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心里感激的许平默默无语,朱慈烺见状又说道:“堂兄不愿意身份外泄那就算了,可将来堂兄的子孙就算还姓许,他们终归还是太祖、成祖的后代,小弟觉得应该按照排行起名。堂兄知道吧,我们这一代是慈、我们下一代是和字辈……”
许平情绪活跃一些后,两个人又聊起天下的政治,这两人一个是前朝太子,被管禁的又不是很严;另外一个不必说,前不久还大权在握,所以两个人对政治都非常关心。
“辽王真是大才,”现在不光朱慈烺,很多缙绅都开始关注辽东,觉得辽王的所作所为令人钦佩敬仰;顺廷的不少官吏也认为辽东大大增加了顺廷的正义性,为顺王脸上增添光彩;朱慈烺虽然对顺还有疙瘩,但是事以至此他也只好死心,承认顺已经替代了明成为新的朝代:“只盼望顺王左右不会有嫉贤妒能的小人,不会让辽王因为他的爱民之心而倒霉。”
“辽王确实很是了得啊,”许平同样对辽藩的各项政策啧啧称赞,《辽东人民观察家》的印刷量越来越大,流入顺廷直辖地的数量也很大。《辽东人民观察家》和其他辽东邸报,每天都会首先强调辽王的种种政策,都是为了响应顺王的号召,先把一切功劳归功于大顺之后,才开始提及辽东人民的努力,然后是辽藩各级官员的勤奋,至于辽王则总是排在最后。虽然前一段辽藩的报纸上对许平大肆攻击,骂他是脑生反骨,不过许平倒并未因此生出多少反感:“如果大顺的官员各个都能像辽王那样高风亮节,为民做主,那三代之治就可期了。”
朱慈烺对辽藩的印象比许平还要更好一些,他私心里还常常叹息父亲确实没有识人之明,吴三桂、洪承畴这么多贤良,不是不能用就是被逼成叛徒:“辽王说的这个,不就是大同世界嘛,将来辽东无人不饱暖,无贫无富,官民一体,就是真的大同世界啊,多少往圣先贤的理想就要真的实现了,堂兄,我们都能亲眼看到呢。”
大同世界这个词让许平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所谓大同世界,应该是举世大同啊,辽藩就是做得再好,也不过是辽东一地,这离大同世界还差得远了。”
“堂兄旅途劳顿,想必是没有时间看报纸的吧?”朱慈烺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后排书柜,在上面的报纸堆中翻动着。
“驿站里还是有一些的。”
“小弟是说的是《辽东人民观察家》。”朱慈烺说的这个许平确实没看到,虽然这份报纸发行量不小,但是沿途的驿站上还是不可能有的。
“小弟在扬州订购了全年的《观察家》,一份不落。”朱慈烺掏出一份不久以前的报纸,递给许平看:“堂兄不妨看看,这头篇文章小弟觉得说得很好。”
和朱慈烺告别后,许平揣着对方借给他的报纸回到自己家,洗漱完毕后,他就把报纸拿起来阅读。《辽东人民观察家》这份报纸虽然不像南方的邸报那么有趣,但是其中自有一种令人赞叹的力量,每次看到辽东层出不穷的光辉事迹时,许平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这仗没有白打、将士没有白白流血的感觉。
这份文章署名马马灯,这个署名最近也是声名鹊起,经常在观察家的头条发布一些全新的观点。
许平读了几行,脸上就露出了微笑,原来这篇文章正是一篇论述大同世界的主题文章:“怪不得烺弟要把这份邸报给我。”
文章里也提到了千百年来,先贤追求大同世界的理想,讲到均贫富、讲到辽东的目标就是坚决走顺主指明的路,衣寒者、饱饥人。在文章的最后,马马灯气势恢宏地阐述道:大同世界可以在某一个省先到来。
……
刚从北方归来的黄乃明一回到家就想去拜见他的父亲,这么久没见他对父亲很是想念,但妹妹却告诉他父亲正在见客。
“父亲不知道我要回来吗?”
