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你們回來了?”應曦見到應暘回來,立刻送上一個大大的笑容。不過,當她見到只有應暘一個人時,笑容就淺了:“奕歐呢?他走了嗎?”
程應暘走上前,拿起應曦的手,說:“沒有,公司裏有些急事,派他回去處理了。”
“哦,你不怕他再走嗎?”應曦問。
“他為什麼要走?”應暘問。應曦語塞了,對於奕歐要離開的理由,她是多少猜到一些的,可是總不能說出來他是因為自己而離開的吧?
應暘摸索著應曦手上的‘情系一人’鑽戒,問:“這戒指戴在你手上,真好看。比那個另有一番雅致。姐,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
應曦驚訝地看著應暘,只見他專心的玩弄戒指,並未看向她,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我沒有,我只是當他是弟弟。”
“真的?姐,說實話,不要騙我。”
應曦就這麼傻傻地看著他半晌,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伸手緊緊地抱著應暘,埋頭痛哭。程應暘倒嚇了一跳,忙安撫她:“姐,姐,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別哭啊!”
“應暘,我真的只愛你!嗚嗚……”應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外面經過的護士們都忍不住伸頭張望。
“我知道,我都知道,姐你別哭了,好嗎?”他還真怕刺激到她。“既然你只愛我,為什麼要去追他呢?”應暘輕聲問,這個問題讓他自己不好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奕歐他很痛苦,很絕望。”應曦抽噎著說。
“很痛苦,很絕望?你怎麼知道的?那他告訴你他要走嗎?”
“沒。我是感覺到的。我自己也很驚訝,我昨晚做了個夢,好像是夢見奕歐向我們道別,醒來後他就走了。我本想叫你來著,可是你睡的太熟了,叫不醒。我只好自己去追,也不知怎麼就知道他去機場,居然給我蒙對了。見著他後,我搶他的行李,他也不肯跟我走,然後……啊……”應曦痛苦地捧著頭,程應暘知道她回憶起不開心的事情,忙大聲制止:“姐,不要想了,看著我,看著我!”不過不成功。應曦仍是痛苦地呻吟,應暘心一橫,也不管是在醫院了,捧起她的臉,把嘴貼上去, 狠狠地吻她,享受她柔軟的唇瓣。
程應曦給吻得七葷八素的,漸漸平靜下來。她伸出舌頭,與應暘激烈地糾纏,像兩條蛇在抵死纏綿,連津液滲出唇瓣也不自知。好容易結束一個綿長的吻,兩人都氣喘吁吁的。“應——暘,”應曦拉長聲音叫他,這是她撒嬌的表現,程應暘聽了總算放下心來。
“怎麼了,姐?”
“你以後天天都這麼吻我好不好?”程應曦有些扭捏。
“沒問題,只要你喜歡。”應暘笑了,這還不容易?
應曦也嬌羞地笑了,不過很快她就認真地對應暘說:“對了,應暘,我好像有時能猜到奕歐的心情。”
“哦?這麼神奇?那你能否告訴我,他現在心情如何?”應暘半開玩笑地說。
應曦閉上眼睛,“唔……他的心情挺沉重的,好像遇上難題了。”
“什麼難題?關於你的嗎?”
“不是,好像是公司的事情。”
程應暘聽了有些吃驚,這——太扯了吧?應曦說完,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半真半撒嬌地說:“抱抱我,頭好痛!”
“好,不想了。姐你休息一下。”說完雙手環著她,看著應曦滿足的俏顏,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時而看向他,時而閉上,更加摟得緊緊的。心裏卻是百思不得其解。應曦怎麼會有這個‘猜心’功能?而且物件偏偏是奕歐!不過也好,給人猜中心事,就沒什麼隱私可言了。他忽然想起,奕歐曾經為應曦輸了血——如果要理由的話,也只有從這裏解釋了。
程應暘摟著應曦,兩人甜蜜相擁,纏綿得讓人悸動。過了好一會兒,程應暘輕輕說:“姐,你放心。奕歐的事情我會處理。只要你喜歡,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會打造一個給你。奕歐是我的好兄弟,我也不想讓他離開。所以我讓他鍛煉一下,處理一些公司的事情。”他低下頭,見應曦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問:“姐,在聽嗎?”
“嗯。應暘,你真好!我愛你……”模模糊糊地說完,又過了一會兒,應曦緊攬著應暘的雙手鬆開了,她閉著眼睛,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睡得一臉香甜。也該累了,昨晚就沒有睡好,今晨那麼早就起來。應暘見她睡著了,輕手輕腳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姐,你如果真的愛他 ,我就讓他留在你身邊。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不離開我就好。’
正如應曦猜到的,奕歐帶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公司。令狐真他們辦事效率很高,短短時間就在總部大樓高層給他辟了間辦公室,裝修配置什麼的與程應暘的辦公室無異,門牌上掛著“副總辦公室”,他一路走來,雖然和他打招呼的人不少,可是他看出來,他們的眼神很複雜——複雜得讓他百味雜陳:有豔羨的、有不屑的、有鄙視的、有妒忌的、還有直接無視的……不過,這些眼神他都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不能勝任這個職位。
在偌大的辦公室裏,有超大的辦公桌,有真皮的老闆椅,有貼心的秘書送來熱咖啡,還有,不適應。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觸公司事務了,桌面上的檔堆得像座小山。他以前做應曦保鏢的時候,都是悠悠閑閑地過,不用外出的日子,他都是看看電視、看看書,健身什麼的。現在一下子要處理“綠園”這個項目,絕非易事。他想起暘哥對他說的約定:“我知道一下子擢升你做副總有些不妥,當時我只想著好好補償你,沒有深思熟慮,也許有些過了。但你是個聰明的人,必須要做點事情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正好有這道難關。而且,這一關你必須要過,一來為自己的集團裏的地位打下基礎,贏得口碑;二來,也能證明你並不只是一個保鏢,能讓我姐喜歡的人,絕不是平凡人。WT的王總很喜歡收藏國內外的紅酒白酒,你可以從這點拿下他。還有,令狐真這個首席執行官很有用,他手下有一批智囊人才,你一定要得到他們的幫助。去吧,不要讓我姐和我失望。”
話講得很多,奕歐基本上記住的就這點:搞定了,他就是應曦的……那個,入幕之賓(這個詞好像貶義了點兒)。搞不定,集團業績受損,你這個副總就攤上事了,還是攤上大事呢。
暘哥,你這坑還真是不一般的深啊!
其實,程應暘這麼安排,自有他的一番老謀深算:倘若奕歐成功解決“綠園”融資合作問題,名成立就,又身居副總高職,到時一定像自己當初那樣,有各色美女紛至遝來,投懷送抱。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能拒絕美人恩,奕歐涉世未深,接觸的女人不多,有沒有這個定力還是未知數。假如他真的像自己那樣只對應曦專一,那也可以放心讓他留在她的身邊。假如他沒有這個定力,應曦也會對他死心,她還是自己獨有的女人,大家都沒有損失。倘若不成功嘛……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算了,不想了,見一步走一步吧。程應暘也不想業務受損,暗地裏還是要幫他一把的。
奕歐吩咐秘書:“雨姐,我想請公司高層吃飯,你幫我訂今晚的宴江南酒家,要最好的菜品,麻煩你給把把關。另外,我需要一些關於紅酒白酒的知識,你能幫忙整理一份詳細資料給我嗎?”
