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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不是褚时序会是何人?
  何媗为他斟了一杯茶。茶是何媗寻来的,只用五谷翻炒、晒干,食用时配以石蜜泡水。
  褚时序只闻了下,而后看了何媗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褚时序才轻抿了一口,似是喝了,却未咽下,说道:“这东西虽粗,却很是香醇。”
  此时的褚时序,完全看不住那杀人时的狠辣。举止优雅,有些儒雅小公子的模样。
  当真是个双面人。
  却也难怪于外面盛赞他的品德,裕郡王妃有这么个继子,倒也难怪要时时的提防了他。
  褚时序是饮过一口,便不再饮了。笑了问道:“何二姑娘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何媗笑道:“那褚公子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听后,褚时序看了何媗一眼,见她穿了一身蓝色锦袍,如男儿一般束发,未施任何粉黛,模样虽然不济,但这幅打扮看的倒也清爽。于是,褚时序笑了说:“姑娘得意邀我前来,莫非想借此威胁我?”
  何媗听了他说话还带着些童声,只低了头,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生怕自己因着对方年纪尚小,不知觉的带出些轻慢来。而后,何媗饮尽了一杯茶,笑道:“那日我就说过,我是求生,不是求死。此次前来,乃是因为有事相求于褚公子。”
  “求我?我一个裕郡王府里病弱公子,能助的了你什么?”褚时序见何媗饮尽了一杯茶,才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少许。
  何媗轻笑一声,说道:“这事许是褚公子也想知道的,是正觉寺的事。”
  褚时序抬眼看了何媗一眼,说道:“这佛门清净地,能有何事?”
  “佛门清净,人却不洁净。度世他素有龌龊嗜好,喜欢玩弄那五六岁的女童。据说,现今于他的禅房内,就藏着两个小丫头。”何媗说道。
  这该是十年后才揭出来的事,如今被何媗早早的提了出来,送于褚时序知道。当初何媗被迫送予水月庵斋戒祈福,也曾想过将这事揭露出来。但因事发突然,何媗也不曾知道那些被掳来的丫头藏匿的准确地方,所以忍下未说。以至后来,褚时序引来清月与何媗相见。何媗知道褚时序在水月庵安插人手,却因不知褚时序与度世等人是否同盟。爆出这一事,是否能坏了褚时序的事。
  于是,何媗一时也未敢有举动。
  直至前日,有传言,度世大师盛赞与郡王妃贤德,称其乃九天玄女转世普世而来。这本是很荒谬的说法,论度世本一个出家之人,如何能知王妃是否贤良。且那九天玄女即为普世而来,为何郡王妃没有普世之举。
  只这话乃度世传扬出来,许多人碍于皇家威名,不敢擅自揣测罢了。只何媗也是知道,度世该是不会与褚时序一盟,而那水月庵有与正觉寺同气连枝,褚时序不见得就没有查出度世所犯之事的心思。
  褚时序听后,果然定神想了片刻,而后笑道:“姑娘送予我知道这个消息,是求我相助,还是要来助我?”
  何媗老实答道:“两方皆有。我之处境,褚公子该比我看得更加通透。所以,我想用我只能,来助公子。亦求公子相助。”
  “想帮我对付了郡王妃?助我取得郡王之位?而后庇护你们?”褚时序笑着问道。
  话已说到此处,褚时序知何媗已看明了一些,于她面前也不再遮掩。
  何媗垂目答道:“那一个借神仙的名儿来为自己挣贤良名的,也值得褚公子对付?那郡王虽好,但也终究只是一个郡王罢了。褚公子祖父是汝阳王,外祖父忠义王,都是这朝少有的异姓王爷。褚公子有这样的先祖,该是不会仅限于与府内与一妇人争斗的。”
  褚时序这时才没了笑容,深深的看了何媗一眼,直接问道:“你只靠了这一点子消息,就打算助我?”
  何媗双手交叠搭在膝上,止住了双手的颤抖,笑道:“现在说到富,大家都提那江南的迟家,但便是迟家,也是未及当年顾家的一半儿。褚公子当初用清月助我,留我一命。就该是有用我之心,我有何用?不过是顾家之财罢了。”
  上一世,褚时序虽然狠辣,但于辅助过他的人,却是厚待。于何媗死前,并未作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何媗也是凭了这一点,才敢冒险找到褚时序。
  褚时序看了何媗许久,突然笑道:“你当真想做吕不韦?”
  何媗摇头,说道:“我只是一只不愿束手等死的羔羊罢了。”
  “羔羊?你们家与一些人眼里,确实是一只肥羊啊。”
  褚时序站了起来,看那外面的雨停歇了些,冷笑道:“只你知道自己是羔羊,去寻找庇护,还是好的。一些世家大族,何尝不也是羔羊,只他们以后自己是狼。还想着分些羔羊的肉来吃,这才是真正的蠢了。”
  何媗不知他说的是哪家,也未答话只静默了。
  褚时序也只看了这雨,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于心里,是喜欢你这类人的。只你所说的顾家财产,现在却并不在你手中。”
  何媗答道:“若没有拿回财产的盘算,我如何会约了褚公子见面?”
