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若溪好笑的看着那孩子憋得红红的脸,瞧这副身量,她真的看不出这孩子居然已经有十四岁了。不过才比自己小两岁而已嘛,身高却差得离谱,只够到她肩膀的位置。听他这么说,若溪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十四也好,十五也好,都还是可以停留在任性的年纪啊。
“不想被叫小鬼的话,就自己报上名字来啊。”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如果忽略了他油乎乎脏兮兮的小脸的话。
“华少。”孩子仰起脸很正式的自我介绍,第一次让若溪看清楚了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纯黑与月色白的光晕之中竟然泛着那种让若溪深感怀念的倔强和坚韧,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孩子的眼睛里似乎泛滥着一种雾蒙蒙的水汽,恰似一面镜子,将最纯洁无暇的一束光芒照进若溪的心底。
稍稍平静了下心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意,“华少?很霸气的名字啊。”
见她笑,华少的表情也缓和了起来,“喂,他刚刚叫你白若溪,白若溪是你的名字么?”手不知不觉就拉住身边的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女孩子的手,而对方也很自然的握紧了他,没有丝毫嫌弃那上面油渍污渍的样子。
“啊,白若溪,算是吧……”后面的三个字,若溪说的声音很小,被渐渐聚拢起来的云彩压得几乎没有了声音。
“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家去吧。”得赶紧让这个孩子回家,被那位任性的高傲郡主一闹,只怕这会儿不回去,今天晚上又要难逃魔掌。
“我……不能回去。”华少忽然没了刚刚的气势,像个受了气的小姑娘。“我就呆在外面就好……不用管我。”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被这么直接的拒绝了的话,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也没什么意义。
“那么,我可要回去啦,你保重吧,小兄弟。”若溪将地上的空蓝子提起来,转身向那面朱红的不能再朱红的大门走去。
“若溪姐姐!”
“嗯?”
很自然的,若溪回过头,看到的是华少一脸纠结的表情,“怎么了?”
华少紧跑了两步,追上她的脚步,踮着脚低声说,“今天晚上姐姐……你要离北面的房子远一些。”说完便疾步跑开了。
咦?一天之内连着两次被警告远离北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夜晚临近的时候,卫飒一身酒气的摇摇晃晃的推门而入。
只是……推的门……是……于是……打开门看到的……便是……
惊愕的若溪坐在自己的小床旁边,一手抓着刚刚从厨房偷出的芙蓉糕,一手是往嘴里送了一半的猪脚,半颗脚趾还露在她的嘴边,直勾勾的看着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大大方方的推门而入之后,一头栽倒在自己的身上。
卫飒白天里还梳得整整齐齐的发冠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头黑丝瀑布般垂落在背后,在这样一个夜晚让人看来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混乱这两个字。最重要的是……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正一头砸在她刚刚吃得滚圆的肚子上,满嘴猪脚的若溪只能可怜巴巴的发出悲催的唔唔声,条件反射的用油油的手掌一把推开身上碍事的那个家伙。
“砰!”被推倒在床栏杆上的卫飒似乎醒了点酒,睁了睁眼,双手摸索着床沿似乎是想坐起来。
“喂!不要乱摸了啊!”若溪勉强咽下去满嘴的食物,对卫飒在自己身上来回乱动的手大叫,“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这个样子?”
“偶尔醉一下,难道不好么?小溪儿?”看样子他真的是被撞得醒了点酒,还能看出眼前的人是谁,若溪扭了扭眉头,往后挪了挪身子,“殿下,小的还是送您回寝室好了。”
“不去。”卫飒孩子气的嘟起嘴巴,邪魅的脸孔配上这样一幅撒娇的表情,看得若溪一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所说的酒后失态么?