“好,奕總。我先訂酒席,然後找資料給您。”。他的秘書叫曉雨,工作也有一定年頭了,先後任程應暘、令狐真的秘書,可以說是一位資深OL,是程應暘特別派給他的。交代她辦事,奕歐很放心。
奕歐又親自去找令狐真。他們曾經應暘最得力的助手,私下也是很好的哥們,近幾年隨著奕歐工作調動,在一起喝酒的時間略微少了點,但感情仍在。他的辦公室就在同一樓層。一見奕歐進來,令狐真馬上起身迎接,又讓秘書泡咖啡,然後半開玩笑地說:“請坐。奕總今日大駕光臨,在下不勝感激!”
奕歐有些不好意思。他笑著說:“跟我還打這些官腔。你小子做了CEO這麼久,倒會說話。以後小弟我在你手下工作,能否關照關照?”
令狐真大笑:“歐哥你不也很會講話嘛!什麼叫‘在我手下工作’,明明是你領導我們好不好。以後應該是奕總常來關照我們啊!”
奕歐苦笑:“真哥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哪有這個能力,你也知道,公司的事情我不熟悉,暘哥把綠園的項目交給我,現在我是一籌莫展,所以想和真哥你商量一下,今晚也想請些骨幹吃飯,聯絡一下感情。我知道你手下有很多得力助手,這次真的要靠你們了。”
令狐真笑著說:“咱們哥倆還客氣啥,不過請吃飯還是要的,我們也要給你開個慶祝會嘛!”
“慶祝會就免了,等我們解決了這個項目再說吧。”
至晚,奕歐親自邀請的公司高層果然大都到齊,坐滿了三圍。應暘沒有來,他在醫院陪應曦。見醫生給她做針灸治療,紮得滿頭都是銀針,心疼壞了。
寒暄了一陣之後,奕歐向大家舉起了酒杯:“各位,今天是我第一天履新,以後將要和各位同事一起打拼。我先向大家敬一杯,先飲為敬!”等他喝完,大家也都幹了。奕歐說:“大家都知道,我在做生意、搞業務上的經驗並不多。而且,現在還面臨一個大的項目,多少有些困難。公司裏也許有的人正準備看戲,看我如何搞砸,如何丟暘哥的臉。他們怎麼看我,我可以不介意。不過,我在意的是我能否得到大家的幫助。我原本就是一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人,但我明白如果沒有大家的幫助,我自己是絕對不能解決綠園的問題的。而且,時間很緊,必須要趕在王總與別的公司簽約之前,把他爭取過來。如果大家願意與我同舟共濟,我奕歐再敬大家一杯!”說完,他倒了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都各自重新斟滿了酒,幹了。隨即,有人說:“奕總放心,我們都會幫你的,大家都是為了掙口飯吃嘛!” “對啊……”
奕歐笑了:“那好,這幾天要加班,大家可不要怪我哦!”
“怎麼會呢!又不是第一次加班。”……
酒足飯飽了,奕歐和令狐真安排一些骨幹回公司重新設計項目的合作方案。在回去路上,令狐真悄悄問奕歐:“你是不是喜歡應曦姐?”
奕歐雖然喝了些酒,但清醒得很。他看了令狐真一眼,說:“為什麼這麼問?”
“我猜的。那天我看你有些不正常,悶悶不樂的樣子,接著就玩失蹤,哎,你倒是說實話,是不是看上她了?”
奕歐深深地吸了口氣:“應曦是我的女神,如同天上的月亮,我一直都仰望她。”
令狐真說:“那我也放心些。應曦姐對於暘哥來說,簡直就是含在口裏的寶貝,怎能讓別人窺伺?對於她,你想都不要想。”
奕歐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只是狠狠地灌了一杯。
團隊合作的效率還真是高。公司裏的智囊團在通宵工作之後,拿出的最終的項目合作完善版,奕歐的秘書雨姐也收集了一些關於紅酒白酒的資料給他。第二天上午,雨姐又交給他一個包好的盒子,很沉,奕歐接過來一看,上面有張紙條,是程應暘的字:這是羅馬康帝酒莊1990年份勃艮第紅酒,2002年紐約紮奇拍賣行售出,當時售價每瓶容量5,800美元,我於前年以十五萬人民幣購買。全球數量稀少,或許你能用得上。
奕歐見了,心裏百味雜陳。暘哥,如果我搞砸了這個項目,如何回來見你啊!
下午,WT總部大廈。
“王總 ,有人找您。”秘書電話。
“是誰?”
“程功集團的奕歐和令狐真。”
“奕歐?沒聽說過。令狐真狡猾狡猾的,我也不想見。告訴他們,我在開會,沒空。”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這兩人已經在這裏等了超過六個小時。他們好像知道您今天在辦公室,怎麼說也不走。還有,他們帶來一樣東西,說是送您的禮物。”說著,遞上了一個精美的禮盒。
王總打開一看,木制盒子裏裝著一瓶勃艮第紅酒。“喲,這是羅馬康帝酒莊1990年份的紅酒,世界上最貴的酒之一,他們怎麼弄到的?如今這酒是有價無市,堪比千金啊!還真大手筆。那個奕歐是什麼來頭?名片拿來我瞧。”
一看:程功集團副總裁 奕歐
王總吩咐秘書:“再晾他們兩小時。就說禮物我收下了。五點以後有空。”
“好。”
奕歐和令狐真拿著新的合作方案,差不多坐了一白天的冷板凳了。如果讓人知道這個大集團的兩位副總裁居然被如此冷落,可不是一般的出溴哦。
“兩位先生,王總說五點以後有空,請再等一會兒。”
令狐真嘀咕:“什麼玩意兒!兩年前還屁顛屁顛地求暘哥與他合作,我都給他煩得不得了。如今發跡了,翻臉不認人了,害老子等了那麼久。哼!”他輕蔑地哼了一聲。奕歐笑笑,沒有說話。他的時間多得很,等,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今晚約了人吃晚飯,都不知道要等到幾時。這王總明明在這裏,搞什麼高姿態啊!”令狐真低聲抱怨。奕歐聽見了,說:“要不,你先回去,我一個人也行。”
“可是那個方案……”
奕歐笑著說:“放心,這麼幾個小時,我都看了好幾次了。這一份與原來那份的不同之處我都快背下來了。放心吧。”
令狐真想了一下,說:“也好。我想王總也不一定喜歡見我。我先走,有啥事電話聯繫。”說完,拍了拍奕歐的肩膀,走了。
看來王總也確實不想見令狐真。一聽見他走了,不到兩小時就讓秘書請奕歐進去。然後,他坐在大班椅上,悠閒的抽著雪茄。
奕歐先開口,不卑不亢地打招呼:“王總您好,我是程功集團的奕歐。”
“哦,第一次見。你們老大程應暘怎麼不來?派個小嘍囉過來,真不夠意思。”
奕歐收起笑容,這人果然有些自大。“我們程總日理萬機,每天見的都是大人物,雜事什麼的就由我們這些小嘍囉出面。聽說王總是個大度的人,這點小事相信您不會介意的,是吧?”
