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低低的诵经声入耳,罗纱脚步一转循了声音过去,走到屋门处便停了下来,默不作声地望着里面。
  屋内有两人,正在一同抄着佛经,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孙氏。此刻她正同那诵经的婆子一道,慢慢抄着**,神色安详平淡。
  婆子边写边念完成了一段后,就朝孙氏那边看去,这时她眼角余光瞥到了罗纱,震惊过后忙笑着站起身来给罗纱行礼。
  孙姨娘就也朝罗纱这边看来,表情同方才没有任何的变化,平和宁静,只是眼睛却像是蒙了层雾一般,看不真切。
  她只和罗纱对视了一刹那便别开了眼,继续沉默着去抄佛经了。
  婆子见罗纱盯着孙姨娘看,忙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她这段时间就是这样,一声不响的,一点都不闹腾。”
  “有多久了?”
  “大概……快两个月了吧。”
  快两个月了?这样巧?
  说起来,那个时间家里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叶之南带了邱氏回府成亲这件事吧。
  罗纱看着孙氏的侧影,不由地嘴角微扬露出个浅淡的微笑。
  若说她本来对于孙氏是真疯还是假疯还有所怀疑的话,如今却是有七八分肯定了,这人是装的。
  旁人或许不晓得,罗纱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孙氏最想要的,便是成为这叶家的女主人,然后将叶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中。
  如果是真疯,怎会在知道了叶之南娶妻这样最能刺激她的事情后,反而变得更加平静了?
  这不合理!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是非常在意的,只是她很聪明,将所有情绪都掩在那如雾一般迷蒙的眼神后,让人看不出来罢了。
  罗纱想通了其中关节后,反倒是松了口气,就仿佛是她本不确定心头是不是有那么一根极细极小的刺在扎着自己,如今寻到了它确定了它的存在,虽说瞬间就感觉到疼了,却反而比先前不确定的时候要轻松许多。
  当晚熄灯歇下后,罗纱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脑中一会儿浮现母亲去世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前世时小妾死去时那瞪大的不甘的双眼。画面突然切换,却又转到了盛永治扼住她喉咙时那阴鹫的表情……
  罗纱翻来覆去睡不着,冷汗倒是出了一身。她索性坐起身来,摸到穆景安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搁在胸前紧紧抱着,半晌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深吸口气,在黑暗中轻轻呼唤阿隐。
  她话音刚落,阿隐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她的床前三尺处,躬身行礼。月光透过窗子静静洒在屋中,给这个女子周遭描上了清冷光晕。
  “听说……你擅长近身缠斗?”
  阿隐显然没料到罗纱一开口就问这个问题,顿了顿才答了声“是”。
  “和红倚她们相比呢?”
  “若是寻常时候,只能赢过她们一招半式。但若是在黑暗中,我有信心以一敌四。”
  罗纱一愣,她只听穆景安说起阿隐擅长近身相搏,却从不知道阿隐最强的是暗杀。
  不过……这倒是正合适。
  罗纱轻轻问道:“我想让你教我几招,你可愿意?”
  阿隐沉默不语。
  罗纱拿起匕首缓缓拔它出鞘,“我不需要多么强大的武艺,只求哪日遇到了不测,起码能够自保。”
  她将鞘搁到一旁,拿起匕首放到眼前两尺处,静静看着它在清冷月光下反着的微微亮光,慢慢说道:“我要学的是,一招毙命的招数。”
  她明白自己的斤两,根本不是学武的材料。只是每次回忆起被盛永治扼住喉咙的时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她就不由得微微战栗。
  为什么只能静静等人来救?
  若是那日穆景安来晚了片刻,她是不是就要死在那人手里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这样的情形,她不想再经历一回!
  如今看到孙氏,想到这人的毒辣,罗纱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感觉。
  她不想死,她要好好活着!
