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顺便一说,太子妃给亲妹妹下的正是绝育的虎狼之药,皇后知道后换成了不那么霸道的丸药,基本上苏家这位小姐作为继任太子妃入得东宫,三年之内定是无出,至于之后如何要看太子的心意,因为皇后把解药交给了长子:一个注定无出却又不得不在宫闱求生的精明女人不仅难于控制,发起疯来破坏力也十分惊人。
  与皇后说了会儿话,崔家兄妹先行告退。崔珩被内侍引着前往外臣所在的偏殿,而崔琰则被个陌生的太监带向了端敬宫。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端敬宫乃是乔浈为皇子时居住的地方,如今正空着。
  果不其然,在端敬宫门口,崔琰一眼就望见了依旧是一袭白衣,面带微笑的国师大人,而乔浈身后正站着一向兢兢业业的乔睿。
  崔琰正要屈膝道万福,便被快步走至她身前的乔浈稳稳端住了双臂。崔琰笑了笑,“在皇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您还不放心吗?”
  乔浈缓缓地收回了手,轻声道:“我只是单纯地……想见你。”
  此言一出,崔琰还没怎样,乔睿已经迅速拔腿后撤。崔琰见状,笑得更开心了,“您越发风趣了,连您的属下也……这么敏感啦。”
  乔浈觉得自己还没摸透崔琰的脾气,即使是投其所好的言语也最好点到为止,于是他向乔睿比了个“仔细清场”的手势,才又与崔琰说话,“你今天心情不错。”
  “与我相看两厌的人死了呀。太子那副五味杂陈、略带茫然的模样,我也看得心情舒畅。”
  “你真够直白的,”顿了顿,乔浈又道,“我很喜欢。”
  崔琰眨了眨眼,调侃道:“您这样可是会把我宠坏的。”
  乔浈的声音好似乘着夏日暖风,轻轻地拂过耳畔,“我很荣幸。”
  乔浈与崔琰正旁若无人地调着情,东宫里三皇子与四皇子在应付过一众官员与世家公子之后,正要歇息下喝口茶,这才猛地发现两人的二哥……不见了。
  乔仲枢今天正处于温柔乖巧状态,万一又被心情不佳的太子逮个正着……兄弟来齐齐起身直奔御花园:二皇子极爱花草,他的行踪非常好确定。
  没过多久,派出去的心腹便传回消息,在御花园的东南发现了太子与二皇子的暗卫。三皇子与四皇子循讯赶去,心里生怕到了现场看见自家大哥坐在二哥身上,而二哥身下淋漓着鲜血,若真是如此,兄弟俩绝对会被暴怒的九叔揍得后背也“淋漓着鲜血”。
  踏入御花园东南角的桃花林,兄弟俩便被太子身边的亲信拦住,三皇子乔叔权脾气略微暴躁一些,怒喝道:“让父皇和九叔知道了,太子讨得到好?”说完,推开亲信就往里闯。
  乔季桓一脚踹开想要抱住他大腿的另一名内侍,也追了进去。
  等真见着了太子和二哥,三四两位皇子已经震惊得不能言语:二皇子整个人正被太子顶在桃花树干上,他的两手却都按在太子的脖子上;而太子的脑袋歪在弟弟的肩上,双手还正牢牢地扣住人家的后座。
  三四两位皇子唯一值得喜悦的地方在于两位哥哥的衣衫都很完整……
  听见动静,二皇子乔仲枢转过脸来,那微挑的眉梢和眼角以及犀利的目光无一不在说明着他的状态,待亲兄弟俩看清二哥的口型,头皮都麻了。
  乔仲枢说的是:我现在弄死他,你俩干不干?
  三四两位皇子急忙冲上前去,一人拉住一个哥哥,这才发现太子其实只是累得睡过去了,不过脖子上那几道红红的指痕也证明着他俩的二哥刚才确实动过杀心。
  吩咐侍从把太子送回东宫,三四两位皇子一人一边架住不时反抗,眼里满是血丝,且眼神十分不对劲儿的二哥,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二哥这病只能交给九婶来治!