這一席話夾槍帶棒,王總聽了雖然面不改色,可是心裏卻不爽:“哦,雜事?你們綠園項目相信不是什麼雜事小事吧?如果我們集團不與你們合作,你們今年的年報一定很難看吧!呵呵……”他吸了口雪茄,把煙噴得老高老高,肥厚的嘴唇如同一個煙囪,只是這個煙囪裏有很多黃牙,而且“吐不出象牙。”
“這正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們很有誠意與WT合作。這是完善後的合作方案,從節約、環保、資源調配等方面做了較大改動,而且我們已經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相信比任何公司更適合與WT合作。另外,”奕歐看向桌面上的勃艮第紅酒,說:“這酒是我們程總的心愛珍藏,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他願意忍痛割愛。”
王總嗜酒如命,平生愛喝酒,也愛收藏名酒。他看了這酒一眼,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說:“本來嘛,我與你們程功合作也是板上釘釘的,只不過你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所以……”
奕歐一笑:“王總是個聰明人,做生意如果涉及了其他私人恩怨,影響了貴公司的業績,也是得不償失。我們集團雖然算不上一等一的企業,但在全國也是排在前列的實力派,在本省更是數一數二。您看了我們的新合作方案,就知道只有我們,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王總聽了,接過奕歐遞上去的方案,翻了翻,邊看邊沉思了十幾分鐘之久,然後把方案放在一旁,說:“奕先生會喝酒吧?”
“一般般,當然不及王總海量,而且聽說王總對於中外名酒是如數家珍。”
“哪里哪里。既然你今天帶來了一瓶紅酒,那我也禮尚往來,我回贈一瓶白酒,”說著,拿出一瓶白酒,“這是酒鬼的紀念版,請笑納。”
奕歐一看,便知是酒鬼洞藏文化酒(紀念版),市場價要賣到3000多元一瓶,只不過價格方面,與勃艮第紅酒是天壤之別。他說:“這倒不必客氣……”
“你別忙著說客套話,這酒是紀念版的,我很喜歡它的瓶子,所以,瓶子我要留下,裏面的白酒就裝在你的肚子裏帶走。”
奕歐看著這幾百毫升的52度酒,不由得一愣。
“您的意思是……?”奕歐看著酒瓶子,面無表情。
“很簡單,就是請你喝酒。我這裏有杯子,”說著,他果然拿出一個成窯五彩瓷杯,打開酒瓶蓋,頓時辦公室裏一陣酒香。他斟滿一杯,遞給奕歐:“請!”
奕歐沒有接,他說:“我不是很明白這酒的意思。能否請王總明示?”
“小嘍羅就是小嘍羅,這都不明白。”王總輕蔑地一笑,“喝了,就是給我面子,這合作方案我就交給董事會討論;不喝,這方案你帶走。不送!”(他怎麽就不說連勃艮第紅酒也一併帶走呢!)
“喝幾杯?”
“酒嘛,當然是越多越好。我大方點,整瓶敬你!”王總皮笑肉不笑地說。
奕歐咬了咬牙,右手放在後背,握緊了拳頭。這“酒鬼”酒度數很高,超過五十度,可以點燃物品。他午飯沒吃,肚子裏空空,這整瓶500ML高度酒喝下去,不死也酒精中毒。
王總把酒杯放在桌面上。他坐在大班椅上,悠閒地翹起了二郎腿,重新叼著雪茄吞雲吐霧。奕歐面對這杯酒,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古裝電視劇裏的“賜毒酒一杯”的犯人,面對的第一單生意談判居然是這個局面,要用自己的健康來換取,究竟值不值得?
呆立良久,他決定一搏。反正來了。反正為了暘哥,為了集團,為了……為了應曦。
拿起並不算小的酒杯,仰頭一灌。辛辣的滋味從口腔順流到食道,再到胃裏,火燎般難受。他咳嗽起來,差點把沒咽下的酒給噴出來。
第二杯,嘴唇被灼痛,舌頭被辣得發麻,喉嚨、食道像刀割一樣疼,胃裏像點了一團火焰,由裏燒到外面。
第三杯,他有些眩暈。恍恍惚惚中,應曦微笑著向他走來,調皮地對他說:“你又喝酒了!真不乖!別喝了,喝酒傷身呢!我削蘋果給你吃好不好?好嘛,別喝了!”
……
王總見奕歐不聲不響地喝了半瓶,臉色由紅變白,兩眼充血,拿酒杯的手顫抖得厲害,不禁有些慌了,萬一喝死了人可不得了!他立刻上前,一把奪過奕歐尚未喝完的酒杯,大聲說:“得了得了,夠了。小子,你不要命啦!這麽搏命,為什麽啊!”
奕歐乜斜著血紅的眼睛,搖搖晃晃地說:“人生沒有幾個機會搏,我只有這次機會,如果我這個項目拿不下來,就永遠得不到她了……”說完,他大口大口的嘔吐,由於肚子裏沒什麽東西,嘔出來的不是酒就是胃液,吐得桌面和地板上一塌糊塗。
王總想起自己當年創業時的情形,與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多麽相像。當年自己也是抱著一顆小強般打不死的心,厚著臉皮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奇葩的老總也見了不少,要麽就閉門不見,要麽就冷嘲熱諷。但是像今天自己這樣對人……看著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不斷顫抖得奕歐,他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了。
“來人!快送他到醫院!”
程應暘和應曦在一間私房菜餐廳吃飯。程應暘說:“姐,這個玉佛我給鑲了純金,名副其實的金鑲玉,你戴上看看。”
應曦一看,好厚的黃金,晶瑩剔透的玉佛鑲嵌在其中,有些俗氣。程應暘起身站在她的身後,幫她戴上,喲,沉甸甸的,重的很。
“應暘,戴著它又冰又重,不如去掉這金子好不好?”應曦摸著鑲金玉佛說。
“那怎麼行,費好大勁鑲起來的。這不挺好看嘛,我喜歡。”
“晤……”應曦撒嬌,嘟起嘴兒的她顯得越發嬌俏。
“乖,很好看。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姐你不能拒絕哦。天天帶,洗澡游泳什麼的取下來。碰了水怕把金子給整黑了。”應暘說。
應曦無法,只得從了。實際上,這個金鑲玉佛之所以那麼厚,是因為裏面安裝了一個微型跟蹤器,程應暘專程請人從國外的帶回來鑲嵌進去的,以後應曦無論到了哪里,他都能知道。
兩人正用餐,程應暘說:“姐,喂我。”
應曦嬌嗔地看了他一眼,又見周圍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便夾了一片響螺,送入應暘嘴裏。
“我還要那個鮮鮑魚。”
“饞貓。”應曦說完,夾了一隻鮮鮑魚,忽然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得厲害,抖得連筷子上的鮑魚都掉了。應暘忙問:“姐,你怎麼了?”
