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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 第418节

  但身子刚接近那些金甲巨人,他膝盖一软,险些又跌倒在地上。
  由此一双眼不知是怒还是怨,他静静看向我,所幸不出片刻,那目光便被狐狸的身影阻隔了开来。“小怜,不要再来管我的事,不要再来找我。”走到我面前后,他回头对小怜道:“往后好好在阿雅那边待着,再修行个几百年,你也就不用再受制于任何人了。”
  “小怜这条命是爷给的,爷上哪儿小怜跟去哪儿。”
  “累赘一个也就够了,我不需要身旁带着两个不省事的。”说罢,狐狸的手凌空一挥,就见一棵孤零零杵在不远处的老树一阵颤抖,树冠下弯树枝彭彭着地,转眼幻化成一匹乌黑油亮的高头大马。
  迎着我和狐狸的方向一路过来,狐狸拉着我翻身上马,随后头也不回,在小怜目不转睛的视线中,带着我离开了这个短暂的千疮百孔的避难所。
  一路沉默。事实上,从上了马背之后,狐狸整个人就朝我压了下来。
  我不敢露出异样的神情,唯恐被小怜看出端倪。
  狐狸伤重到无法想象,刚才同小怜那份交谈和所施的法术,只怕已耗费了他醒来后全部的力量。所以我只能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去维持他在座骑上的挺拔。
  即便如此,某人邪性不该,仍有闲心朝我笑了笑,半真半假说了句:“现在开始你可以祈祷了。”
  “祈祷什么?”我茫然。
  “祈祷不要遇到我自己。”
  虽懂,但听起来总觉得怪异,我僵着嘴角不知该笑还是该皱眉。
  “他是最容易找到我的,这么些时间过去,他怕是应该已感知出我俩的踪迹,之所以没立刻找来,或许对我的身份已察觉并有所顾忌,也或许想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对你自己还真是了解。”我低哼,“不过,什么叫累赘,什么叫不省事的。”
  他笑笑,微温的呼吸在我身后轻轻扫过我脖子:“楼小怜一贯对我忠心不二,但若今日不说些重话拦住他,继续跟着我,他会死。”
  为什么?
  细想那小怜也不是个寻常小妖,在狐狸身边再怎样也不可能连自保都不如,所以,为什么狐狸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没等我将这疑惑问出口,就听他用一种辨别不出任何情绪的话音,问我:“红老板走前有没有对你做过些什么。”
  我微微一颤。
  重提此人,那是一种仿佛刚从死亡线边缘挣扎而出的后怕。
  遂把红老板让我带给他的话,以及他消失前对我所做的,原原本本告诉给了狐狸。
  他听后沉默许久,就在我担心他是否再次陷入昏迷时,他淡淡开口道:“可惜晚醒了一步,着了这老精怪的道儿。虽早料到这件事迟早瞒不过他法眼,不过,现今他也卷入进来,实在是火上浇油的麻烦。”
  “是说他想跟你做的那笔交易,没法谈得成么?但华渊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要把他心脏藏起来?”
  “你还记得血食者么。”
  我怔了怔:“记得。”
  “他们的统领就是华渊王。”
  盘古开天之初,血魔血罗刹降世,为扩张自身实力,创造了血族。
  因为具有近乎不朽的生命,血族非常强大,并由此肆无忌惮,恣意挑衅和杀戮神明,由此引发生灵涂炭,几乎导致人类灭亡。
  于是最终有一天,他们遭到了‘佛灭’。
  那是一场由大日如来率领大梵天、梵辅天、梵众天所进行的一场涅槃式战争。
  而这场佛与魔之间的旷世大战,最终以血族的溃败告终。
  血族虽然近乎不朽,但颇为畏惧阳光,所以大日如来倾其修为所化的佛光普照,正是狐狸口中所谓的蛇打七寸,在一片恢宏中,杀得血族猝不及防。
  于是血罗刹被拘入灵山,而血族几乎遭到全歼。突然而来的灭顶之灾中,唯有一些力量特别强大的血族,在佛光普照开始前的一刻,预知不妙,便迅速将自己不朽的生命自行了断,以此化作为‘伥’,也就是后来所谓的血食者。
  血食者以近乎人类的姿态躲避在佛光无法照耀到的地方,逃过‘佛灭’,保存了性命,并由此自行衍生出一个新的血族。
  这批血族的力量比原先的更强,而其中那位佼佼者,便成了这支血族的统领。
  他就是华渊王。
  “那他比血罗刹更厉害么?”听狐狸说完,我不由问他。
  “据说他是除血罗刹之外最强的血族,也是即便血族被灭,亦可让血族继续生生不息的一个魔王。”
  “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他还能被杀死?”