  褚时序说道:“既如此,你且做你的事去。你既有心倾力助我,我必尽心庇护于你。”
  虽褚时序与何培旭同岁,但生的却比何培旭高一些。
  只何媗虽见褚时序样样皆比何培旭出色,但她并未想让何培旭成了褚时序那样的人。天下间早慧老成者少有,何媗是重生磨砺出来的,褚时序便是占了上天赐的这份独宠,也需和着自己的血泪历练出这番心机。
  何媗略微晃神的功夫,褚时序已于窗边折回桌边坐下,说道:“你既告知我一事,我就与你说一事。你那三婶子是个不省事的,最近,她与礼部尚书的夫人见过了一面。”
  何媗一愣,却也即刻反应过来,褚时序既在水月庵中安插眼线,那何府又怎会没有他的人。
  而后,褚时序也未道别,只穿好蓑衣斗笠带了随从,走出那酒楼。
  褚时序此番之所以会前来,也是他一直知道何府动向,且他所安排的人时时将何府之事告知于他。何府确实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若能为自己所用,也是枚有用的棋子。
  若不能。
  褚时序抬起头,看何媗开了一扇小窗,也与楼上看了他。褚时序隔了细弱的雨线,冷笑着想道,那何府许就失了一次自救的机会。
  何媗垂头看向褚时序,见他微微的抬了头。何媗皱了眉,只希望这次自己没有赌错。
  何媗是不记得褚时序上世娶了谁了,也许谁都没娶。她也未曾见过褚时序成年后的光彩,只是看着如今的褚时序想。这样的人,若待到他成年之后,那无论谁站在他身边,都该会被衬得如尘埃一般。
  两人匆匆于雨雾中对看一眼,就又别看脸,分别为自己的事谋划去了。
  何媗需用心谋划,取得她母亲留下的财产,才有资本去借用褚时序未来的势力,庇护她与弟弟。褚时序需步步为营,用他这些年铺陈下的人脉,用他外祖父暗地里给他的势力,狩猎那些虎狼。
  ☆、44蠢人蠢计
  何媗既知她如今的处境,正如那夜被静安等人追杀一般。逃无处逃,也无力可逃。只得尽力杀尽对手,才得一线生机,却也静下心来,
  倒不若前几日,突然勘破这局势那般慌乱了。
  待何媗回到何府,先是去了何老夫人那里,将自己外面看到的新鲜事讲给了老夫人听。何老夫人见何媗连那卖糖葫芦的捏泥人的都当了趣事讲了出来,当真是觉得何媗是被这宅院圈的太过可怜了。自此越发的纵容了何媗,随她怎样出入何府都可。
  何媗自何老夫人的院子回来,第一个迎过来的,不是杏儿也不是芸儿,反而是那呆里呆气的白芷。白芷一见了何媗,就哭丧着小脸儿问道:“姑娘,奴婢是不是这院子里最呆的丫头啊?”
  听得何媗一愣,待抬头看了小九与杏儿藏了门后,只露出两张粉脸来。
  就知道定是这两个丫头捉弄了白芷来,何媗就笑着指了小九与杏儿两个:“你们现在已学的这样坏了,竟闹到我这里来了。”
  小九与杏儿自不敢藏着,连忙走了出来,也都哭丧了一张脸,说道:“姑娘,原奴婢们就只是与白芷说了一句玩话,谁知道她竟真的去问姑娘去了。”
  何媗恐白芷受了欺负,只问道:“这玩笑从哪里来?”
  杏儿回道:“原是三夫人身边的怜香姑娘过来,要找了白芷做事。白芷问奴婢,为什么院子里的丫头,独找了她。奴婢就哄她说,是因为她是这院子里最呆的丫头,怜香才找了她。她说她不是,奴婢就随口一说,你不信,你去问问姑娘去。谁料,她就当真问了……”
  说着,杏儿嘟着嘴,用力的挤了几滴眼泪,让她看的更加可怜了一些。
  白芷见杏儿都哭了出来,也有些惶恐,疑心自己又办错了事,也急的要掉了眼泪。
  只杏儿是假哭,白芷则是真的要哭了出来。
  原何媗这里除了让丫头将份内的事做好,且不要起了歪心思。那旁的时间,何媗是不大拘着她们的。没像王氏等人,十二个时辰换着法的折腾着这些做丫头的。所以,何媗这处的丫头是比旁处要爱玩闹些。
  此时,何媗看这三个小丫头这般作怪,却也有些哭笑不得,只摸了白芷的头,说道:“杏儿,你的眼泪没下来,倒先把白芷给急哭了。你且说说,那怜香来做什么?”