應曦左手按胸,心跳加速,大口呼吸,說:“是奕歐……出事了!”
迷迷糊糊中,奕歐走進一片桃花林,落英繽紛的桃林被銀色的月光映照,夜色中一片幽幽的緋紅。桃紅色的落花洋洋灑灑,如夢似幻……他的女神應曦,身上穿著大紅喜衣,仿佛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在深夜的桃林中,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奕歐,過來,過來我這裏啊!”性感至極的聲音吸引著他,他不禁走上前想擁她入懷,可是應曦調皮地飄走了。無論他怎麼追,就是看得見摸不著。奕歐有些心慌,想叫她,可是發不出聲音。他急得渾身是汗,一著急,發現自己居然連雙腿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應曦越飄越遠。忽然程應暘出現了,他親密地摟著應曦,對奕歐說了句:“奕歐,你的項目任務失敗了。以後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他帶著應曦,在他面前消失不見。
“別走!”他終於大叫出來。好疼,心疼,全身都疼!
“嗚嗚……”耳邊忽然傳來嚶嚶的哭聲,奕歐從夢中驚醒,感到手背上好像是插著一根針頭,還有一個溫暖的、柔軟的手握著他。睜眼一看,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還有白衣天使們來回走動。此刻坐在床邊的,不正是他朝思夢想的應曦嗎!奕歐頭還是很暈,猶恐是夢,忙睜大眼睛細看,只見兩個小鹿似的大眼睛腫得像桃兒一般,滿面淚光,鼻子通紅,不是她是誰!
見奕歐醒了,應曦眼淚愈發落得又快又急,小手兒抓著他,又不敢太用力,又卻是緊緊地不肯鬆開。奕歐心窩一暖,她來了。可是剛才夢中的情形浮現出來,心裏不禁又感到難受,自己既然沒有完成暘哥交代的任務,以後就……死了這份心吧!
他轉過頭去,不看她,冷冷地說:“你怎麼來了?”
此時應曦雖然不是嚎啕大哭,但越是這種壓抑的哭泣,氣噎喉堵,更覺得哭得厲害。聽了奕歐冷冰冰的話,應曦不以為意,斷斷續續地說:“你從此不許再喝酒了!”
奕歐心裏微微有些暖意,但仍然沒有把頭轉過來。“暘哥呢?怎麼沒跟你一起?”
應曦仍是抽著鼻子說:“他來看了一眼,就怒氣衝衝地走了。” 實際的情況是程應暘得知事情經過,見奕歐面無血色,又聽醫生說他酒精中毒之類的,氣的暴跳如雷,帶著弟兄們去WT算賬去了。應曦沒有把話說完整,結果本來就有些自卑心態的奕歐誤會成‘自己沒能完成項目任務,程應暘怒氣衝衝地走了。’
“那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麼?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走了。你走吧。”他狠心說這話的時候,由始至終都沒有把頭轉過來。
應曦聽了很傷心:“奕歐,你很討厭我麼?”
奕歐閉著眼睛,不回答。心裏卻比任何人都難受:我不是討厭你,相反,我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我討厭我自己!
應曦哭著走了,奕歐聽著她低泣著慢慢離開,恨死了自己。若不是兩個手背都吊著點滴,他一定給自己兩巴掌。 頹然坐在床上,他兩眼望著天花板,大腦一片空白。她就這麼給趕走了,會不會迷路?她獨自一人,會不會在大街上讓人非禮?他想到這裏,忽的坐直,想拔掉手背上的針頭,發現由於他太用力,血液竟然從細管裏倒流上來了。
出乎奕歐意料,應曦竟然回來了。眼睛雖然還是紅紅的,但是不哭了,手裏還提著兩袋東西,一袋是水果,另一袋是粥品。她把東西放在床頭,對奕歐說:“聽說你嘔吐了,肚子一定餓了。我買了瘦肉粥,多少吃一點兒,好嗎?”她的語氣是那麼溫柔,就好像一位慈愛的姐姐,哄著鬧彆扭的弟弟一樣。奕歐被這該死的溫柔擊得體無完膚。他看著應曦淚痕未幹的臉,掛著熟悉的溫暖的微笑,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應曦見他答應了,非常高興。拿出一個不銹鋼勺子,說:“那些一次性勺子又薄又割嘴,我特地買了這個。”說完,她舀起一勺子粥,準備喂他。
奕歐臉紅了,“我自己來。”說著,舉起手來要接過粥和勺。
“哎呀,血倒流了!快放下手!”應曦低低地驚呼,奕歐見了,順從地把手放下。應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看,非要自己逞強。我喂你不好嗎?我就這麼討人嫌嗎?”說著,小嘴兒一撅,拿出絕招兒: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好好好,我吃。”奕歐剛才的狠心勁全都扔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張開嘴,應曦舀了一勺,吹了吹,送上。奕歐細細地嚼著,真香!他可以發誓,這是他這輩子吃過最香甜的瘦肉粥!
應曦真是個溫柔賢慧的女人,每一勺她都很小心地吹著,既能吹涼好入口,又不會使得唾沫星兒給吹出來。一碗粥很快見底了。奕歐咽下最後一口,意猶未盡。
應曦收拾好碗勺,微笑著看了他一眼,說:“還沒吃飽吧?要不我再去買?”
奕歐納悶:我不是那麼饞吧?她怎麼知道我沒吃飽?“不用了,已經飽了。”
“真的?說謊可不是好習慣。”她從袋子裏拿出一個蘋果,又變戲法似的亮出一把水果刀,得意地笑著說:“我買勺子的時候順便買的,是不是想得很周到、裝備很齊全呢?”
奕歐笑了,很開心。應曦,你怎麼可以這麼招人喜愛!
應曦開始削蘋果。奕歐驚訝地發現,她把蘋果削成可愛的兔子形狀,就跟幾個月前在程應暘家冰箱裏看到的一模一樣。他的內心被這個可愛的小兔子蘋果撞到了,砰砰直跳,他在想:應曦對我,是不是和對暘哥一樣的呢?
應曦削好蘋果了,她奇怪地看了奕歐一眼,說:“想啥呢?心跳那麼快。”奕歐聽了大為吃驚,結結巴巴地問:“怎麼連這個你都知道?”
