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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两人一左一右,一天一地,螺旋奔散之力和霸刀狂吸之力同时轰至。
  “武道?雕虫小技尔。”
  穿着透明裙纱的女子冷笑一声,玉臂轻扬,指影连连,如花如叶,右手化冰按向安伯尘,左手幻火迎向霍穿云。
  第224章 擒妖
  坚冰砸入雷潮,如山岳般挡住了席卷尘埃的雷潮,大火蔓延,焚向幻化如云的蝉翼刀。
  “轰!”
  一击落下,安伯尘和霍穿云被硬生生止住攻势。
  可仅仅片刻后,两人同时伸手,安伯尘借力翻上半空,而霍穿云则顺势落下。
  眨眼间两人交换位置,安伯尘高高跃起,从天刺下,霍穿云则自下而起,刀光阵阵掠向妖女下盘。
  这一番变化显然出乎妖女意料,未等她反应过来,螺旋之力倾荡火潮,内吸之力将坚冰融化,雷潮席卷每一丝都夹杂着螺旋之力,霸刀如云,所到之处吞噬殆尽。
  修为远远高出天品境界的妖女促不及防,被两人一波连一波的攻势打的连连后退,空有一身道法却寻不到出手的时间,又惊又怒,只能且战且退,咬牙切齿的盯着两人。安伯尘和霍穿云虽占得上风,却因修为处于劣势,无法杀败敌手,心中焦急又无可奈,待到两人势头弱下,元气消耗殆尽时,便是妖女反击之时。
  相视一眼,目光中都掠过果决之色,霍穿云口中念念有词,安伯尘亦将心念探入珠链世界。
  拖得越久形势对他们越是不利,只能施展出后手杀招,安伯尘有千车百船,暴起发难或许能重创妖女,至于霍穿云的后手杀招是什么,安伯尘也有些好奇。
  就在这时,又一道人影出现在夜色下的神庙外。
  那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穿着身寻常无华的布衣,相貌普通,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和许许多多旅人客商一样,他背着个竹匣子,匣子中隐隐露出戏偶、勾绳,看上去就好像一个甩嘴皮变戏法的九流人物。
  “大老远赶过来,倒被抢了生意。”
  只爱素容不爱粉妆的易先生笑容满面,手中的“指路傀儡”对准妖女,悠悠一叹。
  此时此刻,安伯尘和霍穿云已将妖女逼出庙门,正欲取出后手杀招,却见那个变戏法的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照向妖女。
  黑夜中蹿出一道炽白的光华将女妖淹没,女妖惊叫一声,脚底不稳,被刀枪击中,横飞出去却在半途变回原形,被易先生抢先一步塞入鸟笼。
  安伯尘和霍穿云使尽力气也只不过逼退妖女,而易先生只取出一面镜子便将其打回原形,看得霍穿云瞠目结舌,嘴边的咒语也没再往下念。
  提着鸟笼,易先生打量着笼里愤怒的小鸟,喜笑颜开,过了半晌这才抬头看向安伯尘,笑着道:“又见面了,安小友。”
  说着,易先生转向一旁的霍穿云。
  “这是易先生。”
  皱了皱眉,安伯尘朝向霍穿云道,刚想再说,就见霍穿云向他眨了眨眼,洒然一笑,抽刀而去,转眼间隐入茫茫夜色。
  安伯尘张了张嘴,却没开口唤住。
  三年过去,物非人非,当初国公府中不经世事的虎牙少年已然不再,再相遇时,已是神通莫测、来历神秘的传奇命主。他去了哪?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年多前突然取代原先的浪客成为新的传奇命主其中又有怎样的玄机?
