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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节

  仰头看向安伯尘,先锋官的脸色渐渐变冷:“君上口谕,安伯尘即可入宫觐见,若不遵旨,以叛贼论处。”
  先锋官右手落下,近千骑从鞍下抽出弓弩,对准安伯尘。
  只一眨眼间,安伯尘便陷入重围,枪戈弓弩,齐齐指来,只等先锋官号令落下,箭弩齐发。
  深吸口气,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他一觉醒来竟会成为“叛贼”,手心微微发汗。
  怪了,璃珠今日白天召见过我,那时她和颜悦色,虽偶尔试探,可并无恶意……
  目光挑起,射向对面的依云客栈,安伯尘依稀能看到对面那间屋子里倚窗而立的中年人。
  “大劫……莫非易先生指的正是今夜这遭?他与此事是否有关……”
  安伯尘暗暗思索间,就听楼下传来低喝声。
  “放箭!”
  安伯尘心头一紧,手提无邪舞动如风,毫厘间扫去十来支利箭,其余的箭弩则被枪风拨向四周。
  破风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墨云楼五层已是千疮百孔,残破如墟,将衣衫寡清的安伯尘暴露在诸军眼前。一轮齐射后,朱雀街出奇的平寂,就连马儿也不再嘶鸣,安静的扫着马尾。
  安伯尘胸口起伏,眉宇间掠过一丝怒意。
  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察觉到有一个阴谋正渐渐向他逼近,又或许易先生所说是劫难。
  “史将军,你究竟是奉何人军令?”
  安伯尘强使自己镇静下来,抱枪问道。
  史姓先锋官不言不语,只是朝向王宫方向拱了拱手,神色倨傲,随即又高举右手,第二轮箭雨一触即发。
  莫非宫里出事了?
  安伯尘心头一动,然则突破地品后额心中那张缩地符自行融化,安伯尘若不神游出窍已无法俯察七十里琉京,而此时神游出窍无异于找死。不但不能神游出窍,连水行术也不能施展。
  心念至此,安伯尘不由暗暗叫苦。
  他一身奇门异术并不算少,却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想要查明真相破除此劫,所能依赖的只有手中无邪。
  近千铁骑的杀意化作长虹直接逼安伯尘,夜风呼啸,安伯尘及腰的长发向后翻飞,心底某处渐渐沸腾开来,三年前数次激战墨云楼,眼下仿佛旧事重演,直面千军安伯尘非但不紧张,还有一丝许久未有的悸动。
  就在史先锋的右手即将落下时,安伯尘目光射向街尾,讶声道:“长公主!”
  果不其然,史先锋脸色微变,顺着安伯尘的目光飞快的扭头望去。
  突围之机就在这刻!
  安伯尘毫不犹豫,左手抓紧窗棂,在半空翻了个筋斗,兔起鹘落间已跃至长街。
  “贼子竟敢耍诈!”
  史将军回过神来,恼怒的盯向站于墨云楼外的安伯尘,右手重重落下。
  箭弩齐发,在半空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铁网笼罩向安伯尘,安伯尘双膝弯曲,目如鹰隼,在弩箭即将射中时纵身跃起,这一跳便是二十来丈,从墨云楼下直跃到依云客栈三楼,仿佛夜鸟掠过半空,堪堪避开枪林箭雨。右脚踩着客栈外壁,安伯尘整个身体已和地面齐平,悬空停滞片刻,双膝弯曲,这一蹬竟硬生生在壁上踩出双两寸厚的脚印。借着地品境界双腿发出的巨力,安伯尘再度跃起,真好似离弦之箭般“嗖”地横空弹出,落地时已在骑军末尾。
  “难不成真是宫中出事了?否则提到璃珠姓史的又怎会如此惊慌。”
  安伯尘低声自语,不作停顿,右手负枪飞奔出朱雀街。
  江南虽平静,可这些年安伯尘神游出窍,游历诸国偶尔也会见到动荡叛乱,虽都是小乱小叛,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叶便能知秋,神游时候心意清明,安伯尘隐约间捕捉到一丝乱象。兼之司马槿偶尔提起天下大势,五方行省,三大诸侯,除了东楚外,这些年都是叛乱不断。
  秦、齐、楚三方大国尚如此,何况十三诸侯中国力中等偏下的琉国,眼下虽太平,可大势所趋,生出动乱也是早晚之事。
  修道而不舍尘世,倘若琉国不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圆井村势必遭殃。
  持枪疾行,安伯尘已能看见千步外的王宫,王宫外似乎围着条火红色的长龙,细细看去却发现是数千大军明火执仗向这开来。
  安伯尘心跳微快,渐渐生出一丝不安。
  月华如水,星光璀璨,夜云翻滚间高风疾奏,时而像擂鼓,时而似鸣金,透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客气逼君祚,是为大祸。
  安伯尘不识天象斗数,也不再胡思乱想。
  今晚的遭遇太过蹊跷,甚至有些荒唐,那支开来的大军不知是敌是友,可无论如何,自己也得保住君上和璃珠长公主。
  距离王宫已不足百步,安伯尘手提银枪,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安伯尘只听两侧街道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转目望去,安伯尘脸色微变,就见两纵人马执枪把弓向他驶来。
  前有来意不明的大军,左右亦有伏兵,身后还有近千铁骑包抄而来。
  安伯尘怔立当场,这一瞬,他心中一片清明。
  “虎贲营安郎将持枪逼宫,意图谋反!”