“当然知道了,今天父亲还亲自下厨为你做了好几道菜,从上午就一直盼着你回来。”黄子君笑道,今天黄石也是出乎意外地忙,午后有耶稣会的神父来拜访,下午又来了一位贵客:“只是父亲的这位客人很重要,他说先送走了这位客人再来看你。”
在黄石的会客室里,他正试图说服夏完淳留在福建:“夏先生才到福建短短几个月,为何要去辽东呢?难道鄙人把国家治理得如此之差,让夏先生厌恶吗?”
“齐公过谦了。”夏完淳还在继续他的著作,而齐国公府也提供了很多方便给他,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查看不涉及军事机密的档案:“齐公治国之道,令小生叹服不已。”
“也是深受夏先生那本书的启发,”黄石自称如果没有夏完淳的那本《社会合约述》,那么他也绝不会有这么多崭新的念头:“鄙人自问,比夏先生在河南做的那一套还是稍微强了一点的。”
“原来齐公早就知道了。”夏完淳一愣之后,倒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在顺廷那边他用过好几个假名,一直没有暴露真实身份。
“是的,夏先生深入虎穴,拯救河南生灵无数,黄某一直是很钦佩的。”见对方脸上有不解之色,黄石笑道:“崇祯朝民不聊生,贤愚皆知。我不赞成顺王那一套办法,但并非不承认确实有大毛病、大问题在,虽然各自的办法不同,但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黄石的野心和他对明廷的态度,到了今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以称得上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夏完淳到没有想到对方对顺王的态度这么温和,看到黄石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夏完淳对黄石劝阻他辽东之行感到更迷惑了:“齐公明鉴,小生以为辽王比齐公做得更好,齐公自总镇福宁后就开始办学,但三十年来还是有相当多的人无法读书;齐公虽然对富人征重税,但依然贫贫富富,已经被辽王超过去很多了。”
南明治下各省的法律有一些差异,但都遵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则,所以前明根据行业不同而分化的不同税种,如农税、海税、榷税、矿税,被各省先后认定为歧视性法律。以福建为例,省卿院就认为如果规定农民一定要按产出比例缴纳收成的话,那么根据法律平等原则城镇在自家庭院种花草瓜果的人也得缴纳。首先福建省尝试用所得税统以往的复杂税种,比如农民和个体工匠如果不交易他们的粮食和产品只是自用,哪怕是再多也不予以征税,只有在带来收入后才根据所得多少计税。收入越高,税率也越高。
运行后当然发现了很多漏洞,卿院于是又加上了各种的新税种,比如就有针对赶集以物以物的问题而设立的集市税。这些新添加的税法也和所得税一样,对全福建的人都一律有效,采用统一的征税标准。
“如果福建省的所得税提高到百分之百,好像就和辽王的那套差不多了吧?”黄石对夏完淳说道:“这样确实是消除了贫富,进入了大同世界,可是这好像和多劳多得有分歧啊。”
黄石说他担心这样会挫伤最勤劳的一批人的积极性,而夏完淳则道:“所以小生才想去辽东看一看,辽王应该有和很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夏先生坚持的话,好吧,”黄石告诉对方不必尝试偷渡,他可以开路引和身份证明给夏完淳:“不过我希望夏先生能够接受齐国公府的委任,我打算给夏先生一个齐国公府工商顾问的职务,这样到了辽东以后,也好说话。”
“这就不必了。”在顺那边的时候,夏完淳受到许平的礼遇,黄石对他也很客气,他不觉这个身份有什么用,最近夏完淳也很关注辽东的报纸:“辽王宽宏大量、爱民如子,洪国相……”本来夏完淳对洪承畴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看到报道说洪承畴饿昏在岗位上后他对此人的印象完全改观:“也是罕见的大贤。”
“确实如此,不过有一个齐国公府的身份还是要好些的。”黄石提醒道,对方万一不愿意给一个平民行方便,那他此行就算是白跑一趟了:“还有句话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辽王辽相当然是当世贤良,但下面很难说就一个小人都没有,夏先生带一个官身去,万一遇上什么麻烦总是个帮助吧。”
好不容易说服对方接受了自己的护身符后,黄石便祝他此行顺利。
黄石的态度一直让夏完淳感到难以琢磨,给他的感觉就是高深莫测,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忍不住问道:“齐公对顺王,难道就真的一点敌意都没有么?”