應曦說:“我也不懂。前段時間開始我就好像能感應到一點你心裏想得東西。不過,我也是瞎猜的。我可不是你肚子的蟲子哦!”倆人都笑了。
奕歐抬起右手想把蘋果拿過來,應曦說:“你怎麼又抬起手了?小心管子!”他一看,可不,血液又倒流到管子裏去了。
應曦把蘋果削成小塊,用牙籤紮著喂他。才吃了沒幾塊,應曦就被一位中年女醫生叫出去了。
奕歐豎起耳朵聽了聽,聽不見。他起身把金屬架連同掛著的點滴袋子取下來,走到門邊聽,卻聽見醫生正在訓斥應曦:“你怎麼能給剛剛洗胃的病人吃那麼多東西呢?你沒看到他正在打點滴嗎?為什麼事先不問問醫生呢?自作主張,出了事誰負責?是不是要訛我們醫院?吃了一碗粥也就罷了,還要喂他吃蘋果,你怎麼做女朋友的?一點道理都不懂……”
奕歐聽不下去了,他生氣地走出來一看,應曦耷拉著腦袋,像個小學生似的乖乖地聽著醫生教訓。那位中年女醫生長得還行,只是臉刷粉刷得有些白,嘴唇抹了大紅唇膏,隨著她血紅的嘴角的一開一合,那些粉好像要掉下來似的。
奕歐也不管自己手背上的針頭了,一手拿著金屬架,一手拉著應曦,見她眼淚在大眼眶裏打轉,波光瀲灩,嘴唇微微撅了起來,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貓。
奕歐又氣又心疼,冷冷地對醫生說:“那些東西是我自己想吃的,跟她沒有關係。既然你們怕出事,那沒關係,我馬上出院就是。應曦,幫我收拾一下。”說完,他拉著應曦回房,居然自己就把針頭拔下來。鮮血立刻湧了出來,應曦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找棉花幫他按住針口。
醫生忙跟著進來,見奕歐很生氣,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你現在出院不行,還是留下來好……”奕歐不聽,看也不看她一眼。‘誰讓你訓應曦來著?她是我的寶貝,我和暘哥從來都不對她說一句重話,不就是喂我吃了蘋果麼,居然給你訓成這樣,心疼死我了!還想我留在這裏住院,我腦子進水了才留下來!’
應曦見奕歐手背上的針頭仍然滲血,把棉花都染紅了,又急又心疼,剛剛還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滴答滴答下雨啦!棉花換了好幾塊,好不容易才止血了。那女醫生還是嘮嘮叨叨地勸說奕歐不要出院,奕歐愣是不搭理她。應曦聽出來了,此女多半是對奕歐有好感。她嘟起嘴兒,抹了把淚就去幫奕歐找衣服換鞋子。
三人在病房裏正亂著,阿強來了。他見應曦蹲在地上幫奕歐換鞋子,不由得一愣:不是吧?暘哥的心上人給奕歐換鞋子?如果暘哥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就當做沒看見好了。他先和應曦打招呼,然後對奕歐說:“暘哥說了,要找一間最好的醫院給你。我已經辦好手續了,現在馬上可以走了。”
“那好,應曦,我們走。”三人離開,剩下那個發花癡的女醫生柳眉倒豎直瞪眼。
所謂最好的醫院,無非就是轉回他住過的那家。不過倒也是國內最有名的醫院之一。應曦被阿強送回家了。臨走前,她對奕歐說:“我也在這家醫院治療,明天我過來看你。”
“你们回来了?”应曦见到应旸回来,立刻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当她见到只有应旸一个人时,笑容就浅了:“奕欧呢?他走了吗?”
程应旸走上前,拿起应曦的手,说:“没有,公司里有些急事,派他回去处理了。”
“哦,你不怕他再走吗?”应曦问。
“他为什么要走?”应旸问。应曦语塞了,对于奕欧要离开的理由,她是多少猜到一些的,可是总不能说出来他是因为自己而离开的吧?
应旸摸索着应曦手上的‘情系一人’钻戒,问:“这戒指戴在你手上,真好看。比那个另有一番雅致。姐,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应曦惊讶地看着应旸,只见他专心的玩弄戒指,并未看向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我没有,我只是当他是弟弟。”
“真的?姐,说实话,不要骗我。”
应曦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伸手紧紧地抱着应旸,埋头痛哭。程应旸倒吓了一跳,忙安抚她:“姐,姐,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哭啊!”
“应旸,我真的只爱你!呜呜……”应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外面经过的护士们都忍不住伸头张望。
“我知道,我都知道,姐你别哭了,好吗?”他还真怕刺激到她。“既然你只爱我,为什么要去追他呢?”应旸轻声问,这个问题让他自己不好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奕欧他很痛苦,很绝望。”应曦抽噎着说。
“很痛苦,很绝望?你怎么知道的?那他告诉你他要走吗?”
“没。我是感觉到的。我自己也很惊讶,我昨晚做了个梦,好像是梦见奕欧向我们道别,醒来后他就走了。我本想叫你来着,可是你睡的太熟了,叫不醒。我只好自己去追,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他去机场,居然给我蒙对了。见着他后,我抢他的行李,他也不肯跟我走,然后……啊……”应曦痛苦地捧着头,程应旸知道她回忆起不开心的事情,忙大声制止:“姐,不要想了,看着我,看着我!”不过不成功。应曦仍是痛苦地呻吟,应旸心一横,也不管是在医院了,捧起她的脸,把嘴贴上去, 狠狠地吻她,享受她柔软的唇瓣。
程应曦给吻得七荤八素的,渐渐平静下来。她伸出舌头,与应旸激烈地纠缠,像两条蛇在抵死缠绵,连津液渗出唇瓣也不自知。好容易结束一个绵长的吻,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应——旸,”应曦拉长声音叫他,这是她撒娇的表现,程应旸听了总算放下心来。
“怎么了,姐?”
“你以后天天都这么吻我好不好?”程应曦有些扭捏。
“没问题,只要你喜欢。”应旸笑了,这还不容易?
应曦也娇羞地笑了,不过很快她就认真地对应旸说:“对了,应旸,我好像有时能猜到奕欧的心情。”
“哦?这么神奇?那你能否告诉我,他现在心情如何?”应旸半开玩笑地说。
应曦闭上眼睛,“唔……他的心情挺沉重的,好像遇上难题了。”
“什么难题?关于你的吗?”
“不是,好像是公司的事情。”
程应旸听了有些吃惊,这——太扯了吧?应曦说完,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半真半撒娇地说:“抱抱我,头好痛!”
“好,不想了。姐你休息一下。”说完双手环着她,看着应曦满足的俏颜,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时而看向他,时而闭上,更加搂得紧紧的。心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应曦怎么会有这个‘猜心’功能?而且对象偏偏是奕欧!不过也好,给人猜中心事,就没什么隐私可言了。他忽然想起,奕欧曾经为应曦输了血——如果要理由的话,也只有从这里解释了。
程应旸搂着应曦,两人甜蜜相拥,缠绵得让人悸动。过了好一会儿,程应旸轻轻说:“姐,你放心。奕欧的事情我会处理。只要你喜欢,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打造一个给你。奕欧是我的好兄弟,我也不想让他离开。所以我让他锻炼一下,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他低下头,见应曦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问:“姐,在听吗?”