  杏儿就擦了擦眼泪,连忙笑着说道:“说是要姑娘往日里写的几首诗,就是没得诗。随便什么带字儿的都成。白芷她不敢应,就来问了我们。”
  何媗虽然现在一时不知吴氏要弄出什么事,但前头褚时序既已对她提过,就也大概猜到该是于傅家一道谋划起自己的亲事了。
  于是,何媗听后,笑道:“那我知道了。”
  回头,何媗看到白芷殷切的看了自己,何媗少不得又摸了摸白芷的脑袋,哄道:“你并没有那么呆。”
  白芷立即破涕为笑,又黏在杏儿身后了。杏儿原见她是个开不起玩笑的,竟真将事情告到何媗面前,一时不愿理她。只白芷缠的太紧,杏儿过了一会儿,就耐不住又与她说笑起来。
  何媗自重生,就将原来写的诗词,尽毁去了。书写时,只用端正的宋体,仿若刻印的一般,也是防了有人拿了她写的字,仿出笔迹来作怪。
  何媗心想,三夫人既然是派人来求,就是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真正笔迹。
  恰好,赵妈妈于此时,进了屋来,为何媗换了被热茶。
  何媗看到赵妈妈就笑了说:“妈妈可会写字?”
  赵妈妈笑道:“之前大夫人在时,让我们都学了几个字,老奴是写的最好的。”
  何媗笑道:“正好,我于这里有用的着妈妈的地方。”
  说完,何媗起身随手翻了一下书。正好就翻到了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媗就让赵妈妈让整首词都誊写下来。
  赵妈妈原见这词乃是书写情爱的,心中以为何媗是开了情窍。虽想规劝了何媗几句,却因了对何媗的畏惧,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将那首词抄写了几遍,由了何媗挑出一副还略像点儿模样的字。打发了白芷,去交给了怜香。
  随后,何媗只将这事暂时放在一边。因听得王氏拿了府中许多钱就救徐妈妈的儿子,何媗就先去查了这事。查明之后,何媗并未声张,只让人撺掇着王氏去拿了府中更多的银钱。
  待太后大丧过后,刘家就来人到了何府,定下了亲事。此时,翠绺也成了何媛身边最得用的丫头。何媛时时与翠绺说,要为她报了那两巴掌的仇。翠绺只做感激涕零状,未露出心中一点儿恨意。
  这日午后,何媗才睡过午觉起来。就见小九慌慌张张的来报:“姑,姑娘,前门有一个泼皮拿了一首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诗,来求娶姑娘。说什么朝朝暮暮不分离的。”
  “诗?”
  何媗先是疑惑了一会儿,而后才想起了吴氏求诗的事。于是何媗笑着问道:“人在哪里?”
  “尚在门外,门上不敢声张此事,只找来了奴婢。让奴婢告知姑娘,问是不是要即刻打了回去。”小九答道。
  何媗笑道:“若如此做,不是显得我做贼心虚?他既嚷了出来,我就去见一见他。”
  说完,何媗换了一身水蓝色的骑装,拿了鞭子,带了芸儿、杏儿、小九、赵妈妈,一同去了前门。何媗也未料到吴氏怎的就急成这般样子,与傅夫人弄出这般拙劣计量。当她是香莲?被污蔑几句就如她们所愿的撞死在门前么?
  她何媗可是做了鬼,也会重活一世,拉着一票人来偿还她流过的血泪的。
  何媗自是不知道这两人的慈母心,自上次何媗安然无恙的与水月庵返回。何姝就又怕又怨的病了一大场,她既病了,引得傅博也跟着病了。于是心疼的那两个做母亲,只得立即商量了如何除了何媗。她们本就是深宅妇人,从小学来的招数,也就只那几样。
  且于她们心中,名声是最重的。也就认定了那名声对于何媗,也该是最重要的。此事吵嚷出来,稍微有点儿心性的女子都活不成的。就想了这个法子,来整治何媗。
  一到前面的大门处,就听门口有一鸭嗓的男声在吵嚷:“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你们府上的二姑爷。特来求娶媗妹妹的。”
  何媗听得那男子称自己为“媗妹妹”,立时恶心的眉头一皱。拿了鞭子就走出门去,门外也已围了一圈儿的人,何府的几个家奴怎么驱赶,也不散开。站在何府大门前的,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子,长的高瘦,眼角下垂。模样虽还看的过去,却因带了猥琐之气,看的让人厌弃。
  “当真是何媗与你写的诗?”何媗用鞭子指了那男子问道。
  那人扫了何媗一眼,见何媗仿若男儿一般,就以为她是哪房的小少爷,于是说道:“自是她亲手给我的。”
  “何媗就在这处,敢问兄台能否指出是哪一个?”何媗笑着问道。
  那人扫了一眼芸儿等人,见杏儿与小九年纪小,就走到芸儿面前,笑着喊了一声:“媗妹妹。”
  旁人听后,都笑了起来。芸儿一边冷笑着,一边厌恶的看了那人一眼,退后了几步。
  何媗也笑着说道:“我何媗也是出过门的,并不是个养在深闺的。你既与我情意相通,怎不识得我?”
  那人这才醒过劲儿来,咬了牙看了何媗一阵。而后拿起手中的诗,强撑着笑道:“是我记错了,是姑娘托人将这诗交给我的。”
  何媗笑道:“我并未写过这样的诗。”
  随后,赵妈妈上前看了那诗,笑呵呵的说道:“哎呦,这是老奴的墨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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