  却说乔浈和崔琰这边儿聊兴正浓,话说得多了,气氛够融洽,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就在国师大人正在琢磨要不要趁势抱一抱亲一亲的时候,乔睿在不远处的树下一个劲儿地打起手势、做着表情。
  乔浈轻叹一声,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三四两位皇子艰难地扛着二哥,一路顺畅无阻地接近了九叔和九婶……
  他们开始离得远,崔琰还看不太清状况,也没因皇子叫她九婶而真的“恃宠而骄”,便冲着三人先道了个万福。
  三皇子与四皇子当即僵住,他俩也不知道该先回礼,还是依旧压制住似乎沉浸在噩梦里,犹在不时用力奋争的二哥。
  崔琰终于发觉不对劲儿,乔浈拉住了她的手,目视二皇子道:“彻底分化成两个人了。”
  虽然不知道国师怎么看出来的,但从这些日子的来往来看,乔仲枢两个人格确实分裂得越发厉害。
  乔浈看了看,又笃定道:“他现在会伤人,你别过去。”
  崔琰想了想,笑道:“我先试试,不行您再上?”乔仲枢第二人格也能被刺激成这样,她当然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面对崔琰的笑容,乔浈说不出“不”字,无奈松开了手。崔琰走近了三位皇子,挥了下手,三四两位皇子都知道那是“你俩让开,我来”之意,默契地同时松开了钳住二哥的双手。
  乔仲枢毫无防备地被弟弟们丢开,他腿一软,就这么半跪在了崔琰面前,膝盖传来的锐痛令他狠狠地皱了下眉,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崔琰看着便宜侄子的眼睛,感慨道:“你的黑眼圈和额头上的痘子,已经传达出了你的郁卒。”
  乔仲枢深吸口气,“九婶。”
  崔琰伸出右手覆在了侄子的额头上,“怎么有点低烧?你这些天累着了吧。”
  “还是九婶疼我。”乔仲枢猛地抓住崔琰的右手腕,脑袋顺势往崔琰肩上一歪,撒娇道:“成王叔太狠了,我现在全身都疼!也使不出什么力气,太子占了便宜还不算完,那王八居然敢说另一个我最适合被锁在他的床上!”
  肯定还是被绑了一回,不然这个人格不会出现。
  “太子要是真锁人,会让你挣脱出来?”如果太子说得是在太子妃的尸体前~乱~搞,甚至兄弟俩一起搞太子妃的尸首——这样的病人崔琰才会觉得比较棘手。
  她前两世生的都是儿子,哄儿子技能绝对熟练度满级,把手从便宜侄子那儿收回来,胳膊一弯,环住了二皇子的肩膀,“你忘了你成王叔的绰号是怎么来的?他没让你也体验一回,说明他真是个厚道人。”
  乔仲枢嘴角微弯,终于带了点笑意,“九婶,被你一说,我怎么觉得这么有道理……”
  远处的乔睿低着头扶着树,而人和树却都在微微颤动。
  乔浈在一边旁观,有如醍醐灌顶:他实在不够不要脸!于是他也上前几步,拉住了崔琰空着的那只手。
  崔琰转过头来,回了个妩媚的笑,手指还轻轻抠了抠乔浈的掌心:安抚病人第一,稍安勿躁。
  乔浈顺利地领会了精神,“仲枢,不如你搬出宫跟我住吧。”
  乔三和乔四闻言心中有如狂风过境,但他俩也只继续沉默,目光变得深远又忧郁。
  深远是因为他俩已经被这温情脉脉的“一家三口”震撼得无法直视,而忧郁则是因为他俩蓦然发现九婶竟然一口吞下了他们乔家的两颗明珠,九叔和二哥,九婶……的胃口可真好。
  ☆、28短兵相接终
  在大晋八百多年的历史中,男女通吃的皇帝出了十来个,更把英主、贤君、庸主、昏君四个种类占了个齐全。因此太子荤素不忌也并不显眼,更不至于为人诟病。平心而论,太子于~女~色完全能做到喜欢却不沉迷,而男色……他更是只会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同性抱有“性趣”。
  太子的这个毛病其实正是皇帝宠出来的,不仅如此,护短的九五至尊甚至还亲身体会过许多次。至于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那点“爱恨情仇”做父亲的又焉有不知之理?
