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聂元生哭笑不得,告饶道:“是是是……你想做什么,我几时不肯过?”
牧碧微这才放开了,哼道:“曲家如今为着曲叔清的名声暂时隐忍不发,恐怕还是指望曲叔清能够伤好……”
“高七说他消息很准确,好不了了。”聂元生正色道。
“那么他们定然是预备了极大的报复!”牧碧微这会已经把何氏的事情丢到了一边,慎重道,“固然下手的是高阳王妃,但夫妻一体,指不定曲家还要恨到高阳王拉了王妃一把使剑锋偏转上头去!”
“必得想个万全之法!”
聂元生安然而笑:“其实也不必全咱们两个急……喏,高阳王妃有个好母亲,还有个好阿姐,你看,何氏的事情不是可以顺带着叫右娥英去解决掉?”
第二十九章 两位母亲
承春殿里高清绾听罢高七手下带来的消息,笑得流下了眼泪:“苍天有眼!当初她们自恃出身污蔑本宫,迫得本宫不得不求了堂兄帮助以进宫为妃换取阿娘和弟弟的将来!本以为她们多么厉害呢,也不过是欺负欺负本宫这样的庶女罢了!遇见了同样嫡女又尊贵的高阳王妃,还不是落得个不能人道的下场!”
她长长的指甲将面前的绫罗上划得一条条痕迹,咬牙切齿的道,“固然受了伤的不是高十一娘那贱人中意的人,可这件事情却因她而起,本宫倒要看一看,她现在要怎么嫁到曲家去!”
来人含笑道:“统领要卑职来禀告娘娘此事,一则叫娘娘出一口心头恶气,免得总为往事郁结在心,二则却是给娘娘一个建议。”
高清绾定了定神道:“本宫当初走投无路,全亏了堂兄慷慨援手,堂兄的话本宫自然是听的,你且说来。”
“如今此事被曲家瞒住,还是因为曲家与高十一娘交好的那位郎君偷偷出来告诉了高十一娘,高十一娘心中惊慌,恰被统领遇见才查了出来。”来人道,“不过曲家必定不肯吃这个亏,统领的意思,是娘娘何不借这个功夫向右娥英卖个好?”
高清绾怔了怔,道:“堂兄看好右娥英?”
“娘娘只管私下里去卖个人情,毕竟论起来娘娘与右娥英也是表姐妹,带个消息过去给右娥英早作准备,未必立刻就要投靠谁罢?”来人低声道,“毕竟高十一娘虽然还在与曲家往来,但实际上曲苏之争中,太后与荣昌郡公暗地里却是帮着苏家的,娘娘请想这难道不是一个报复的机会吗……”
高清绾听着,渐渐眼中光彩迸发……
半晌,她从梳妆台下取出一个锦匣,拿出一对玉璧道:“你拿去罢。”
见来人惊讶,高清绾笑着解释:“这是本宫的私房,无人知晓的,今日本宫心情好,赏你了。”
这是一对雕琢作如意形状的血玉,玉色极好,雕工精湛古朴,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一个前朝大家的私记,如意头部各嵌了一颗夜明珠。
高七翻来覆去的看罢,递还给手下,笑骂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她十岁生辰时,她父亲私下里给她的东西,的确没什么人知道,我还是在送她进入采女中时,偶然见到这对如意,看着精巧问了一句……便宜你小子了。”
手下忙道:“卑职如何用得起这样的好东西?何况又是统领堂妹所赐……”
“既然她给你,你就收起来罢。”高七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来她当真心情不错,连这样的爱件都赏了出来。”又道,“这对如意将来传与子孙也够的,这是你的运气,去罢。”
等手下欣喜道谢后离开,聂元生从内室走了出来,道:“看来你这堂妹是一定会插一手了。”
“嘿!”高七道,“她不插一手就怪了,当初她选择进宫,就是不想去向高十一娘那些人求饶,怎么可能甘心乖巧的得宠失宠然后寂寂过一生?”
聂元生微哂:“如今就看右娥英会怎么做了。”
高七道:“二兄,既然二嫂有意保那何氏,为何不叫清绾在右娥英跟前顺便提上一提?相比现在苏家和曲家所结的仇,右娥英料想会给清绾这个面子。”
“何氏曾背叛过太后,难道没有背叛过左昭仪?”聂元生微笑着道,“右娥英虽然骄横却并不愚蠢!不然你看她进宫以来,居然渐渐得了贤名就知道,就算那些主意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好歹也是肯听劝说之人!曲家和苏家本就有旧怨,如今苏家被朝廷猜疑,因此放弃三十万营州军举族迁移至邺都,以向陛下表意,虽然因此得免了被杀之祸,却也声势大减,威烈伯显然是不肯放弃报父仇的,现在又加上一个曲叔清……除非高家公然站在苏家这边,否则曲家全力对付苏家,苏家不可能撑得过去!这一点右娥英很清楚!”