于是,在若溪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推理出如下场景——
某男酒后失态的闯入某女的闺房,某女羞涩万分,错将某男推倒在床,然后某男借着浓重的醉意反推倒某女,再于是一夜风流,颠鸾.倒凤……
“好热。”卫飒在若溪走神的时候,蹭到她的身边,很标准的环住她的腰身,脑袋埋在最柔软的地方,很是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呕……”虽然是美男在怀,但是这个男人发出的气味实在是让人作呕。若溪很有种把他一巴掌打在墙上的冲动。
“殿下?”
完美的月光倾泻在俊男的脸庞上,圣洁的月光配上他邪魅的脸孔,勾勒出不可思议的魅惑,但是细心的若溪很快发现,在这样一个冬日的夜晚中,卫飒紧闭的双目中竟然传递出一种无声的冷寂。
果然,这个人的灵魂还是寂寞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若溪忽然就有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啊!走水……走水啊!”
门外忽然就传来那么尖锐的一声尖叫,仿佛一道尖刀直刺破这种从心底泛出的冷寂,如果她的大脑此刻还在正常运转的话,那句走水的意思就是——着火了?
放开卫飒昏沉沉的脑袋,起身跑到门外打算一看究竟,推开门的瞬间,若溪就被惊呆,着火的方位正是卫飒的寝室——周府的正北厢房!
“施主,今天不利出门,尤其是北方。”
那个疯女人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中闪现,不利北方,指的就是这一点么?打开门才发现原来在她和卫飒在屋里推你推我的时候,厢房的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的引燃了周边的两处房间,此刻整个北面都在冒着滚滚的浓烟,烈火燃烧中发出房梁或者什么木材燃烧即将殆尽的噼啪声,焦糊的味道,明亮的火光充斥着北面的天空,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若溪无意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往后墙跑去,只是周府的下人都在忙着救火,没有人发现那个可疑的身影,更没有人发现,那个小人影已经完全从墙沿上翻越过去。
尽管此刻外面的局面乱作一团,尽管此刻的若溪惊愕不已,但她还是清楚的看见,那道影子在翻越过墙沿的时候那矫捷的身手,以及……他坐在墙头朝她房间的位置的灿然一笑。仿佛是黑夜中的调皮仙子为自己的恶作剧而感到骄傲似的。
“华少……”是他吧?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并没有与她有任何的距离,好像和下午相视的时候一样。
“今天晚上姐姐……你要离北面的房子远一些。”
果然是这样么?华少……你究竟是什么人呢?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穷孩子么?
目送了那道影子完全消失,若溪关上房门。
这个世界上的人果然还是戴着面具活着的多些,大概每个人都有着不愿涉及的过去,都有着不可动摇的,必须完成的使命,却也同样有着不想伤害到的人,这种一半罪恶,一半善良的心态多么诡异!
不过,既然着火的地方是在卫飒居住的房间的话,那么放火人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些人难道都是冲着他而来么?还真的是走到哪里都麻烦缠身的人物呢。
“在为我担心么?”
若溪一惊回头看,却见到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已经斜斜的歪在她的枕头上,上半身微微扬起,唇边带着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邪魅笑容,那种仿佛一切都在掌握的潇洒自然。
若溪的心忽然就有一种坠落的失控。
“放心,十二金甲是不会让那些杂碎从指缝里溜走的。”卫飒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习惯性的抚摸着自己左手上形影不离的宝蓝色戒指,那上面璀璨的寒光一闪而过,“外面等着他的,只能是天罗地网。”
第二十七章 黑暗与焦灼
“外面等着他的,只能是天罗地网。”
嘴上的笑瞬间就被凝固,天罗地网……若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一种久违的紧张感席卷而来。
“怎么了?”或许是想的时间太久,若溪甚至没有发现她的手已经被对方捉在手中,对她的冰凉的温度有点不满,卫飒皱了皱眉,目光中带着几丝查询的意味,“吓到你了么?”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小的一颗心已经是坚如磐石,跟在您老人家身边怎么能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呢?”