  “能让华渊王死的方式,一则令他被困于大日如来的佛光之下,二则较为简单,便是直接去除他的心脏。为了化作伥,血食者付出的最大代价就是‘不朽’的失去,所以尽管华渊王几乎是不灭之身,到底仍不是个不朽之躯。这大约也就是为什么,自血罗刹离开苍衡龙脉后,他从此就销声匿迹。有多大能耐便有多大弱点,所谓物种进化的制约。”
  “那么……他真的是被你杀死的么?”
  这问题狐狸没有直接回答,只轻轻一笑,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不太好说,因为心里觉得,按照狐狸的描述,他可能不太是那位华渊王的对手。
  但若直接说出,必然触动这只傲娇狐狸的逆鳞,所以最好的回答方式,还是沉默。
  见状,狐狸没再继续为难我,修长的手指往我头顶上轻轻一遮,他为我挡住了头顶上忽倏飘来的几点雨丝。
  原本月光清朗的天,不知几时变成了浓云密布。变天真如变脸。
  “华渊王力量强,但弱点也强,所以他是条隐龙,一切只要在合理范围,他不出手,不滥权,不会置生灵涂炭于不顾,让自己手下肆无忌惮。所以他掌权的那些日子里,人、神、魔,彼此相安无事,而血罗刹一出苍衡封印,就天下乱。所以,看出来了么,当血罗刹再次被封印,无霜城群龙无首,这个时候谁想要华渊王死,都是可能的。毕竟妖怪就是妖怪,但凡有一点可能,谁愿意回到过去那种波澜不兴,只能隐藏在暗处的生活。无论雅哥哥,红老板,亦或者旁的谁,那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你见过他们后,难道感觉不出来。”
  “所以杀死他的另有其人……”
  狐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按捺不住继续追问:“那么那个人不仅杀了华渊王,还取了他的心脏,又是为了什么……”
  问完,脑门上被狐狸轻弹了个爆栗:“你的脑袋瓜里这会儿是否除了‘为什么’就没别的了,小白?你在那个洞里跟那家伙在一起时,可有那么多嘴?”
  猝不及防的问题,我一呆。
  “不说了,我有点累。”
  说完,他轻笑了声。笑得仿佛像是叹气,低沉又带着点疲倦。
  我难受得一哆嗦。
  想起他身受重伤,想起才刚在昏迷中醒来,想起他刚刚为了把我带离小怜身边,花光了身上的全部力气……
  是的。我着实不该在这个时候絮絮叨叨对他问个不停。
  只是他不晓得我心里有多害怕。
  自从见到红老板,自从听了他说的话,我就一直在害怕。
  我想知道狐狸究竟是真的不晓得华渊王的心脏在哪里,还是为了某些目的没法跟红老板谈那笔交易。但若那笔交易无法成行的话,他是否清楚知道结果会意味着什么?一直以来,狐狸不希望我想起来的,我不愿想起来。同时,我也不想要这身体里的另外一个我,在忘了一切的情形下,为了另一个人而与狐狸为敌。
  所以,我俩到底该怎么办,狐狸。
  这当口,风里的雨丝变成了雨串,转眼突然又变成倒豆子般一阵,来势令人猝不及防的凶猛。一时轰轰烈烈,马背颠簸交杂着风雨灌注,几乎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
  见状狐狸伸手朝着马头右侧轻轻一拍,它一声嘶鸣,撇开原先走的路,一头往左侧奔腾而去。不出片刻那方向显出一个村子,被瓢泼大雨笼罩得几乎看不清模样,若不是狐狸突然转了方向,几乎就同它失之交臂。
  “暂时先在那儿避避雨。”察觉我的疑惑,狐狸说道。
  “可是我们只有三天,这么一耽搁能及时赶到北京么?”