“何氏也与左昭仪有怨,所以右娥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让与左昭仪有旧怨的任何一个人离开宫闱,甚至还会拉拢她们一起对付左昭仪?”高七明白过来,“这样倒也不必清绾去提了。”
聂元生道:“不仅仅如此,何氏狡诈如狐,她从前和高婕妤也并没有来往过,高婕妤不提她,右娥英自己想到了她,不会起什么疑心……”
高七拊掌道:“然后何氏会抓住这次机会,索性投了右娥英?”
“有何氏帮着右娥英,至少右娥英在宫闱里与左昭仪的争执里想必不会被算计什么。”聂元生慎重的道,“苏家背井离乡,根基已失!曲家本就在邺城军与飞鹤卫里根基远厚,如今威烈伯又在收服那三十万营州军,除了西北驻军外,大梁军队竟都有了曲家的影子!不管怎么样,这两家之争既然已经愈演愈烈,决计不可能让一方完全压倒另一方,尤其是曲家!否则连陛下可能都要受制于其人,又何况是我们?”
“二兄说的我明白。”高七点一点头,“不过,太后那边……”
聂元生哂道:“你担心高十一娘吗?莫忘记还有武英郡夫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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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郡夫人再次进宫,依旧被宋贤人拦在了和颐殿外,不想她才转身,就见解玉神色郑重的迎了上来,小声道:“夫人,太妃有急事正要叫奴婢出宫去寻夫人!”
“怎么了?”武英郡夫人知道解玉是温太妃身边第一得力之人,如今叫住自己的模样倒仿佛是等了许久的样子,便惊讶的问。
解玉眼角瞥了眼宋贤人,抿嘴道:“夫人,太后那边不是很方便,不如到乐年殿里去坐一坐罢?”
高阳王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正式迎娶了苏嘉懿过府,原本就要接温太妃离宫去高阳王府颐养的,但因为太后与温太妃多年相处,有些舍不得她,加上高阳王府里专门修筑来供太妃住的园子里花木才种下去,还没发旺起来,高太后就留温太妃在甘泉宫多住个些日子,说好了过了今年太后寿辰再离宫。
所以如今温太妃却还是住在了乐年殿的。
武英郡夫人见宋贤人极为隐秘的朝解玉点了下头,心里暗暗有了底儿,若不是温太妃那边当真有话要说,那就是高太后这次病倒的内情另外出了岔子,自己不方便开口,要温太妃来说。
当下就答应下来,跟着解玉到了乐年殿,便见温太妃一改往日里笑语迎人的模样,忧忧愁愁的迎了上来,叹着气道:“高姐姐,你可算来了,我想着你挂心太后,这两日必要再进宫来的,不然,可要着解玉出宫去寻你了。”
语未毕,眼泪先流了下来。
武英郡夫人是知道这位前朝公主出身的太妃看着温柔可人,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的,见状就吃了一惊:“太妃这是?”
“这真是飞来的横祸!”温太妃伤心的将高阳王夫妇与曲叔清争执的经过说了,听到曲叔清的伤势,武英郡夫人也不禁变了脸色:“我也听说他们和曲家嫡次子动了手脚,但听说是伤了他的腿,当真伤到了这个地步?”
温太妃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苦笑着道:“高姐姐,如今火烧眉睫,我也不与你说虚的,我虽然颠沛流离,在这宫闱里头好歹也混了几十年了,倘若不是有把握的消息,这会也不至于急成了这个样子!不瞒你说,这消息却还是高家得来的。”
武英郡夫人忙问:“什么?”
“如今飞鹤卫里的副统领高七郎,与宫里的高婕妤是堂兄妹,那位婕妤进宫有些曲折,这会我也没功夫细说,总之与高家十一娘并曲家几位女郎郎君有些瓜葛,这才避进了宫!”温太妃匆匆几句交代道,“这高副统领也是担心此事因高十一娘引起,怕涉及到了高家,本想过来告诉太后的,听说太后病了,百求宋贤人不肯通融,又怕误了事,就报到了我这里……偏如今我也没了主意——说起来高十一娘是太后的亲侄女,我与四郎这些年在宫里没少受太后看拂,可……你说如今这可怎么和曲家交代啊!”
“嘶!”听温太妃俨然是确认了这个消息,武英郡夫人倒抽一口冷气!