  望向冥冥夜色,安伯尘若有所思。
  曾经看过的那本奇书又回现于脑海中,《大匡神怪谈。浪客篇》中云,大匡初年,有王室子弟喜好游猎,常领七八精壮奴仆前往深山草原,或射苍鹰,或猎虎狼,逍遥自在。却因欲念太重,扯入王室争斗,落败后被贬为庶人,抑郁寡欢,锁犬弃弓,常对人叹言,往事已了,吾命多舛,只恨从前不争朝夕。人皆道他尤记王位,思念权势,后传入君上耳中,忌其声望遂生恶念,命人夜袭其府。彼时浪客正于府中饮酒,只有一奴一婢相随,见有强人袭击,那对奴婢不但不止,还跪地求命,愿将主人所藏金银悉数献上,只求苟且。浪客笑尔无言,兀自喝酒,昂首待戮。不曾想养于府中的猎犬突然发难,咬伤强人,而浪客曾经所猎比他豢养于府中麋鹿也撒蹄奔出,冲向强人。浪客从前虽好游猎,可被贬后修身养性,又或孤寂,对待猎物也极好,孰曾想过命悬一线时救他的不是受他大恩的奴婢,而是打发冷清的牲畜。
  朝向不惜一死缠着强人的猎犬麋鹿拱手三拜,浪客醉态毕露,大笑三声,靸鞋而去。一路狂歌,从都城到境外人皆道他疯痴,君王见态也不追杀,任他离去。浪客不知所踪,久而久之国人也不再提起,十年后有人道曾在东海边见到浪客,手持无钩吊竹,自有龟龙从海中出相伴左右。又五十年,有人道曾在大漠觅其踪影,奔走于马群中,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后百年,还有人道在极西之地见过浪客,一步百丈,步步青烟。或言其得道成仙,也曾有人拜而问道,浪客笑言放下……
  神怪谈中的故事道尽荒唐事,扑朔迷离,若真若假,可篇篇引人遐想,是真是假已无关紧要,关键是隐于故事后的秘密。
  而他的秘密和《浪客篇》又有什么联系?
  “安小友在想什么?那个少年看起来也不一般。”
  耳边传来易先生的声音,安伯尘淡淡一笑道:“无它,也不过是在想他是谁。”
  “安小友和他配合默契,难不成真是初识?”
  “陌路相遇,孤庙切磋,遇到那个妖人自然合力击杀。”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目光落向夜幕深处,嘴角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儿想要隐瞒,定有他的打算,安伯尘自然不会捅破。
  匡帝落子大匡万里河山,好大一场戏,好大的手笔,那他又可曾想到,传奇命主中竟混入一代琉将之后,至于霍穿云想做什么,即便匡帝智珠在握也无力猜透。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他真能算尽一切,袁三郎二人也不会死于我银枪无邪之下,机关算尽,变数叠起,就算他匡帝有神仙相助,也弥补不了一个接一个的漏洞破绽……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了,我记得当初问过你,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是命运,是天意,还是技巧。”
  上下打量着安伯尘,游走于这场游戏边缘,来历神秘的男子笑着道:“不知安小友可有答案?”
  安伯尘莞尔,指了指心口,又指向高广不知几许的天穹。
  “这里。”
  易先生面露古怪,哂笑一声就欲离去,耳边传来安伯尘的声音。
  “我也记得当初先生曾说过,会将飞龙驾送一辆给安某,三个月过去,不知先生可曾功成?”
  “你倒是好记性。快了,若安小友不忙,今夜便可随安某前往齐国敝处,多一个人见证飞龙驾诞生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易先生倒也爽快,传说中上天入地的宝贝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件玩物。
  低头看向珠链,安伯尘将琉璃瓶取出,提笔而书。
  少时司马槿的回信便到。
  “传奇命主未至,秦国关中亦无异动……你若想跟着易先生去开开眼界倒也未尝不可,只不过需要小心。”
  “小心什么?”
  “不告诉你。歇了。”
  夜风吹来,安伯尘心中暖洋洋一片,将琉璃瓶丢回,紧随易先生走出神庙。
  第225章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上)
  齐国位于大匡之西,上陈下平,有西江贯穿国境,水运发达,商贸繁荣,齐国因此而富。又因西江贼自称何姓者聚众造反,攻城掠地,集民众之所愿,往往在官军来前及时避退,直到今日未遭清剿,齐国君一怒之下派兵强占西江,截断东南西北水道。陈平二国慑服齐国淫威已久,有苦难言,秦国和西江南岸的落云行省自然不干,抗议未果陈兵边界。若是开打,最先受罪的是陈平二国,有此二国为屏障,齐国也不惧怕,我行我素,丝毫不给那一国一省面子。
  西江流域局势紧张,常有冲突,可也只是千人左右的规模,小战不断,却始终未能真打起来。
  两人一马逆流而上,西江两岸长柳飘飘,透过密密麻麻的柳荫依稀能看到宁静却燃着篝火的营帐,偶有战马奔出,惊走一林夜鸟。
  “区区水竹竟能搅乱四国一省的格局,放在大匡历史上恐怕也是第一遭。”
  对坐竹筏,安伯尘扫过两岸道。
  他说的是当初匡帝命齐国进贡水竹之事,齐乱因此而起,眼下的局势也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可齐国兵强马壮,国力稳居大匡三甲,区区水贼竟能长驱直入,视官军为无物,稍有眼力者便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何况安伯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诸侯争雄,不顾百姓各施手段,为的还不是这天下间最大的利益。
  “安小友此言差矣,从古到今荒唐之事何其多,帝王一荒唐,这天下便也跟着荒唐起来。就拿三百年前来说……”
  易先生坐于安伯尘对首,一边把玩着鸟笼,一边笑着道:“安小友可知书生皇帝之事?”