“敌意?怎么可能没有?他想席卷天下,灭我社稷,是我的大敌。”黄石估计大顺之所以不发动新的攻势,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财政紧张,北方同盟虽然被击败,但是顺的元气也被打掉一半。本来顺就没有什么本钱,更被许平干扰得还没有拷掠,还大规模火器化军队,现在对南方向他直辖省份和藩国的渗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黄石估计还得有段时间顺才能做好新一轮南征准备。
“可齐公……”夏完淳脑子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晃,他总结不太好语言。
“我不赞同顺王的想法,但是我不憎恨顺王有想法。”黄石替夏完淳说道:“夏先生是不是这个意思?”
“啊,是的。”
“有一位我很尊敬的先贤说过,国家应该既自由又宽容,自由就是你可以无所顾忌地用文章和言论反对某些想法,宽容就是你尊重任何可能存在的想法。”
“这位先贤是?”夏完淳皱起眉头,他对这段陈述毫无印象。
“是泰西的一位先贤,”黄石微笑起来,在这个世界,这个人只对他一人而言是先贤,他指了一下自己会客厅的几面雕塑——都是耶稣会刚送来的:“是天主教教主的同族。”
“所以我不反对夏先生去辽东看一看,我觉得我这里做的不错,可是顺王也会觉得他做得不错,辽王可能认为他做的比我还好。我不敢说我认为他们走了错路所以他们就一定走错了,也可能错的是我。”
“所以齐公才搞了这个卿院?”夏完淳突然醒悟过来:“让百姓不受威胁地作出决定,齐公您就走大多数人愿意走的路?”
这个理解和黄石的理解不是很一致,不过他知道民主这个东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理解,有人认为好、有人认为不好,就是认为好的人也会有各自不同的理解,所以黄石就没有再说明什么。
“但小生还是要去辽东看一看。”
“本该如此。”
第十六节 阳光
夏完淳临走前又说道:“齐公,小生观许将军的为人……”
“如果没有许将军,我的志向估计早就付之东流。”黄石截口打断道,他回想以前的种种,若没有许平的话估计他这几十年筹划可能就成空,可是等许平进了京,他和李自成就走上了黄石的老路。当年黄石相当救世主结果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后来的人不认为这是人力所不及而是认为前人能力不足,黄石就可以安心看想当救世主的李自成和许平是如何自讨苦吃了,他认为李自成既然不能像许平一样因为灰心而撒手不管,那就只有放弃当初的理想:“不过和顺王不同,我和许将军有私人恩怨,没法化解的私人恩怨。”
夏完淳不再多劝告辞离去。
吃饭前黄石得意地给黄乃明炫耀他刚赢到的一些艺术品,这都是多亏了后者给他从西安发回来的碑文拓片:“不过罗马教廷惊讶之余,倒也不认为很吃亏,他们把拓片带回去说要收入档案,不让这些到东方来传播他们荣光的人默默无闻。”
“那块碑可是真不好找,”黄乃明写信一般都是挑重要的事情说,这次与父亲见面才有机会抱怨:“孩儿到西安的时候,这块碑又被碑林的人移出去了。”
“移出去了?”
