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老姜给连世珏倒了酒,便道:“来兄弟,喝一杯。”
连世珏望着杯中酒,缓缓举杯喝了。老姜叹了口气:“你我,都是死里翻生之人……实属不易,来,再喝。”
连世珏默默点了点头,看着老姜沧桑的脸:“以后……好生过日子便是。”
老姜笑道:“可不是……”回头看了一眼里屋里忙碌的女人身影,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以后就守着婆娘,老婆孩子热炕头,想想……”
他的脸上露出憨厚踏实的笑容,连世珏只觉得那笑带着平和幸福之意,在他看来却有几分刺眼,竟让他不由地想到了宝嫃。
老姜又道:“来,再喝一杯,这一杯,就为了……神武王爷!”
连世珏望着他,老姜笑道:“不管是神武王爷好,还是修罗王爷好,反正他对我们大舜的百姓来说,是福星王爷!没有他,咱们还回不来呢,咱们的女人,要当寡妇了,哈哈……——来,敬王爷!”他的笑声里沙哑,是劫后余生似的悲欣交集。
连世珏沉默着,最终握了杯子,缓缓上前,双双杯儿相碰,将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前半段还是柔情万种的,后半段就有些。。。
赶紧冲去给宝嫃宝嫃通风报信:某只家伙要偷跑了,快点准备绳索把他拉回去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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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遇冯著
客从东方来,衣上灞陵雨。
问客何为来,采山因买斧。
冥冥花正开,扬扬燕新乳。
昨别今已春,鬓丝生几缕。
中国唐代诗人韦应物作品之一,作于大历四年或十二年,冯著是韦应物的朋友,这首赠诗表达对失意沉沦的冯著深表理解、同情、体贴和慰勉。在叙事中抒情写景,以问答方式渲染气氛,借写景以寄托寓意。
09、解甲:新晴原野旷
两人喝了片刻,姜娘子便挽了篮子出外,老姜目送她出门,便对连世珏道:“唉!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多劳累了我那婆娘了……对了,看世珏兄弟你的年纪,也成亲了吧?”
连世珏默默地一点头。
老姜望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可要多疼疼自家娘子,咱们在外头打仗,家里头全得靠他们女人家,里里外外,忙进忙出,照顾老小……她们也实在不容易。”
连世珏想想这话倒是极有理的,便无声一笑,两人就又喝了几杯。
大概是一刻钟功夫,门外传来响动,老姜昂头一看,道:“娘子你回来了……噫!这位是?”
原来在姜娘子身后,跟这个貌美水灵的小娘子,一脸焦急神色。
此刻连世珏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心头便一颤,手上的杯子也放回桌上。
原来这跟着姜娘子进门来的,竟是宝嫃。
姜娘子腼腆笑笑,道:“我在外面遇到了宝嫃,她正在找大兄弟……我见她焦急,就把她带来了。”
老姜这才恍然,笑道:“原来是兄弟的媳妇啊!”看宝嫃那一副俊俏的模样,忍不住凑过来,同他低声道:“世珏兄弟……真好福气啊!”
连世珏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此刻那边宝嫃已是走了过来,低低唤:“珏哥……”
连世珏听了这一声,也不答应,只皱着眉转开头去。
老姜一看,便也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世珏兄弟,弟媳妇找来了,你就快跟她回去吧……”
连世珏看他一眼,才道:“多谢。”
宝嫃一直望着他,虽然靠的近,却不敢就当着人的面拉他衣袖。
正在此刻,门外又传来吵嚷的声响,有个声音高亢地叫嚷:“谁说我儿战死了?他好端端地回来了,你们不信?不信自己看就是了!瞎了那些说嘴贱货的狗眼!”
宝嫃一听,变了脸色,赶紧就跑出门去:“婆婆!”原来门口那声音正是连婆子的。
老姜便笑道:“连家的大娘真是厉害,看这架势,势必是想要那些人哑口无言了。”
连婆子素来嘴上厉害,以前得罪了好些人,听闻连世珏战死,有人暗地里不免幸灾乐祸地,因此连婆子越发不依不饶,非要嚷嚷个人尽皆知。
门外,连婆子见了宝嫃,惊道:“你怎地在这?世珏呢?”
宝嫃看了一眼老姜家门口:“珏哥……在里头喝酒……”
连婆子一听,精神抖擞起来,声音高了许多:“听见了没有?我儿好端端地在跟人喝酒!偏有些黑心肠的货,咒他死?做你奶奶的梦呢!”一堆人说着,便涌进了老姜家里。
连婆子身后跟着,足有七八个人,有几个村里的闲人,还有村长,另外几个村里看热闹的住户。
一堆人涌进了老姜家,见老姜同一个英伟男子面面相对,各都愣住,待仔细看,却见老姜对面那青年身量伟岸,英俊逼人,自有一股慑人气势,各自都呆了。
其中有两三个曾认得连世珏,呆呆怔怔看了会儿,即刻叫道:“可不真的是连大兄弟?只不过比先前更高大魁伟了些!”
又有人道:“听你说的,足足三年,能熬下来的,都是铁似的人了!怎能跟先前丝毫没变?”
大家又都知道老姜也是昨儿刚回来的,这会子便跟“连世珏”一块儿喝起酒来,显然是“战友相交”,哪能有其他心思?
连婆子更加得意叫道:“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吧?我家世珏就在这儿呢!哼,谁敢再嚼舌头,老娘就把他的嘴撕烂了!”