  安伯尘喜读神怪传奇,《国礼》尚未看完半卷,对于大匡故往历史并不熟悉。
  眼见安伯尘面露探询,易先生摇了摇头,目光玩味:“那位帝王也是个奇人,奇思妙想不断,后宫佳丽三千看腻了,竟然别出心裁,命令后宫都改穿书生装。到后来武士装、僧袍、道服……林林总总皆让后宫佳丽换穿。女子男装别有风情,他玩得不亦乐乎,孰料民间女子亦投其所好,纷纷改穿男装,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般癖好,民怨不绝,传入宫中匡帝大怒,下令严禁民间女子改穿男装,又命各地巡监,若遇上女子男装撕其衣衫以儆效尤。可宫中不绝,民间又如何绝得了,即便被撕破衣衫,丑态百出,仍屡禁不止。那年的大匡一眼扫过,皆是穿着男装的百姓,难觅女子踪影,后人大叹荒唐,直到匡帝驾崩才止住。”
  “满国皆男子,那岂不是成了男儿国?”
  安伯尘笑着道,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灰布道袍红发飘飏的身影,在他记忆中,那夜的月光从未有过的妩媚,将她高挑的身姿倒映于地,和月光一样纤细皎美,然后故作高深莫测的问道,你想学道法吗……
  “女为悦己者容,却大多薄命,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男子寡情。”
  逆流而上,江风阵阵,对面的易先生感慨道,话音突然一转,直视安伯尘:“你应该还没见过她的真容。”
  闻言,安伯尘不动声色,心跳难免快了几分。
  易先生口中的她还会有谁,可他又是如何猜到?
  戏虐的看了眼伯尘,易先生从竹匣中掏出一把金玉雕镂的精致酒壶,自顾自的喝上一口,幽幽道:“你若看过她的真容,定不会再想看第二眼。”
  心头忽地一紧,安伯尘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烦意,强忍着浓浓的好奇和疑惑又或是紧张,将头转向另一边,充耳不闻。
  三年了,安伯尘却连她的真容都没见过,虽也一起神游大匡,可司马槿的元神和安伯尘的天地双魂一样,只是模糊的虚影,难辨容颜。
  不会再想看第二眼……
  安伯尘竭力不去胡思乱想,却始终甩不掉这句经久回荡在耳边的话。
  若她终日藏在面纱下的容颜真像易先生所说的那样,为何会被司马家当成和皇室联姻的工具,因为易容吗。可是……
  冷风从两岸吹来,卷起皎白的光晕飞驰在柳林道间,岁月如梭,华光流韶,编织成一段段零碎却轻巧的歌谣,把夜江染得青葱而明丽。
  安伯尘静静听着,静静看着,长发飘飏,渐渐的,眼里的复杂隐没,随风逝去。
  看向转眼变回云淡风清,嘴角扬起浅浅的弧线,不知在回忆着什么的安伯尘,易先生眉头挑起,面露诧异,随即恢复如初。
  “相知不如不见,相见不如不遇,可惜这世上能懂的人太少太少。”
  易先生击水长叹道,眼里闪过一丝缅怀,丝毫不顾正想着伊人的安伯尘。
  安伯尘兀自看着两岸风月,并没搭理对面的中年人,若不是为了飞龙驾,安伯尘定会将这个惹人嫌的易先生一脚踹下西江,扬长而去。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我行于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急。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安伯尘轻声咀嚼着,她最喜欢诗,激扬中透着怆然,怆然中却是无边无际的孤独。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安伯尘念着司马槿的诗,易先生看着萧萧然的江水,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没发觉闹了一路的笼中鸟渐渐安静了下来,鸟喙对准笼柱,也在等待着。
  两岸柳道退,山涧白猿啼。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一马以及那只不再愤怒的小鸟终于到了江口,江口左岸山成天门,巍峨挺拔,崖尖下悬,上面隐约写着什么。
  “到了。”
  易先生停下竹筏,看了眼安伯尘道:“从此下水,百丈过石阵,再半里便是我在齐国的住处。”
  安伯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莫名的一笑,易先生摇着头,伸手探入竹匣,寻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刺耳的声音从两人间传来,好似刀尖磨白骨。
  月光下是一只不惜折断鸟喙,击破鸟笼振翅高飞的白鸟,鲜血将它的喙口染红,触目惊心,妖冶中透着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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