“不能叫他们再在王府了!”武英郡夫人究竟跟着苏平在营州多年,仗着与丈夫恩爱,每每干涉军政之事,见识与果断比高太后却是强了不少,而且她生来身份高贵,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当下干脆的道,“曲家这几日没发作,许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但既然高七都已经打探到了这样的消息,想必他们也忍耐不了多久的!为了曲叔清的名声,不会公然说出原因,却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王府……嘿,那曲家树大根远的谁知道这些年来藏下多少死士?!”
温太妃立刻道:“我方才求了高七郎,先派人手保护住高阳王府!料想青天白日的不至于有人敢公然的冲击王府……”
“怎么不敢!”事关嫡亲女儿的安危,武英郡夫人可不敢大意,急声说道,“杀完了人再寻些死士出来顶罪,莫非咱们还能再带着人冲到曲家去杀回来不成?!就算能,那咱们的孩子……”
说到这里,两个母亲都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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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各逞心计
“武英郡夫人走得极为匆忙,连右娥英派了蒯贤人叫住她都没理会,只说右娥英要说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如今情况紧急,叫右娥英在宫里自己小心?”牧碧微沉吟着道,“这么看来温太妃已经将事情告诉她了。”
阿善忧虑道:“奴婢就怕曲家一不做、二不休……”
“不要紧的。”牧碧微道,“高七哪里能不防着这一手?”
“可曲家树大根远……”
牧碧微紧紧蹙起了双眉,忽然道:“太后如今正病着!”
“女郎的意思是……?”
“去把碧城找过来。”牧碧微思忖了片刻,道,“我有事要他去办!”
牧碧城熟门熟门的赶到澄练殿,还没见礼,就听牧碧微劈头道:“有件事情须得你去办,必不可失!”
见牧碧微神色郑重,牧碧城也吃了一惊,道:“阿姐请说!”
“曲家如今要对高阳王夫妇下手。”牧碧微招手将他叫到跟前,肃然道,“虽然你的上司高峻已经派了人手在王府四周保护,但若曲家不顾一切,高七的人未必能够拦阻得了,所以我打算叫他们进宫来!如今太后正病着,现成的理由就是到甘泉宫侍奉太后,曲家人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冲进甘泉宫去伤人!”
牧碧城忙道:“阿姐,要我做什么?”
“高七只是飞鹤卫的副统领,虽然在邺城军中也有些熟悉之人,但总不可能把人手都调去保护高阳王府,在王府里,只要曲家不是公然冲进去,料想无事,但进宫的路上,恐怕容易被曲家下手。”牧碧微沉声道,“你在飞鹤卫里,与高七关系交好,是人所皆知之事对不对?”
“是……”牧碧城茫然道,“然后呢?”
牧碧微慢慢的说道:“你年纪小,进入飞鹤卫后每多人为难你,只有高七待你好,又劝说众人接纳你,所以如果高七有什么事情,不必招呼你就帮他也是理所当然的,是也不是?”
她也不理牧碧城怎么回答,径自说下去道:“这次受伤的虽然是曲叔清,和高七没什么关系,但事情却是高十一娘引起,那是高七的堂妹!若是你听说,因此高十一娘引起了高阳王夫妇与曲叔清的争执,如今右娥英因此迁怒于高七,打算向陛下进言撤了他的飞鹤卫副统领之职,那么你替高七抱不平也就很正常了……你正当年少气盛的时候,一怒之下,纠结同伴去高阳王府要个说法,甚至逼着高阳王进宫来和你面圣都不算太奇怪罢?”
这最后一句却是问阿善的,阿善皱眉道:“还是有些牵强,咱们小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惹事的人,何况小郎进飞鹤卫日子也不算太长,一下子怎么纠结得起多少人?就算纠结起来了,少不得被人说是高七在背后所为,何况飞鹤卫里也不是尽都是高七心腹,万一混进一两个刺客进去……再说,原本高家是支持着苏家的,这么一闹,若为两家存下罅隙就不好了,并且若是这么做了,牧家一定也要被拖下水的。”
牧碧微烦躁道:“王府里必定不会安全太多了!太妃就这么一个儿子!王妃……我倒不关心,可高阳王若是出了意外……”
牧碧城因为是忽然被叫了过来,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听姐姐这么自语,却也猜到了点,试探道:“阿姐是怕高阳王与王妃因为得罪了曲家,怕曲家对付他们,所以想叫他们进宫来躲避?”