  二皇子乔仲枢比起他那三个出色的兄弟,实在是平庸且懦弱了些;而皇帝又是历代帝王中相对冷漠的一个,他只会拯救值得拯救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退一步讲,乔仲枢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在波云诡谲、危机四伏的~官~场中独自求生,若能因为被太子看中而划归于太子党进而保住性命,在皇帝看来,未必是件坏事。
  若是没有乔浈出手隐瞒,宫里的风吹草动也很难瞒得过皇后。
  唐皇后为人极为清醒又比较正直,知子莫如母,她没有迁怒庶子,而是让二皇子在离开上书房后来到坤宁宫,名为抄写经文,修身养性,实则可以悠闲又自由地读书写字、下棋赏花。
  太子脸皮再厚,也不会特地跑到母亲的地盘去~强~插兄弟。可惜皇后再一次病重,二皇子不得不结束了他的闲适生活,其间又被太子得手几次,万幸的是,没过多久他便见到了他的大贵人——九婶崔琰。
  却说崔琰此时搂着便宜侄子,问向国师大人,“您去请旨,陛下准会答应吗?”
  若是别人说上这么一句,准能把乔浈得罪,偏偏崔琰开口,效果恰恰相反,这话就变成了浓浓关切的证明。乔浈仔细解释道:“儿子正式归入国师一脉,不知能让皇兄省多少心,他巴不得的。”说着,转向二侄子,“晚上回去收拾收拾,明儿等消息吧。”
  乔仲枢又露出了个笑容,“谢谢九婶。”
  乔浈也不生气,目光温柔地瞧着崔琰。他这副求表扬求奖励的模样惹得崔琰扑哧一笑,“借口给二皇子稳居,我能去您府上讨杯酒吃吗?”
  乔浈笑得十分愉悦,身周气息都变得怡人,“求之不得。”
  三四两位皇子愣了,还在崔琰怀里的二皇子也哑了,甚至不远处的乔睿都怔了:这个九叔、九爷为什么如此陌生!
  乔浈带走乔仲枢,皇帝自觉少了个包袱,而皇后则觉得少了桩心事,基本上算是皆大欢喜,只除了太子一人。
  当天太子从疲惫中醒来,想起桃花林里二弟先说服自己解开绳子,后又隔着衣料,靠着两只手半遮半掩地伺候,让自己好好爽了一回……他只觉得这二弟自从跟了九叔之后越发有趣,越发让他放不开手。
  太子摸了摸犹有些火辣辣的脖子,把脸埋进了软枕,轻声呢喃道:“你逃得掉吗?不过,如今我也顾不得你……嗯,还有九叔。”双手猛地一抓,几乎把精致的绸缎被子戳出窟窿,“苏家,先拿你们开刀吧。”
  乔浈的请帖已经送来,崔家兄妹特地预备了好礼,准备当日奉上,结果就在赴宴的前天傍晚,徐家大公子派了心腹前来相请:有事相求,恳请崔珩与崔琰务必赏光。
  崔珩捏着帖子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帖子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不过咱们也不好不去。”
  崔琰由衷地附议,“横竖是想借着我搭上国师,咱们也不好不让人家知道。”也派了人特地前往国师府报信,又向庄秘书说道,“你对徐家和苏家都比我们熟悉,一起吧。”
  庄老板躬身道:“遵命。”
  崔家兄妹收拾妥当,按时赴约。
  徐家大公子徐昭刚把兄妹俩迎进包房,便长揖到底,“在下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崔珩与庄老板同时吸了吸鼻子,面上露出了副恍然的神情。
  崔琰却想起前世徐昭就曾闹出过一场丑事。
  此事令这位才华横溢的大公子消沉了许久,直到徐家二公子站队错误,将徐家的~政~治~资源败掉大半,徐昭才得以重出江湖。算算时间,这场“丑事”也该差不多发生了,而女主角似乎变成了自己啊。
  崔琰转头瞧了眼二哥,心里依旧存有疑问:有二哥在,这丑事如何开端如何进展啊?她又瞄向庄老板,忽然有如醍醐灌顶!4~p~乱~交!这事儿要是真的“败~露”,他们兄妹加上徐昭必然身败名裂。
  崔珩生生受了徐昭这一礼,笑道:“熏香似乎不太对劲儿,那么茶以及吃食,一样都不能动。”
  徐昭一愣,“什么?”