  罗纱该说的已经说完,便静静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阿隐。
  阿隐沉默了许久,真的很久,久到罗纱以为她肯定是不愿答应,叹息了声正要放弃的时候,阿隐才缓缓吐出个“好”字。
  虽说“只是学一招毙命”的招式,但是对于完全没有底子的罗纱来说,必须从最基础的学起。
  白日里肯定是不行的了,于是每日晚上熄灯后,阿隐才开始手把手地教罗纱。
  说起来,在黑暗中学习也有个极大的好处,不过几天的功夫,罗纱在黑暗中视物的本领便强上了许多。
  连续几日她每晚都认真学习着,直到深夜时累极了撑不住方才止歇。每次阿隐说着“今日就到这里吧”,罗纱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爬到床上倒头就睡,等到红倚她们从外间端了温水进来给她净脸时,她已经沉入了梦乡。
  晚上还好办,睡得快没感觉,只是每日清晨起床却成了她最难熬的时刻――全身每处都酸痛不已,四肢和躯干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每次要起床时,稍微多动两下,全身上下都会难受到扛不住,仿佛在叫嚣着要罗纱多睡会儿一般。
  好在过了几日后,许是身体渐渐适应了,这天罗纱起床时便发现身体没那么难受了,酸痛的状况轻了一些,正暗自庆幸时,就听到红蔻来禀道:“姑娘,白三姑娘来了。”——
  71、关系
  罗纱听了后欣喜非常,自她归家后,还没有见到过白云裳。
  白夫人本就不喜欢叶家人,自从前几年她和老夫人闹翻了甩袖离去后,这种情况更是严重。因而白云裳和白启正姐弟俩想要找罗纱时,都是他们来叶家,罗纱却从没去过白家――
  被人轰出去吃闭门羹的感觉着实不好,叶颂青尝试过一次后,罗纱他们兄妹俩就放弃了走进白家大门的打算。
  这次罗纱回来后,许是因为白启正还未归家,白云裳还没有来过。
  往常她隔几天就会来一次,有时是来找罗纱,有时是让罗纱帮忙给叶怀书送药,说起来,这次算得上是时间间隔很久了。
  听闻白云裳已经快到晴夏院了,罗纱忙让红倚红绣给自己穿戴齐整,又吩咐了紫艾紫环她们去准备茶点吃食。一切刚刚准备妥当,白云裳就进了院子。
  罗纱忙迎了过去,笑道:“白姐姐可有好一段时间没来了。白大哥还没回来吗?”
  “过两日就回来了,那茶会他还得参加呢。”白云裳应着声,搭眼看到罗纱,细细瞧了她一会儿后,笑道:“咦?一段时间不见,你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真的?”罗纱兴奋地问道:“真的好了很多?”
  见白云裳含笑点头,罗纱很是高兴。
  她原本以为这些日子跟着阿隐学习后身体疲累了许多,会看上去憔悴一些,倒没想到反而气色更好了。
  白云裳见状,说道:“这几日叶夫人经常去我家寻我母亲,你都没跟了去,我问叶夫人你怎么没来她也不肯说,我生怕你是病了赶紧来探望你,你倒好,居然是缩在家里养精神呢。”
  罗纱与白云裳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埋怨自己,只是她话语中提到了邱氏,罗纱少不得要解释一番。好在她与白云裳说话时向来没那么多的忌讳,就直言道:“我与她并不亲近,你问她我在做什么,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白云裳自然是相信罗纱的,听了她的话后再想起邱氏往日所言,白云裳很是生气,说道:“那人跟我说与你十分亲近,还让我常来看看你,如今想来,倒全是谎话了。”
  罗纱笑着打趣了她几句,白云裳便回了她几句。你来我往几次后,罗纱见白云裳不再生气了,想到自己尚有一事不明,便问道:“你可知她和白夫人是怎么亲近起来的吗?”