“嗯。应旸,你真好!我爱你……”模模糊糊地说完,又过了一会儿,应曦紧揽着应旸的双手松开了,她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一脸香甜。也该累了,昨晚就没有睡好,今晨那么早就起来。应旸见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姐,你如果真的爱他 ,我就让他留在你身边。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正如应曦猜到的,奕欧带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公司。令狐真他们办事效率很高,短短时间就在总部大楼高层给他辟了间办公室,装修配置什么的与程应旸的办公室无异,门牌上挂着“副总办公室”,他一路走来,虽然和他打招呼的人不少,可是他看出来,他们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得让他百味杂陈:有艳羡的、有不屑的、有鄙视的、有妒忌的、还有直接无视的……不过,这些眼神他都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不能胜任这个职位。
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有超大的办公桌,有真皮的老板椅,有贴心的秘书送来热咖啡,还有,不适应。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公司事务了,桌面上的档堆得像座小山。他以前做应曦保镖的时候,都是悠悠闲闲地过,不用外出的日子,他都是看看电视、看看书,健身什么的。现在一下子要处理“绿园”这个项目,绝非易事。他想起旸哥对他说的约定:“我知道一下子擢升你做副总有些不妥,当时我只想着好好补偿你,没有深思熟虑,也许有些过了。但你是个聪明的人,必须要做点事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正好有这道难关。而且,这一关你必须要过,一来为自己的集团里的地位打下基础,赢得口碑;二来,也能证明你并不只是一个保镖,能让我姐喜欢的人,绝不是平凡人。WT的王总很喜欢收藏国内外的红酒白酒,你可以从这点拿下他。还有,令狐真这个首席执行官很有用,他手下有一批智囊人才,你一定要得到他们的帮助。去吧,不要让我姐和我失望。”
话讲得很多,奕欧基本上记住的就这点:搞定了,他就是应曦的……那个,入幕之宾(这个词好像贬义了点儿)。搞不定,集团业绩受损,你这个副总就摊上事了,还是摊上大事呢。
旸哥,你这坑还真是不一般的深啊!
其实,程应旸这么安排,自有他的一番老谋深算:倘若奕欧成功解决“绿园”融资合作问题,名成立就,又身居副总高职,到时一定像自己当初那样,有各色美女纷至沓来,投怀送抱。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拒绝美人恩,奕欧涉世未深,接触的女人不多,有没有这个定力还是未知数。假如他真的像自己那样只对应曦专一,那也可以放心让他留在她的身边。假如他没有这个定力,应曦也会对他死心,她还是自己独有的女人,大家都没有损失。倘若不成功嘛……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算了,不想了,见一步走一步吧。程应旸也不想业务受损,暗地里还是要帮他一把的。
奕欧吩咐秘书:“雨姐,我想请公司高层吃饭,你帮我订今晚的宴江南酒家,要最好的菜品,麻烦你给把把关。另外,我需要一些关于红酒白酒的知识,你能帮忙整理一份详细资料给我吗?”
“好,奕总。我先订酒席,然后找数据给您。”。他的秘书叫晓雨,工作也有一定年头了,先后任程应旸、令狐真的秘书,可以说是一位资深OL,是程应旸特别派给他的。交代她办事,奕欧很放心。
奕欧又亲自去找令狐真。他们曾经应旸最得力的助手,私下也是很好的哥们,近几年随着奕欧工作调动,在一起喝酒的时间略微少了点,但感情仍在。他的办公室就在同一楼层。一见奕欧进来,令狐真马上起身迎接,又让秘书泡咖啡,然后半开玩笑地说:“请坐。奕总今日大驾光临,在下不胜感激!”
奕欧有些不好意思。他笑着说:“跟我还打这些官腔。你小子做了CEO这么久,倒会说话。以后小弟我在你手下工作,能否关照关照?”
令狐真大笑:“欧哥你不也很会讲话嘛!什么叫‘在我手下工作’,明明是你领导我们好不好。以后应该是奕总常来关照我们啊!”
奕欧苦笑:“真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有这个能力,你也知道,公司的事情我不熟悉,旸哥把绿园的项目交给我,现在我是一筹莫展,所以想和真哥你商量一下,今晚也想请些骨干吃饭,联络一下感情。我知道你手下有很多得力助手,这次真的要靠你们了。”
令狐真笑着说:“咱们哥俩还客气啥,不过请吃饭还是要的,我们也要给你开个庆祝会嘛!”
“庆祝会就免了,等我们解决了这个项目再说吧。”
至晚,奕欧亲自邀请的公司高层果然大都到齐,坐满了三围。应旸没有来,他在医院陪应曦。见医生给她做针灸治疗,扎得满头都是银针,心疼坏了。
寒暄了一阵之后,奕欧向大家举起了酒杯:“各位,今天是我第一天履新,以后将要和各位同事一起打拼。我先向大家敬一杯,先饮为敬!”等他喝完,大家也都干了。奕欧说:“大家都知道,我在做生意、搞业务上的经验并不多。而且,现在还面临一个大的项目,多少有些困难。公司里也许有的人正准备看戏,看我如何搞砸,如何丢旸哥的脸。他们怎么看我,我可以不介意。不过,我在意的是我能否得到大家的帮助。我原本就是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但我明白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我自己是绝对不能解决绿园的问题的。而且,时间很紧,必须要赶在王总与别的公司签约之前,把他争取过来。如果大家愿意与我同舟共济,我奕欧再敬大家一杯!”说完,他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都各自重新斟满了酒,干了。随即,有人说:“奕总放心,我们都会帮你的,大家都是为了挣口饭吃嘛!” “对啊……”
奕欧笑了:“那好,这几天要加班,大家可不要怪我哦!”
“怎么会呢!又不是第一次加班。”……
酒足饭饱了,奕欧和令狐真安排一些骨干回公司重新设计项目的合作方案。在回去路上,令狐真悄悄问奕欧:“你是不是喜欢应曦姐?”
奕欧虽然喝了些酒,但清醒得很。他看了令狐真一眼,说:“为什么这么问?”
“我猜的。那天我看你有些不正常,闷闷不乐的样子,接着就玩失踪,哎,你倒是说实话,是不是看上她了?”
奕欧深深地吸了口气:“应曦是我的女神,如同天上的月亮,我一直都仰望她。”
令狐真说:“那我也放心些。应曦姐对于旸哥来说,简直就是含在口里的宝贝,怎能让别人窥伺?对于她,你想都不要想。”
奕欧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灌了一杯。
团队合作的效率还真是高。公司里的智囊团在通宵工作之后,拿出的最终的项目合作完善版,奕欧的秘书雨姐也收集了一些关于红酒白酒的资料给他。第二天上午,雨姐又交给他一个包好的盒子,很沉,奕欧接过来一看,上面有张纸条,是程应旸的字:这是罗马康帝酒庄1990年份勃艮第红酒,2002年纽约扎奇拍卖行售出,当时售价每瓶容量5,800美元,我于前年以十五万人民币购买。全球数量稀少,或许你能用得上。
奕欧见了,心里百味杂陈。旸哥,如果我搞砸了这个项目,如何回来见你啊!