  “三天时间。呵,那个老精怪……时间确实是紧了点,不过也不急着这一时片刻。自然,也是因为我确实有些累了。”身后狐狸的话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我正想回头看看他,忽然马头朝前一倾,当我意识到不好时,它一头往泥地里扎了进去。
  第455章 青花瓷下 七十一
  座骑全靠法力的支持, 狐狸的力量一耗尽,那匹疾驰的骏马立刻身子跪倒头点地,转眼恢复了老树的原形。剩下的路只能靠两条腿走,好在路不太远, 并且进村没多久,我就看到了一间招牌在风雨里咯吱作响的客栈。
  村子小,客栈自然也不大, 年久失修导致外面撒着大雨,里头小雨连绵。不过这种天气又遇上这种状况, 能有那么一个像样的落脚处已是谢天谢地,旁的哪儿还有什么穷讲究。
  但我们不讲究, 老板倒是讲究人, 他独自一人在账台里对着今夜唯一的客人, 赤红浑浊一双眼往我和狐狸之间来来回回,然后定定落在我身上。往我湿嗒嗒的男人外套上看了又看,遂认定我俩是逃家出走的奸夫淫妇, 一伸手问我要了一两纹银。
  一两纹银对狐仙阁来说是地上一块没人看的垃圾, 对这种小村落的人来说无异一笔巨款,对我来说则是身无分文的尴尬。
  我身上仍穿着铘的外衣,铘从不会带钱这种东西, 所以当发现这一点时,老板的眼睛便往我头上的饰品细细打量起来。
  素和家的首饰,件件都是好货,这老板的眼神想来是个懂行的。
  所以目光有些扎人, 好在不多会儿,琢磨的眼神便被狐狸的身子挡住了视线。
  狐狸旁观许久,终于在我的沉默中慢吞吞挪到我身前,用他高瘦的身形慢吞吞罩住老板的目光,然后慢吞吞从他衣袖的角落里摸出一点碎银角子,放到了老板面前:“出门匆促,没带什么盘缠,店家行个方便。”
  狐狸是妖精,妖精变点钱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狐狸只拿出这么点钱时,多多少少让我有些意外。心想难道是在我店里一直装屌丝,抠门也能养成了习惯?
  后来问起狐狸,他只笑了笑,一说我虚荣;二说野地荒村露财相,不会引人欢喜,只会招来麻烦。
  倒也确实。但三则有些意味深长,他说,难道你觉得人家真是对银子有兴趣?
  大概狐狸的笑比银子更硬通一些,老板最终没再为难我们,默默收了碎银,然后一路将我俩引领到二楼一间空房。
  离开时一双眼仍在我身上兜转着,仿佛依旧对我头上的首饰有兴趣。
  但再有兴趣,银子已经收了,难不成想打劫?
  “你在担心那客栈老板对么。”看出我情绪,狐狸窝在床上眯着眼问我,“荒地黑村,怕进的是个贼窝?”
  “贼窝倒不怕,只要不是妖怪窝就好。”说完我猛打了几个喷嚏。
  身上湿透,屋里也没火,尽管不是天凉的季节,总归浑身有点发寒。一心想把衣服脱了,但统共就这一间屋子,狐狸那一双绿幽幽的瞳孔始终意味深长朝我望着,着实有些扎眼。
  “你能不能别老看着我,跟那个老板一个样。”于是我又忍不住补充了句。
  “谁让你老杵在哪儿,跟个桩子似的碍眼。”
  “我就爱站着。”
  说完打算继续这么站着,见他莞尔一笑朝床沿上拍拍,我脖子依旧犟着,两条腿却又不听使唤地往那地方坐了过去。
  但屁股还没碰到床沿,就听狐狸在一旁幽幽说了句:“嘴硬怎么不继续站了,站呐。”
  我脸轰地一烫。
  正要反唇相讥,一眼看到他面色苍白的模样,咬咬唇到嘴的话便又咽回了肚里。
  闷闷然正要转身离开,手腕被他一搭又一卷,轻轻一扯便令我往他怀里跌了进去。“算了,看你一本正经到现在,逗你玩儿。过来,坐这儿给我取取暖。”他边说边笑边抱着我,撸着我僵硬的后背,好像撸着一只焦躁的猫。
  湿衣服碰到他的湿衣服,冰冷里透来一点暖,我脸烫得更厉害,由着他手指贴着我脸侧往我脖子上滑。没敢挣扎,他的呼吸清冽中带着点血腥气。
  “这鬼地方果然让你心肠变古怪了,小白,我都快要认不得你了。”然后他头枕着我的肩膀,轻轻对我说道。
  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怎么能不古怪,你说?那个你,跟你一模一样的这个时代的你,怎么都不认我。我追着他,巴结他,想方设法跟他表达,他就是不认我。哦对了,他不就是你么,你说你心肠多硬啊!心肠多硬啊你……”
  话还没说完,狐狸手一伸,将我脸一把按向他,用他双唇封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嘴。
  他双唇滚烫,所以当衣领顺着肩膀被他一把扯下时,湿冷空气反令我身体里窜出团火来。星星点点,足以燎原,我被烧得难耐,迅速往他身上继续贴合过去,被动化主动,迎合着嘴唇上来自他的压力,吮吸着他唇齿间的温度,听着他被我咬住了嘴唇后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声音。
  然后头晕目眩地试图将他衣服也从他身上剥下时,手背忽然被他按了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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