为了旁人做出什么捐身殒命的事情来。
  但或许是因为良知未泯,又或许是被沉棠那种不肯屈服的固执所撼动,当时燎宫中负责照看沉棠的圣女大祭司动了怜爱之心。
  这位圣女,就是苏玉柔。
  苏玉柔因为自己的能力与地位,是少数能接近沉棠的人之一。
  这么些年,她看沉棠挣扎着与这些邪术对抗,承受逆天之苦,终日生不如死。在感其心志坚定的同时,愈发觉得不忍。
  终于有一天,她下定决心,趁着花破暗因西北战事而远征,将沉棠从宫中救了出来,两人历经险阻,最终逃出了燎国的国境。
  其实她这般襄助于他,并非全无私心,苏玉柔当时已爱慕上了沉棠,有意与他拜堂成亲。可是沉棠的姻缘线已被花破暗斩断,无论苏玉柔如何真心实意地努力待他,最后都只是枉然错付。更严重的是,沉棠因为之前被花破暗百般折磨,邪术加身,记忆越来越混乱,痛苦也越来越深重。
  见他这样残喘于世,苏玉柔万分悲伤,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她出宫时,盗了燎宫中最珍贵的宝物之一,那就是花破暗当年从沉棠家族搜出来的传世神器“逆转石”。
  相传这逆转石有改变过去的能力,但沉棠家族的人从来都只是看护它,不曾使用它。花破暗几次欲从沉棠口中套得唤醒逆转石的方法,也都不了了之。可无论怎么样,这石头之中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能够逆天改命。
  于是,她以它做阵眼,结阵施术,封印了沉棠所有的记忆与魔咒,给予了他新生。从此世间再无沉宫主,病榻上苏醒的,是姜拂黎。
  用逆转石施法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苏玉柔受了反噬,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被蚕食的一半,半张犹绝美,半张已如魔,从此只能靠白纱遮面。而那枚逆转石,被她秘密地嵌在了姜拂黎的左眼里,因其属性所致,夜晚它会吸纳天地之灵,陷入暂歇,这也正是姜拂黎夜间时左眼无法清晰视物的缘由。
  这之后,苏玉柔与姜拂黎结伴同行,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可渐渐的,苏玉柔发现,花破暗在沉棠身上留下的印记当真是极为可怖的。譬如说,被逆转石压制的姜拂黎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却会忽然问她:“我是不是曾经有个很乖巧的小徒弟?”
  他甚至在一日春光和煦,桃花初开的午后,坐在窗边,默默复写了一册书谱。
  她好奇,问道:“你在写什么?”
  姜拂黎淡淡的,没有什么情感——那是被逆转石压制之后他一直以来的状态,这状态时常令她觉得他像个行尸走肉的人,可是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得轻松一些,不至于寤寐难免,痛苦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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