  “君上有诏,擒杀安伯尘!”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出,响彻琉京夜空。
  火风扑面,安伯尘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的立着,双眸中的茫然渐渐散去,冷若寒潭。
  此情此景和那年诱杀霍国公何等相似?
  霍国公披夜走琉京尚有八百儿郎,反观安伯尘,一人一枪,无盔无甲,满城皆敌。
  第181章 长门诱无邪,千里走单骑(二)
  枪尖挑起,安伯尘单手持枪,面无表情的扫视四周。
  前军中走来一骑骏马,马上端坐着员手持铜鞭的大将,头盔下泻出一束花白的额发,正是羽林军主帅方柏。老将军在安伯尘面前五六步处拉缰悬马,冷冷盯着安伯尘,满是皱纹的眼角闪过狐疑之色,还有一丝浓浓的失望。
  “安郎将,何故造反?”
  老将军的口气极重,他的养气功夫放在整个琉国也算数一数二,可当目光落向马前的少年叛将,方柏怒显于容,眉宇间浮起戾气。这也怪不得他,打从三年前起,他便极为看重安伯尘,不单是他,琉京大多数老将军都对安伯尘寄予厚望,谁料今夜却忽闻安伯尘逼宫叛国,方老将军尚不相信,可眼下见着安伯尘一人一枪飞奔王宫而来,方老将军失望到极致。
  “伯尘没有造反。”
  “那为何持枪夜行,逼近王宫?”
  “史将军言道君上传唤伯尘,伯尘生疑却被他一阵乱射。”
  安伯尘越辩解,方柏越是恼火,铜鞭抬起颤抖着指向安伯尘:“你,你……真是一派胡言。史先锋何在,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一五一十禀报本帅!”
  “末将在。”
  安伯尘身后十来步处,史先锋翻身下马,耷拉着眼皮,双手抱拳道:“回禀方帅,今晚末将率众兄弟换防金吾卫,行至朱雀街见墨云楼有异状,遂派人盘查,孰料安郎将拒不遵令,还重伤某手下儿郎。末将见他一意孤行,遂下令擒下,安郎将不顾军中情谊大开杀戒,一路杀至此地。”
  说着,史先锋侧身,众将士放眼看去,就见那近千骑兵盔歪甲乱,不少人都身负重伤,腰臂间的绷带上隐隐透着血渍。
  看向那些“重伤”的骑士,安伯尘心中苦笑。
  先前乱箭齐发时他压根未曾还手,何来的伤员?此时他怎还不知史先锋以及他身后之人便是这场阴谋的主使者,布下苦肉计,引诱自己持枪逼宫,又被众军“捉”个正着,欲辩已无辞。
  可他们为何要布局对付自己?自己不过是区区七品郎将,众将中陪于末座,平日里也从不树敌惹事……
  “安伯尘,你还有何话可说?”
  重重一抖铜鞭,方柏喝声道:“某怜你年纪尚轻,或受奸人所惑,若你投枪自缚,并交代你身后的主使者,君上面前方某自会求情!”