下午,WT总部大厦。
“王总 ,有人找您。”秘书电话。
“是谁?”
“程功集团的奕欧和令狐真。”
“奕欧?没听说过。令狐真狡猾狡猾的,我也不想见。告诉他们,我在开会,没空。”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两人已经在这里等了超过六个小时。他们好像知道您今天在办公室,怎么说也不走。还有,他们带来一样东西,说是送您的礼物。”说着,递上了一个精美的礼盒。
王总打开一看,木制盒子里装着一瓶勃艮第红酒。“哟,这是罗马康帝酒庄1990年份的红酒,世界上最贵的酒之一,他们怎么弄到的?如今这酒是有价无市,堪比千金啊!还真大手笔。那个奕欧是什么来头?名片拿来我瞧。”
一看:程功集团副总裁 奕欧
王总吩咐秘书:“再晾他们两小时。就说礼物我收下了。五点以后有空。”
“好。”
奕欧和令狐真拿着新的合作方案,差不多坐了一白天的冷板凳了。如果让人知道这个大集团的两位副总裁居然被如此冷落,可不是一般的出溴哦。
“两位先生,王总说五点以后有空,请再等一会儿。”
令狐真嘀咕:“什么玩意儿!两年前还屁颠屁颠地求旸哥与他合作,我都给他烦得不得了。如今发迹了,翻脸不认人了,害老子等了那么久。哼!”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奕欧笑笑,没有说话。他的时间多得很,等,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今晚约了人吃晚饭,都不知道要等到几时。这王总明明在这里,搞什么高姿态啊!”令狐真低声抱怨。奕欧听见了,说:“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个人也行。”
“可是那个方案……”
奕欧笑着说:“放心,这么几个小时,我都看了好几次了。这一份与原来那份的不同之处我都快背下来了。放心吧。”
令狐真想了一下,说:“也好。我想王总也不一定喜欢见我。我先走,有啥事电话联系。”说完,拍了拍奕欧的肩膀,走了。
看来王总也确实不想见令狐真。一听见他走了,不到两小时就让秘书请奕欧进去。然后,他坐在大班椅上,悠闲的抽着雪茄。
奕欧先开口,不卑不亢地打招呼:“王总您好,我是程功集团的奕欧。”
“哦,第一次见。你们老大程应旸怎么不来?派个小喽啰过来,真不够意思。”
奕欧收起笑容,这人果然有些自大。“我们程总日理万机,每天见的都是大人物,杂事什么的就由我们这些小喽啰出面。听说王总是个大度的人,这点小事相信您不会介意的,是吧?”
这一席话夹枪带棒,王总听了虽然面不改色,可是心里却不爽:“哦,杂事?你们绿园项目相信不是什么杂事小事吧?如果我们集团不与你们合作,你们今年的年报一定很难看吧!呵呵……”他吸了口雪茄,把烟喷得老高老高,肥厚的嘴唇如同一个烟囱,只是这个烟囱里有很多黄牙,而且“吐不出象牙。”
“这正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我们很有诚意与WT合作。这是完善后的合作方案,从节约、环保、资源调配等方面做了较大改动,而且我们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相信比任何公司更适合与WT合作。另外,”奕欧看向桌面上的勃艮第红酒,说:“这酒是我们程总的心爱珍藏,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他愿意忍痛割爱。”
王总嗜酒如命,平生爱喝酒,也爱收藏名酒。他看了这酒一眼,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说:“本来嘛,我与你们程功合作也是板上钉钉的,只不过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
奕欧一笑:“王总是个聪明人,做生意如果涉及了其它私人恩怨,影响了贵公司的业绩,也是得不偿失。我们集团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企业,但在全国也是排在前列的实力派,在本省更是数一数二。您看了我们的新合作方案,就知道只有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王总听了,接过奕欧递上去的方案,翻了翻,边看边沉思了十几分钟之久,然后把方案放在一旁,说:“奕先生会喝酒吧?”
“一般般,当然不及王总海量,而且听说王总对于中外名酒是如数家珍。”
“哪里哪里。既然你今天带来了一瓶红酒,那我也礼尚往来,我回赠一瓶白酒,”说着,拿出一瓶白酒,“这是酒鬼的纪念版,请笑纳。”
奕欧一看,便知是酒鬼洞藏文化酒(纪念版),市场价要卖到3000多元一瓶,只不过价格方面,与勃艮第红酒是天壤之别。他说:“这倒不必客气……”
“你别忙着说客套话,这酒是纪念版的,我很喜欢它的瓶子,所以,瓶子我要留下,里面的白酒就装在你的肚子里带走。”
奕欧看着这几百毫升的52度酒,不由得一愣。
“您的意思是……?”奕欧看着酒瓶子,面无表情。
“很简单,就是请你喝酒。我这里有杯子,”说着,他果然拿出一个成窑五彩瓷杯,打开酒瓶盖,顿时办公室里一阵酒香。他斟满一杯,递给奕欧:“请!”
奕欧没有接,他说:“我不是很明白这酒的意思。能否请王总明示?”
“小喽罗就是小喽罗,这都不明白。”王总轻蔑地一笑,“喝了,就是给我面子,这合作方案我就交给董事会讨论;不喝,这方案你带走。不送!”(他怎么就不说连勃艮第红酒也一并带走呢!)
“喝几杯?”
“酒嘛,当然是越多越好。我大方点,整瓶敬你!”王总皮笑肉不笑地说。
奕欧咬了咬牙,右手放在后背,握紧了拳头。这“酒鬼”酒度数很高,超过五十度,可以点燃物品。他午饭没吃,肚子里空空,这整瓶500ML高度酒喝下去,不死也酒精中毒。
王总把酒杯放在桌面上。他坐在大班椅上,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重新叼着雪茄吞云吐雾。奕欧面对这杯酒,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古装电视剧里的“赐毒酒一杯”的犯人,面对的第一单生意谈判居然是这个局面,要用自己的健康来换取,究竟值不值得?
呆立良久,他决定一搏。反正来了。反正为了旸哥,为了集团,为了……为了应曦。
拿起并不算小的酒杯,仰头一灌。辛辣的滋味从口腔顺流到食道,再到胃里,火燎般难受。他咳嗽起来,差点把没咽下的酒给喷出来。
第二杯,嘴唇被灼痛,舌头被辣得发麻,喉咙、食道像刀割一样疼,胃里像点了一团火焰,由里烧到外面。
第三杯,他有些眩晕。恍恍惚惚中,应曦微笑着向他走来,调皮地对他说:“你又喝酒了!真不乖!别喝了,喝酒伤身呢!我削苹果给你吃好不好?好嘛,别喝了!”
……
王总见奕欧不声不响地喝了半瓶,脸色由红变白,两眼充血,拿酒杯的手颤抖得厉害,不禁有些慌了,万一喝死了人可不得了!他立刻上前,一把夺过奕欧尚未喝完的酒杯,大声说:“得了得了,够了。小子,你不要命啦!这么搏命,为什么啊!”