鼻孔里窜出来点轻轻的声音,对若溪一如既往的狗腿脸根本不屑一顾似的扭过头去,顺便一把将她带过,同时身体向后倾斜倒去,如此一来,刚刚卫飒压到在若溪身上的情况完全逆转过来,毫无防备的若溪完全趴在卫飒的身上,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优哉游哉……
饱满而丰厚的唇一点一点欺近,连同呼出的佛手香的味道一起喷洒在若溪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脖颈,看着她细嫩的皮肤之下青色的血管一跳一跳,连同皮肤的表层被他刺激而出的一层细微颗粒,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诱惑,这种恶作剧一般的戏谑心理越来越强烈,卫飒自己也弄不清楚,起初时候那种想要看她窘迫害羞摸样的心情已经变得连他自己也掌控不住的兴奋。
“唔……”外面的人声嘈杂,火光冲天,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救火,然而屋内的境况却是那么的暧昧有余。
虽然脖子上有点痒,但是若溪还是从心底佩服起这个男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火烧到眼睫毛,而他这坨泰山却不动于色么?
“殿下,您是睡着了么?”
呃……为什么此刻要说出那么一句煞风景的话来!卫飒翻了翻白眼,窝在她的颈间,嘟囔,“小溪儿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啊?您要睡大床?啊没问题,没问题,小的这就去睡地板。”
“殿下,您在里面么?”屋外传来宝焰的声音。
卫飒眨了眨眼,扬起声线回答,“什么事?”
门外有点郁闷的声音继续,“小的……小的能进来么?”
“哎,宝焰在外面候着呢。”若溪特别纳闷的瞅着他。
斜长的眼睛往上一挑,若溪觉得他贴着自己的胸口一起一伏的,似乎比刚才还要平静,“小溪儿你不起来,是舍不得本王么?”
“哎?”若溪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看……“啊。”仓促而短暂的疾呼脱口而出,她竟然忘了自己这会儿正趴在人家的身上,俨然是一副女尊男卑的模样。不由大窘,双颊飞上两朵红云。
瞧她窘迫,卫飒也不再为难她,轻笑起身,顺便甩了下引以为傲的头发。
“殿下,放火的小贼捉到了,正在林侍卫那边审问。哼,要我说直接把那个小贼咔嚓一声拉到,居然敢放火来对殿下图谋不轨,这种人让我宝焰撞上掐也要把他掐死。”宝焰说的怒气冲天,恨不得立马能够把那个纵火犯大卸八块。
卫飒眯缝着眼睛,瞟了宝焰一眼,“那你就去把他掐死吧,还来坏我好事做什么?”
“虽然您是在若溪姑娘的房里,但是宝焰也没想到您……”后面的话欲言又止。
“叫老林把人给周大人送去,在他的地盘出了事,我们做的多了反倒不好。”卫飒斜靠在门板上,乜斜着眼睛瞧宝焰,其中的含义显而易见。
解读出主子眼神含义的宝焰抓挠了两下脑袋,显然是硬着头皮,“听说您的北厢房失火,郡主大人很是担心,刚刚在府里寻了一圈,看那架势是非得找到您不可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小的刚刚过来的时候,被她的侍女月奴瞧见了。”
卫飒长叹一声,手掌啪嗒一声拍在自己的脑袋上,笃定的说,“你小子今晚就是来搅局的。哎,如此良辰,本王却没那个福气醉倒温柔乡,可悲啊可悲。”说着话卫飒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殿下,您去哪儿啊?”