“是啊,我找遍了碑林也没有找到,”当时黄乃明认定这块碑既然在碑林存放过,那孔庙里的人就一定会有印象,但问遍了也无人知晓,他想起父亲说过这块碑是在西安城外出土的,于是就到城外去找,结果被黄乃明找到的时候,那些人承认确实是天启五年发现的,但是从未移动到碑林里面去:“孩儿说父亲你亲眼看见的,哪里还会有错,他们就是不认账。”
“现在呢?”黄石心里明白,大概确实此时还没有把这块碑收入孔庙。
“孩儿又给挪回碑林里面去了,孔庙的人看到后也觉得非常珍贵,但就是一口咬定他们之前不知道,算了,最后懒得和他们吵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黄石表示赞同黄乃明的处理办法,宽宏大量地不再为西安孔庙从未犯过的错责备他们。
吃饭期间,黄乃明滔滔不绝地和家人说起他在北京的见闻,从李自成开始到下面的牛金星、刘宗敏,他把对大顺的文武百官的印象一一到来,父母和弟弟、妹妹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对许平却是只字不提,除了小弟以外,其他人也全都唯独不问此人,而黄石的小儿子问了几句,黄乃明也都用别人的趣事带过。
“辽王、辽相我都没有见到过,”最后黄乃明还是说到了吴三桂和洪承畴,现在辽东的改革引人侧目,连闽、粤、赣、桂四省的大夫也大量谈到辽东的新气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不知道。”
“听说辽王曾跟着许将军攻打过福建。”黄石的幼子对此有模糊的印象。
“大哥你觉得辽东会怎么样?”回到福建后黄子君就住到齐国公府来了,黄石不打算让女儿守寡,竭力劝说她再寻找个夫婿、而且金家的孩子黄石也要求跟母亲过,对此金求德当然不愿意,但他也知道和公主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所以也不表示反对。
“跳不出顺王的老路,”黄乃明看了父亲一眼,见黄石毫无发表看法的意思,只是等着自己的见解,就对家人说道:“出使泰西以前,我曾听人说过,如果是贵族世官,那么就会比流官好很多,他们会珍爱自己治下的百姓;我还曾听人说过,土官也会比流官好,他们会怜悯自己的乡亲。”
“但其实都是一丘之貉,”黄乃明讲述了不少他出海的见闻,这些虽然对父亲说过,但是父亲和弟妹从未有机会亲耳听他说起,虽然黄乃明已经省略了一些特别耸人听闻的暴行,但家人仍然听得毛骨悚然:“泰西最文明的地方莫过于欧罗巴大陆,但其上的西班牙王、法王等等亦是残暴不仁。我刚到法国的首都巴黎没有多久,就遇到了法国京师百姓暴动,冲击王宫和京师官邸,我都不得不拔剑自卫。”
在巴黎暴动中黄乃明表现出的勇气还得到法国贵族的高度评价,当时大部分贵族也溜走,和法国王子并肩作战后,对方称赞道:您真不像一个侯爵之子,将来您的家族一定会在您手中发扬光大。
“暴动前有百姓高呼:我们要面包!嗯……面包就是泰西的馒头。可法国不少贵族小姐却问:他们要是饿的话,为什么不吃蛋糕……蛋糕是泰西的一种宫廷糕点。”
黄乃明讲完欧洲版何不食肉糜的故事后,一直默不出声的黄石突然问道:“英国如何?”
“好一点,自从英国议会把他们国王轰走后,议员们的日子就好起来了,但是百姓依旧,英国的军舰缺少水手时,就在岸边随便捕捉他们看得见的渔民,这些百姓连与家人告别的机会都得不到就被拉了壮丁,锁在船舱里出海打仗,很少有人能活着回家。”据黄乃明所知,这种事情英国的议会毫不在意:“英国的议员们还说:如果不能补充我们的军队,那英国有这么多的渔民又有什么用?”
“真悲惨啊,”黄子君听得有些伤感:“难道就没有人为这些百姓仗义执言么?”
“一些英国的文人吧,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官府说话才算数,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没有哪种官吏是把百姓当人看的。还有一些是以神使的名义在统治,不过不管是贵族、世官还是什么神的使者也好,推翻暴君的义士也好,我见到每一个官府,都是百姓的仇敌,没有例外。”黄乃明这次去大顺出使前,对李自成和许平就没抱太多希望:“其实顺王是个想做点事的人,心里也不是没有百姓,但他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就和先帝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听大哥说的,就好象所有当官府都是豺狼一般,”黄子君随口说道:“那父亲也是百姓的仇敌了?”