  前几日她就听紫环她们说了,邱氏和老夫人的关系又和缓了,原因在罗纱看来比较匪夷所思,就是邱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与白夫人熟识起来,这两日更是来往密切。最让她惊奇的是,白夫人过几天将要举办茶会,竟也请了邱氏去帮忙准备一应事务。
  老夫人其实本也有意结交白家,怎奈白家一直看不上叶家,几年前那次的争吵又让两家的矛盾彻底爆发,故而自那次争吵后,叶家便和白家明面上不再往来。
  但老夫人从始至终最气不过的,还是白家那高高在上看不起自家的高傲样子。
  如今也不知邱氏同她说了什么,老夫人好像发现了更多与白家结交的好处,更加重视起了两家的关系。而邱氏就是两家之间关系和缓的人,老夫人自然待她又重新亲密了起来。
  只是就连老夫人也不知邱氏如何同白夫人开始熟悉起来的,因而紫环她们没有探听到消息。如今罗纱见到了白云裳,就想将这事儿问个清楚明白。
  谁知白云裳色听了她的问题后却是神情有些古怪了,默了片刻后,她才下定了决心,凑到罗纱耳边低声道:“其实,我也知道的不真切。只是有一事,或许与这个有关。
  “前段时间父亲很是宠爱新得的一个小妾,她说什么,父亲都照办。那些日子里父亲连母亲的建议都听不进耳,只听那小妾的。母亲为了这事儿很是着恼。后来你家那位新夫人去我家找母亲,母亲本不想见她的,可她后来使法子见了母亲后,也不知给母亲出了什么主意,第三天父亲就恼了那小妾,将她赶出府去。若是我没记错,应该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她们才开始来往的。”
  罗纱非常惊讶。
  白夫人醋意很大,她是知道的,不然当初白夫人也不会因为白老爷对沈秋意有意,就诬蔑了沈秋意找借口将她赶出府去。
  只是……若说邱氏能帮着白夫人找到整治那小妾的方法,她信。可邱氏一个刚来箐州没几天的人,怎么会想到去结交白夫人的呢?
  而且,虽说她这样做缓和了同老夫人的关系,可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来讨好老夫人,怎的就选了这么迂回的一个主意?
  想了半晌,罗纱突然记起了一个关键。
  如今府里和邱氏关系最为密切的,是语蝶。
  罗纱心中暗暗提防。
  难道语蝶为了接近白启正,所以给邱氏出了这么个主意?
  只是仅仅能缓和同老夫人的关系的话,,应该还打动不了邱氏去放□段去刻意讨好白夫人,邱氏肯这样做,也必定能得到什么好处才是。
  邱氏想得到的,是怎么样的结果呢?
  她正要往深里想,白云裳突然问道:“那日茶会,你会去的吧?”
  罗纱思绪被打断恍然回神,本想说不去,细细想了会儿后,又改了主意。
  其实,白夫人办的这个茶会,倒也邀请了很多人,只是罗纱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并没有想出去玩的**,加上又是邱氏与白夫人合办的,便更加不想参加了。
  如今白云裳问起来,罗纱本想这样回答,转念想到方才白云裳的话,问道:“那时白大哥也会回来?”
  见白云裳微微颔首,罗纱仔细思量了下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我会去的。”
  原先不知道邱氏与白夫人之间有语蝶搀和在里面就也罢了,如今既然知晓了,联想到前世时语蝶和孙氏就使了计让白启正成了语蝶的夫婿,如今语蝶又刻意劝说了邱氏去接近白夫人……
  罗纱早已打定主意,这一世,绝不让白启正再被语蝶给害了去。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好友。如今这茶会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她去看看,哪怕多提醒白启正当心些也是好的。
  白云裳明显松了口气,笑道:“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不然,那些烦心事儿就够我受的。”
  罗纱不解,想要细问她,白云裳也不明着答话,只说罗纱还小,过段时间也会遇到这种事,到时候自然就会明白的。
  罗纱心里还在想着白启正和语蝶的事情,就也没细想白云裳话中意思。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白云裳准备告辞离去时,拿出了个小盒子,托罗纱交给叶怀书。
  罗纱本以为是药草,可掂了下分量又不像,但她也没在意,只想着或许像往常一般,不是药的话也是些什么小玩意儿罢了。
  转眼看着白云裳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罗纱有些诧异也有些担心,忙问她是怎么了。
  白云裳欲言又止,最终沉默,过了片刻后,微微笑道:“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许久没给他诊脉了,有些担心罢了。”
  观其神色,罗纱心知白云裳说的不是真心话,可也不想戳穿她。
  谁会没有些说不出的心底话呢?
  就像她自己,与穆景安的事情也是无法对外人讲的,即便是与她如此亲密的白云裳与白启正姐弟两人,也不行。
  待白云裳走后,罗纱看着手边的小盒子,本想让红蔻她们将东西送去,后来想到白云裳交给自己时郑重的样子,就又改了主意,只让红倚她们留意着叶怀书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间,待他去了老夫人那里后,便来回禀一声。
  等叶怀书去了金秋院后,罗纱就亲自拿着东西也去了那儿。
  谁知她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西厢房内突然传出声语蝶压抑却带着暴躁的叫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准!若是你们两人成了,那我和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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