  崔琰也不感意外,笑着解释道:“听我二哥的吧。我们兄妹两个小时候没少被人下药,单一的毒药太容易被察觉,于是仇家每每下手都是多重毒药复配,只接触其中一样一般没事儿。”
  崔珩拉着妹妹坐到了椅子上,谦虚道:“我恰好对熏香略知一二。”没办法,妹妹过敏性鼻炎导致嗅觉不怎么靠得住,他这个好哥哥便主动锻炼出了个极其灵敏的鼻子。崔珩指着角落袅袅青烟层叠环绕的香炉,“这是种十分霸道男女通用的~淫~药……的引香。”
  徐昭脸色一白,也瞬间想了个通透,“太狠了。”之后,也不用再互相试探,他自己主动交代了个明白,“家父有意让我迎娶唐家小姐。”
  这个唐家小姐可不是说的定国公的嫡女唐歆,而是崔家兄妹那位脑子不是很够用的表妹。
  崔珩道:“难怪这香味我闻着有些熟悉。”
  前一阵子,崔家的仇家有少部分逃走投奔了这位表妹,这引香的来源不言自明。表妹志大才疏,但一心要嫁给嫡出皇子,听说婚讯不如她意,奋起反抗一下实属正常。
  崔珩当初特意没有斩草除根,正是期待着这样一击必杀的机会。
  不过这引香能在徐家大公子身边点燃,说明徐家也有人参与了此事,而且八成地位不低。
  崔琰已经从庄秘书那里知道了徐家几个“嫡出”兄弟姐妹并非一母所生,遂笑道:“您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宽厚。”
  徐昭长叹一声,坐回了椅子,“我这个小妹妹实在是糊涂。”
  事实正是唐家表妹与徐家小小姐~勾~结,陷害崔琰与徐昭。不过凭这两个人一路到底的脑瓜应该想不出这种~阴~招,那么背后真正的推手自然是与太子妃姐弟情深的苏家二公子了:他必然认为亲姐之死,崔琰“功不可没”。
  崔琰想了想,还是老实道:“我知道徐公子您的目的不是我。”
  话未说完,曹操到了。乔浈带着乔睿,几乎与一路小跑着传信的徐家仆人一起进的门。
  几人见过礼,崔琰先乐了,“您是来查岗的吗?”
  乔浈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表情严肃,“小家伙们的谋划虽然根本上不得台面,但是牵扯到了你,我便坐卧不宁。”
  乔睿与庄老板心有灵犀:国师您又要开始旁若无人了……
  乔睿知道得更多一点,九爷在家时收到了情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就赶过来了。此事因您而起,希望徐公子您……受得住。
  ☆、29又见人渣
  对于乔浈,流行着两种完全相反的意见:
  一种认为他能力有限,继位国师以来,碌碌无为;另一种认为前任国师以慧眼独具而闻名天下,他精挑细选并亲自教导长大的主儿,岂会是个棒槌?
  不管抱持哪种看法,有一点却是共识:乔浈乃是最难邀请到的皇室成员,没有之一。若是有紧急事务或是亲戚关系,皇帝总能见到;世族公子小姐以及官员们又能以什么理由面见只对皇族事务负责的国师呢?
  除了皇帝与皇子们之外,能经常与乔浈相处的也只有崔家兄妹——而且还是随叫随到。
  徐大公子邀请崔家兄妹本意便是求见乔浈,可是想让崔琰点头并引见,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打动人家不是?任由妹妹的人跟着自己出门,并在包厢内燃起有问题的熏香,在徐大公子看来都是不错的示弱的招数,只是他显然没预见到自己的妹妹可以如此狠毒,尤其是他还没正式展开“谈判攻势”,国师就横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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