涉及到自己的家人,黄乃明马上态度转了一圈:“父亲当然不同。”
“其实也没啥不同,”黄石出声道:“我们家其实也一样,不过若是有人盯着点,就能好点。”
……
在广东省卿院,国民党又一次提出新议题,就是要求各级官员公开自己的财产状况,对自己财产的任何隐瞒行为都将成为犯罪。工党和东林第一反应这是冲着他们来的,下意识地先表示反对,称这是因为国民党想给府县一级的敌对党派官员找麻烦,至于国民党的官员呢,敌对党认为他们可能是早有准备。
但在卿院辩论的时候,国民党显得早有准备,把公布官员财产的好处所得很详细,而反对派最主要的理由就是这会让官员感觉收到了侮辱,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会影响官员们的工作积极性。
不过这个理由显然相对苍白无力,从辩论一开始报纸就普遍支持国民党的议案,其实反对派有些人也不认为有太多良好的反对理由,不过本着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所以先反对了再说。现在看到报纸上风头不对,有些大夫就琢磨着要改换门庭,反正是公布行政官的财产又不是他们的。而还有一些人则受到来自行政系统的人情压力,开始认真思考该如何反驳这一提案。
“国民党想得好,公开财产后官员就不会收受贿金,但是难道他们是三岁小孩,会以为那些赃官不会隐藏贿金吗?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管得越紧这些赃官就越精通此道,如果不公开财产,我们还可以突然袭击、抽查,一旦公开了,我们就更难发现谁是赃官了。”
国民党放出了他们的重磅炸弹——魁首吕志强来做这个陈述,作为国民党的党魁,吕志强现在称得上是春风得意,无论在福建还是广东都有把握取得一个大夫席位。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广东,目前像他这样商人出身的卿院大夫已经不多了,以前的理事会成员大多都选择了引退,随着竞争越来越厉害,商人们发现如果不投入全部精力就难以在卿院里立足,而他们的生意依然需要他们。以前对大夫身份求知若渴的商人们又纷纷退出了政坛,只是根据政客的说辞选择支持的对象。吕志强本人则卖掉了他的消防厂,专心从事政治。
很多时候,齐国公都会向吕志强提出一些建议,比如最近这个公开财产的提案,齐国公一如既往地嘱咐吕志强不要泄露出是他的意思。
对此吕志强也有点糊涂,如果齐国公亲自出面的话,想必提案就会在欢呼声中通过,就算有人心怀不满也不会出来反对——就好像这个提案遭到党内的一些异议时,吕志强仍然坚定不移地予以推行就是因为它是齐国公的意思。而吕志强不解的是,齐公到底有多么想让这个提案通过呢?从齐公交代的详尽程度来看,齐公是很为这个提案花了一番心血的,但既然齐公如此看重它,吕志强就不明白齐公为什么一定要躲在幕后了。
“有人责问我,公开财产、申报每一笔增加的财产的来源,可不可能根治官府收受贿金,当然不能!这是不是一种能够一劳永逸、根治所有贪赃问题的办法?当然不是。”在国民党党魁这个位置上坐得越久,吕志强对齐公就变得越熟悉,而随着不断的熟悉,吕志强对他的敬畏却是不断增长,对方虽然远在福建,可是提前预备的供他参考的演说草稿里,对反对派的理由就已经有所预料。齐公这样一个人,在南京陷落前后竟然能昏聩到连老部下和儿子都开始控制不住了,不得不借助卿院才重新了解全局,这真让吕志强心中感慨不已。
“一般说来人都会给自己家安个门,门上一般也会有把锁,安了门就能不丢东西了么?装了锁就能防住江洋大盗了么?当然不是,但是总比不装门随便那个路人都能进来转转好,安了锁总比随便那个蟊贼都能推门而入强。”吕志强指出这个法案首先是增加赃官的贪污成本,贪污同样的钱需要花更多的力气,而且更容易被发现。
“至于什么侮辱朝廷命官……诸位,我们都是从崇祯朝过来的,对于朝廷命官,就该想防贼一样地盯着他们,对官府就应该像防狼一样地睡觉都得睁一只眼。”卿院大夫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官府的一部分,至少现在还不是:“而且以前,官府收钱已经被认为是合理的了,大家骂的人已经从收钱的赃官,变成收钱但是不办事的赃官,因为收不收贿赂已经不需要问,是官就会收,大家都习以为常。现在,当我们通过这个法案后,每一次官员申报他们的家财时,就是一个对他们的一个提醒:收赃款是不对的;而对广东的百姓们来说,也是一种提醒,每次听说官员都在报告财产时就好像是有人在说:官员是不该受贿的。”
当吕志强最开始看齐公给他的发言参考稿时,也是一阵阵地叹息:“圣人有言: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百姓已经不认为官员贪赃是一件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事情,而是很自然地说道所有的官都如此,而且还幻想着自己若是去当官,也一样会贪赃。官府的丑行已经把民心败坏如此,还有什么羞辱朝廷命官一说?”