  方柏爱惜安伯尘的将才,言语间已帮安伯尘开脱少许,也给了他下台阶。
  安伯尘却知道,这明显是一个针对于他的阴谋,方将军甚至连璃珠公主都被蒙于鼓中。那人既能不动声色的布局调兵,不管他使的怎样的手段,想必也是一身处高位者,谁知他还有什么后续手段。此时安伯尘若弃枪自缚,便是将他的命运交付他人手中,此为安伯尘大忌。
  深吸口气,面对方老将军复杂的目光,安伯尘携枪抱拳:“恕难从命。”
  “哈哈哈……”
  方老将军愣了半晌,怒极反笑,抬鞭指向安伯尘:“安伯尘,你确实年少有为,一身枪术已登堂入室。可天下猛将辈出,远胜你者不计其数,纵是他们也不敢狂言能走出千军万马。别说他们,便是老夫也能在三合内擒下你!”
  话音落下,周围诸军传出叫好喝彩声。
  方老将军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这一回,他是准备亲自出手了。
  无论军中还是朝野,公认的琉国第一名将都是霍国公,可并非除霍国公外琉国再无大将,只不过霍国公锋芒太盛,壮年时跻身名将谱前十,锋芒如星辰,威名如炽阳,将琉国一干将领压于他千古第一功之下。便如同今日凌驾天下虎狼头顶的吕风起,数十年前的琉国亦有虎狼之将,却因霍国公的存在而稍逊风采,比如军中第二人方柏。
  方柏一身修为已臻天品,虽然血气渐衰,可数十年戎马生涯里斩获的经验非同小可。安伯尘勇武之名冠绝琉京,一者他的枪道的确了得,二来也因老将们明哲保身,终日喝喝茶溜溜狗,几乎不同人交手争斗。数十年未动武,一朝披甲提刀,天品境界加上血战疆场于生死间磨砺出的道技,又岂是等闲?
  “给他一马,诸军散开。”
  端坐马背,方伯猛地一抖手腕,铜鞭旋转出一条诡谲的弧线,伸缩间迅如闪电,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话音落下自有将士拉出一头皮发褐黄的骏马,驱赶向安伯尘。
  安伯尘也不推让,五指合拢精准的抓住缰绳,一身膘肉正在疾奔的骏马被安伯尘硬生生的拔起三尺,悬蹄停于他身前。
  看向威风凛凛的安伯尘,周遭的将士面露惊骇,冷吸声不绝于耳。
  方老将军眼里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冷笑道:“方某在天下名将中尚排不进前百,可你在方某手下亦走不出三合。今日方某便拿你来杀鸡儆猴,少年轻狂不识大体,心生反骨者,下场如你安伯尘!”
  安伯尘没说话,他翻身上马,银枪横握,余光暗暗扫过四周。
  诸军环立,严阵以待,刀枪明亮,剑拔弩张,安伯尘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突围。而方老将军油盐不进,将安伯尘谋反之罪落定,眼下之计也只有硬来了。
  目光落回方柏,安伯尘看了眼那两条灵动如蟒的铜鞭,举枪抱拳。
  只要将方将军擒下,便可要挟诸军退散,既然自己谋反的嫌疑一时半会洗不清,索性一条路黑到底,杀出琉京先保全性命,然后或是找璃珠或是利用无邪的身份查探出幕后主使者。
  银枪倒垂,安伯尘目凝如冰,左手紧握缰绳,压着马步在诸军复杂的目光中,缓缓逼近方老将军。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方老将军冷哼一声,耷拉着的老目中陡然暴绽出一丝精光,就在这时,安伯尘已然发动。
  枪柄刺向马臀,安伯尘双腿紧夹马腹,策马冲向方柏。
  银枪与臂同齐,就仿佛从手臂上延伸出来的般,水乳交融。
  人借马势,枪臂合一,在距离方柏还剩五步时,安伯尘双目暴睁,眸眶中,水火风三势此起彼伏,顷刻间被一抹紫华淹没,却是系于魂体的那丝天雷。
  夜风迎面呼啸,将安伯尘的长发吹向斜后方,右臂持枪抡起一圆,银光如锋,隐隐有撕破虚空之势。
  没有战鼓,没有呼喝,可四周的将士们看向风采逼人的安伯尘,只觉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他们虽未身处枪锋所指之处,却也能感觉到那抹难以撄敌的壮烈。
  置身枪锋,方老将军毫不动容,更没露出半丝不安。
  为将五十载,历经多少大风大浪,出入生死,他所见识过的阵势何其之多,安伯尘这一枪成势虽漂亮,可也仅仅是漂亮罢了。
  直到银枪无邪距他还剩五个马身,方柏这才举起铜鞭。
  “好多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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