村长是个略上年纪的,当下道:“想必是昨儿匆忙,又天黑看不清……故而记错了名册漏了世珏的名字也是有的,他既然是回来了,那就万事大足,等我让人到县里去再对一对县里的册子,无误的话补上便是了。”
连世珏一听,眼神微变。
连婆子撇着嘴说道:“您老人家是个明白人,这是生是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昨日听到说没有我们世珏的名字,家里头整个儿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简直不活了,何况我们宝嫃又是最贞烈不过的,她早便同我说了,倘若世珏出事,她也便不活了……昨晚上她久久未回来,我还以为真个随着世珏去了……”
连婆子说到这里,便想到昨晚上的情形,一时便也真落了两滴泪。
旁边众人听着,也有些感同身受者,便也连连点头。
连世珏便看宝嫃,却见她垂着头,一声不吭。他眼前便似出现昨晚上相遇时候的情形,心里头翻江倒海,说不清是何滋味。
连婆子抬袖子擦了擦泪,道:“幸好老天爷保佑,让世珏好端端回来,媳妇儿也没事!村长,不是我不依不饶,你定要跟县里头对清楚了,好端端一个人,差点儿就给抹了名字,害了性命,这怎么了得!”
村长望着连世珏卓尔不群英武之态,连连称是。
连婆子张罗一阵,才同众
人退了出去。宝嫃最后伴着连世珏出门,男人看着在前头跟一些又聚拢起来的村民们念叨的连婆子,道:“等等。”
宝嫃道:“珏哥?”
连世珏说道:“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他自回来,便不曾说这么长的话,更别提要问她什么,宝嫃一时忐忑,却应道:“好的珏哥。”
连世珏往旁边走了数步,在岔路口上,不靠墙,也不沾人,没有隔墙有耳之虞,也不会叫过路人听见。
宝嫃自然不懂这些,连世珏侯她靠近了,才道:“昨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宝嫃“啊”了声,呆呆地看他。
连世珏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我说,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宝嫃吓得一哆嗦:“珏哥……”不由自主地又伸手拽住连世珏的袖子,似怕他不翼而飞似的,“珏哥……你别吓我,好吗?”
连世珏看了她一会儿,又道:“我问你,你是真的想留下我吗?”
宝嫃眼巴巴地看着他,点点头。
连世珏道:“就算我不是,你也想留下我吗?”
宝嫃急得红了眼:“珏哥,你怎么会不是……”
连世珏盯着她,道:“你只回答我的话。”
宝嫃咬着唇,望着他,手哆嗦了会儿,道:“我、我想要珏哥……跟我一起过日子。”
连世珏沉默看她,看的宝嫃的心惶惶地,好像被人一把揪住了,不上不下,不知死活。
过了会儿,他才又道:“那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宝嫃眨了眨眼,急忙摇头:“不会后悔。”
连世珏淡淡一笑,宝嫃瞪大眼睛,自重逢来,她是初次看到连世珏露出笑容,这男人一笑,让人感觉从冰天雪地里走到了春暖花开处。
宝嫃一时心里发懵: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
可是,真好看!
宝嫃呆呆唤道:“珏哥……”
连世珏道:“还有一件事,你得听我的。”
宝嫃“啊”了声:“好的珏哥。”
连世珏道:“你也不先听听是什么就答应?”
宝嫃又呆呆地小声说道:“珏哥说的,我都会听的。”
连世珏无语,面上神情却缓和许多:“那好,你听着……以后我不想听你叫我‘珏哥’。”
宝嫃目瞪口呆:“珏……”
连世珏不等她唤出声,就打断她:“能做到吗?”有
些逼问之意了。
宝嫃细细地柳眉略微皱着,张了张嘴:“珏……可是……为什么?”望见男人严肃的脸色,不敢再问,就呐呐道,“那我得叫……叫什么呢?”
“我是你的什么人,你便叫什么就是了。”男人淡淡道。
宝嫃眨了眨眼:“夫……夫君?”
连世珏听着她娇嫩嫩含羞带怯的一声,沉默了片刻,眼中神色柔和下来:“好,就这么叫吧。”
宝嫃脸上泛起浅浅地晕红。
而远处,正在围着连婆子说话的一干村民们,有的便望见这边儿,有人便笑道:“世珏原本就是咱们乐阳县有名出色的后生,去了一趟军中,却更加地好看了。”
又有人道:“可不是,也是连家小娘子的福气,苦等了三年,多少流言蜚语说连世珏回不来了,她却一直都守着不去,真是个贞烈的女子,苍天有眼,——如今却不是苦尽甘来了?”
众人便逗趣:“连大娘,瞧你儿子媳妇那亲热劲儿,估计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这几人说着,声音便有意地大了,连宝嫃同男人都听到了。
宝嫃的脸便更红了,羞得不敢面对那些人,就只望着连世珏,低声问道:“珏哥……不,不对!夫君、夫君!我都答应你,你就不会走了,是不是?”
男人望着羞红脸的小女人:“嗯……”
骑虎难下,错综复杂,欲罢不能地……便走一步是一步吧。
此刻日头出来,天蓝云白,一片新晴。
整个村庄也全然苏醒过来,街上的村民多了起来,许许多多的人都看到了连世珏,望着他那样的身形容貌,各都惊叹,多是赞叹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