“不错!”牧碧微随口应了一句,正待苦苦思索着对策,就听牧碧城小声道:“既然不能牵扯到咱们家,阿姐何不向陛下进言,请陛下召高阳王与王妃进宫侍奉太后?毕竟如今太后病着。”
他这话说了,见牧碧微很是无语的看着他,阿善也是一脸的啼笑皆非,不由一呆,道:“莫非我说错了?”
“你没说错。”牧碧微叹了口气,道,“是阿姐越来越笨了!”
又听牧碧城道:“只是阿姐担心曲家在路上下手也不无道理……”
“你可有什么好办法?”牧碧微问。
牧碧城沉吟道:“阿姐你看这样成不?先使人暗中去高阳王府告诉了高阳王并王妃,预备两个替身……等圣旨到了高阳王府,让替身坐了王爵车驾进宫,真正的高阳王并王妃则装扮成随从……”
“你这是从兵法里想出来的计策罢?”牧碧微有些不放心,“可曲家也是代代出武将,这疑兵之计未必看不穿啊!”
阿善想了一想,忽然附在牧碧微耳畔低声说了几句,牧碧微立刻变色,道:“不成!这太冒险了!要出大事的!”
牧碧城低头思索片刻到底也没主意,就听牧碧微叹了口气道:“你去将这个主意告诉高七,问问他能不能成……总之要以高阳王安危为重!”
等牧碧城走了,牧碧微蹙紧了眉对阿善道:“劝说陛下驾幸高阳王府,飞鹤卫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可以跟过去,再将高阳王夫妇带回宫里……曲家除非想为了个曲叔清谋反,不然自然没办法——这个办法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只是你凭什么以为曲家不敢谋反?!”
阿善道:“之前陛下年少的时候……”
“那是因为先帝留下的后手!”牧碧微脸色冰寒,沉声道,“但就是先帝临终的时候也不能肯定曲家就会怕了蒋遥、计兼然这些人!再说当初苏家还没归还兵权,虽然远在营州但也是个制衡!否则你以为先帝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营州军的军权收回?!并且还给太后留下让陛下迎娶曲家之女为皇后的遗命?你以为先帝这么做是认可曲家女儿的贤德吗!”
缓和了下语气,牧碧微沉声道,“如今左昭仪进了宫却没做成皇后,进宫就失宠!反而被宠妃们不断的排挤,陛下有了皇子后,皇长子皇次子如今都养在了太后的身边,左昭仪也不过抚养了一位长康公主罢了!曲家名义上是外戚,实际上半点儿外戚的好处都享受不到,反而不时因为宫闱争斗要受到了左昭仪的牵累!何况陛下这些年惰于朝政、重色轻德的名声可谓是人尽皆知!”
“就算曲家不至于大胆到了覆灭姬室自己称帝,但,杀了陛下,立幼帝……”牧碧微嘿然冷笑道,“你看看太后,她倒也会跟着劝说陛下勤政,可这位太后是能在危急的时候称得撑得起朝局的人么?她连宫闱都摆不平呢!曲家不立幼帝,立广陵王……你说咱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日子过?”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向旁边看了一眼,森然道,“不管曲家立谁,你以为会有恊郎的生路吗?”
这番话说得阿善无言以对,牧碧微缓和了下语气,方道:“总之,陛下绝对不可以出事!至少现在,他绝不能有失!若是这会谁要行刺他,我宁可自己去替他挡了!”
阿善讷讷道:“那么高阳王那边……”
“至少咱们是没什么办法了。”牧碧微揉着额角苦笑着道,“我没办法把整个牧家都拖下水……如今只能指望右娥英了,总是我对太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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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殿里右娥英断然道:“曲家狼子野心!这次那曲叔清伤得如此之重,固然是他言辞无礼在先,但曲家一向嚣张跋扈,谁知道会不会全怪到了嘉懿头上!本宫就这么一个妹妹,万万不能让她有失!”
蒯贤人忧心忡忡道:“夫人想必也从温太妃那里听到了消息,毕竟温太妃就高阳王一个儿子,岂能不上心?知道这个消息恰好寻了进宫探望太后的夫人商议,倒是省了咱们的功夫,只是夫人没过来,咱们也不知道夫人有没有把握保下懿娘与高阳王!”
又道,“女郎,能不能去太后那里……”
“姨母?”右娥英略一思索,便摇头道,“姨母如今才装了病,前儿个才传了连人都见不了的地步,忽然好起来,谁能不起疑心?届时姨母哪能高兴——这么的不巧,何况,这次引起事件的高十一娘,这小贱人可也是姨母的侄女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知道姨母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如今情况紧急,与其过去磨着姨母,还不如自己动手!”
蒯贤人道:“女郎可是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