“月下散心,聊慰愁怀。”卫飒懒洋洋的声音幽幽飘来,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似的。宝焰愣怔了一会儿,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坐在床沿上的若溪,自言自语的嘀咕,“平胸无脑,真不晓得殿下看上你哪点了。怎么看芙蓉郡主都比你强百倍。”
“诶?”若溪特别无辜的望了一眼卫飒消失的地方,外面还传来阵阵焦糊的味道,那即便是在夜晚也被映衬得红彤彤的天空,烧的支离破碎的房屋,焦糊漆黑的散乱屋梁,让她的心蓦地一阵紧缩,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谁知道有多少人是披着美人外衣的蛇蝎恶魔呢。”
宝焰愣了一下,几乎是在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来审视这个女人,也许吸引着他家三殿下的正是她身上这种潜在的极深的与平时迥然的不同吧。
宝焰想了想,忽然一跳老高,“糟糕,得赶紧去告诉老林把那家伙交给周大人。”
“怎么了?”若溪一把拉住宝焰的胳膊。
“你不知道,老林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我晚去的话那个家伙就要被他弄死了。”话说到一半,宝焰的人就已经急急忙忙的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越想越不对劲,照这么说,那个纵火的人只能是坐在墙头朝他灿然一笑的华少,只是,华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如何便能想到这样严谨的纵火之法?并且,若溪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对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卫飒如此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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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一声娇呼,带着一点点的羞怯和很多点点的兴奋,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卫飒眨了下眼睛,扭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传说中对三殿下卫飒一见钟情的芙蓉郡主。
卫芙蓉。
赤玉王卫辽的独女,说起卫辽,就要提起他了不得的丰功伟绩,据说当年随同祁国主一起扫平北冥王的时候,便是他一人独闯后殿,将北冥王后擒获,并以此为诱饵使得本已逃出重围的北冥帝去而复返。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有了北冥帝在手的大祁国岂能不胜?
一向骁勇且不计手段的卫辽凭借这一役的战功,一跃而成为赤玉一字并肩王,享有和大祁国主比肩的荣耀,一生戎马的卫辽倒是没有太拿这一点当事儿,但是父辈的这份荣耀却是让子女深受民众的艳羡。以至于让他的独女卫芙蓉从小便养成了娇纵任性的性格,她喜欢的东西,是人也好,是物也罢,不到手她是决不罢休的。
眼见着日思夜想的男人就活生生的在自己的面前,卫芙蓉一颗心几乎要跳跃而出,强忍着满心的激动快走两步到卫飒身前三五步的地方停下,略带紧张的咬着下唇,“三殿下,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么?”
环着自己的胳膊好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卫飒收回刚刚看着卫芙蓉的眼神,改为望着自己住了一夜的北厢房,这时候问这种问题,岂不是太可笑了点?自己住的地方都大火烧半天了,要他到哪里去休息?
见他没有反应,卫芙蓉抿了抿嘴唇,向前又迈了一步,有意无意的撩动下自己左手的袖子,一阵清香得过分的味道窜入卫飒的鼻孔。“既然殿下的厢房化作灰烬,不如……今夜请到……”
卫飒眉头一皱,向后退了半步,似乎对刚刚的那种味道很反感似的皱着眉头,“郡主的意思难道是要邀请本王到郡主的闺房一住么?”
“那种事……怎么可能……殿下说笑了,芙蓉虽然是将门子女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但是该守的规矩还是晓得的,芙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即便是殿下这样华贵的身份,也是不能随意请进自己的闺房的……”她的脸上写着的明明是:如果真的这样可就太好了!
卫飒轻轻笑了笑,手指一捻自己垂在脸颊旁边的长发,眼神忽然游离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比平时还要低沉暗哑,“那么……郡主是说的哪里呢?”
“三殿下精通音律古曲,正巧芙蓉新学会了一首琴曲,不知道殿下肯不肯赏脸。”她说的娇羞矜持,然而一对玉葱似的小手却毫不客气的拉住了卫飒的一只袖口,看着他越来越难聚拢起来的双瞳,得意浅笑,在他耳边低声,“事实上,不仅古琴曲,殿下若是想听点别的,芙蓉也愿意为您效劳。”
只是此刻的卫飒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物,卫芙蓉一张美艳的脸孔和那些空气里漂浮的燃烧后的碎屑一般,似真幻灭,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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