“知耻近乎勇,当今圣明陛下监国,齐公执政,卿院就是要辅佐陛下、齐公知耻振兴,总会有人第一个开口说,我们应该重振吏制,总会有一天百姓们会说对贪官污吏再也无法忍受了,就让我们广东卿院先代民开这个口吧,就让它从今天开始吧。”
吕志强提议的阳光法案在广东率先通过后,远在福建的齐国公府表示赞赏,对福建报纸称即使福建卿院不通过相同的法案,齐国公府也将与广东官员同时公布现有财产状况、并在未来定期报告财产变化情况。
该法案后来在各省卿院一一通过,它也被称为吕公法。
第十七节 咨询
广州,清晨
施天羽穿着一身戎装来迎接黄乃明,一见面就给对方一个热烈的拥抱:“兄弟真有空啊,怎么?国公不要你在身边帮忙么?”
“就是让我到广州来看看军务,”在福建没休息几天,黄乃明就又被父亲从家里赶出去视察南明领地,黄乃明此行会先到广东这个后方来看看军备建设,然后会深入广西,最后还会到江西前线去和刘香会晤。
“三年免征政策一结束,孙可望就回陕西封地开他的幕府去了,听刘帅说,孙可望带走了好几万人马,拉着东西的车一眼望不到边。以前他就帮李成栋拼命在湖广拉丁,现在去藩国上任又狠狠刮了一次地皮,听说湖广父老现在已经是怨声载道。”施天羽和黄乃明一路走,一路闲聊着湖广方面的动静:“听说李顺那边任命的湖广节度余将军已经到任了,他当年可是许将军的左右手,你说李顺这次会不会以湖广为主攻路线呢?”
“应该不会,湖广被孙可望和李成栋刮了这么久的地皮,我估计一时半刻是别想从这里出兵攻打我们了,李顺多半还是担忧我们会兵出湖广吧。”随着大顺方面三年免征的政策即将走到尽头,南明的戒备心理也是与日俱增:“广东的军务如何?听说你都是少校了。”
“是啊,少校副团长,”南明军队现在也已经使用军衔制度,军中早有耳闻大顺的军衔制度就是许平从黄石那里偷师学去的:“不过建制就轮到我们偷师了,你父亲下令全盘照抄许将军的基层编制,从果到小队、队再到翼,许将军是如何编制的我们就怎么编制。”
黄石觉得许平已经在战场上总结了好几年的经验,那他就不必再花时间、流血去摸索了,施天羽告诉黄乃明这个团就基本等同于顺军的翼:“但我们一个步兵团有三千多人,因为我们给团装备了自己的火炮,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附属部队。再往上的营也不叫营了,你父亲打算沿用镇的称号,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他给起的另外一个名字:师。”
这几年趁着顺军无暇南顾的时候,黄石把南明的军制也彻底推倒重来,以前那种要兼顾练兵和屯垦的镇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每个省都有一个同名的军区编制,而且这个军区内部的军队也完全改成吃皇粮的脱产部队,不再具有行政权力也不需要考虑生产问题。南明的兵部也被黄石改组为国防部,施策被任命为第一任国防部长,各军区需要的物资也都由这个部门来负责采购,这个部名义上向齐国公府负责,黄石表示将来会让首辅和国清院控制,现在既然没有就暂时还是齐国公府直辖。出于黄石对没有监督的权利根深蒂固的不放心,目前这个国防部的权利也是相当的小,把大部分权利都下放到了各省的防卫司,他们的财政状况是各省省卿院可以监督的。
“一个师满编有多少人?”
“一万三千人,李顺一个营下辖两个翼,而我们一个师下辖三个步兵团,我们的师配属的火炮、车辆和马匹更不是李顺的营能比的。”施天羽说话的口气里充满了自豪,他告诉黄乃明以后如果情况许可,师的规模可能会进一步扩大,为它加强更多的独立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