奕欧乜斜着血红的眼睛,摇摇晃晃地说:“人生没有几个机会搏,我只有这次机会,如果我这个项目拿不下来,就永远得不到她了……”说完,他大口大口的呕吐,由于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呕出来的不是酒就是胃液,吐得桌面和地板上一塌糊涂。
王总想起自己当年创业时的情形,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多么相像。当年自己也是抱着一颗小强般打不死的心,厚着脸皮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奇葩的老总也见了不少,要么就闭门不见,要么就冷嘲热讽。但是像今天自己这样对人……看着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断颤抖得奕欧,他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
“来人!快送他到医院!”
程应旸和应曦在一间私房菜餐厅吃饭。程应旸说:“姐,这个玉佛我给镶了纯金,名副其实的金镶玉,你戴上看看。”
应曦一看,好厚的黄金,晶莹剔透的玉佛镶嵌在其中,有些俗气。程应旸起身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戴上,哟,沉甸甸的,重的很。
“应旸,戴着它又冰又重,不如去掉这金子好不好?”应曦摸着镶金玉佛说。
“那怎么行,费好大劲镶起来的。这不挺好看嘛,我喜欢。”
“晤……”应曦撒娇,嘟起嘴儿的她显得越发娇俏。
“乖,很好看。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姐你不能拒绝哦。天天带,洗澡游泳什么的取下来。碰了水怕把金子给整黑了。”应旸说。
应曦无法,只得从了。实际上,这个金镶玉佛之所以那么厚,是因为里面安装了一个微型跟踪器,程应旸专程请人从国外的带回来镶嵌进去的,以后应曦无论到了哪里,他都能知道。
两人正用餐,程应旸说:“姐,喂我。”
应曦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又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便夹了一片响螺,送入应旸嘴里。
“我还要那个鲜鲍鱼。”
“馋猫。”应曦说完,夹了一只鲜鲍鱼,忽然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得厉害,抖得连筷子上的鲍鱼都掉了。应旸忙问:“姐,你怎么了?”
应曦左手按胸,心跳加速,大口呼吸,说:“是奕欧……出事了!”
迷迷糊糊中,奕欧走进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的桃林被银色的月光映照,夜色中一片幽幽的绯红。桃红色的落花洋洋洒洒,如梦似幻……他的女神应曦,身上穿着大红喜衣,仿佛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在深夜的桃林中,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奕欧,过来,过来我这里啊!”性感至极的声音吸引着他,他不禁走上前想拥她入怀,可是应曦调皮地飘走了。无论他怎么追,就是看得见摸不着。奕欧有些心慌,想叫她,可是发不出声音。他急得浑身是汗,一着急,发现自己居然连双腿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曦越飘越远。忽然程应旸出现了,他亲密地搂着应曦,对奕欧说了句:“奕欧,你的项目任务失败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带着应曦,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别走!”他终于大叫出来。好疼,心疼,全身都疼!
“呜呜……”耳边忽然传来嘤嘤的哭声,奕欧从梦中惊醒,感到手背上好像是插着一根针头,还有一个温暖的、柔软的手握着他。睁眼一看,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还有白衣天使们来回走动。此刻坐在床边的,不正是他朝思梦想的应曦吗!奕欧头还是很晕,犹恐是梦,忙睁大眼睛细看,只见两个小鹿似的大眼睛肿得像桃儿一般,满面泪光,鼻子通红,不是她是谁!
见奕欧醒了,应曦眼泪愈发落得又快又急,小手儿抓着他,又不敢太用力,又却是紧紧地不肯松开。奕欧心窝一暖,她来了。可是刚才梦中的情形浮现出来,心里不禁又感到难受,自己既然没有完成旸哥交代的任务,以后就……死了这份心吧!
他转过头去,不看她,冷冷地说:“你怎么来了?”
此时应曦虽然不是嚎啕大哭,但越是这种压抑的哭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哭得厉害。听了奕欧冷冰冰的话,应曦不以为意,断断续续地说:“你从此不许再喝酒了!”
奕欧心里微微有些暖意,但仍然没有把头转过来。“旸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应曦仍是抽着鼻子说:“他来看了一眼,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实际的情况是程应旸得知事情经过,见奕欧面无血色,又听医生说他酒精中毒之类的,气的暴跳如雷,带着弟兄们去WT算账去了。应曦没有把话说完整,结果本来就有些自卑心态的奕欧误会成‘自己没能完成项目任务,程应旸怒气冲冲地走了。’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走了。你走吧。”他狠心说这话的时候,由始至终都没有把头转过来。
应曦听了很伤心:“奕欧,你很讨厌我么?”
奕欧闭着眼睛,不回答。心里却比任何人都难受:我不是讨厌你,相反,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我讨厌我自己!
应曦哭着走了,奕欧听着她低泣着慢慢离开,恨死了自己。若不是两个手背都吊着点滴,他一定给自己两巴掌。 颓然坐在床上,他两眼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她就这么给赶走了,会不会迷路?她独自一人,会不会在大街上让人非礼?他想到这里,忽的坐直,想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发现由于他太用力,血液竟然从细管里倒流上来了。
出乎奕欧意料,应曦竟然回来了。眼睛虽然还是红红的,但是不哭了,手里还提着两袋东西,一袋是水果,另一袋是粥品。她把东西放在床头,对奕欧说:“听说你呕吐了,肚子一定饿了。我买了瘦肉粥,多少吃一点儿,好吗?”她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就好像一位慈爱的姐姐,哄着闹别扭的弟弟一样。奕欧被这该死的温柔击得体无完肤。他看着应曦泪痕未干的脸,挂着熟悉的温暖的微笑,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应曦见他答应了,非常高兴。拿出一个不锈钢勺子,说:“那些一次性勺子又薄又割嘴,我特地买了这个。”说完,她舀起一勺子粥,准备喂他。
奕欧脸红了,“我自己来。”说着,举起手来要接过粥和勺。
“哎呀,血倒流了!快放下手!”应曦低低地惊呼,奕欧见了,顺从地把手放下。应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看,非要自己逞强。我喂你不好吗?我就这么讨人嫌吗?”说着,小嘴儿一撅,拿出绝招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好好好,我吃。”奕欧刚才的狠心劲全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张开嘴,应曦舀了一勺,吹了吹,送上。奕欧细细地嚼着,真香!他可以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甜的瘦肉粥!
应曦真是个温柔贤慧的女人,每一勺她都很小心地吹着,既能吹凉好入口,又不会使得唾沫星儿给吹出来。一碗粥很快见底了。奕欧咽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
应曦收拾好碗勺,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还没吃饱吧?要不我再去买?”
奕欧纳闷:我不是那么馋吧?她怎么知道我没吃饱?“不用了,已经饱了。”
“真的?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又变戏法似的亮出一把水果刀,得意地笑着说:“我买勺子的时候顺便买的,是不是想得很周到、装备很齐全呢?”
奕欧笑了,很开心。应曦,你怎么可以这么招人喜爱!
应曦开始削苹果。奕欧惊讶地发现,她把苹果削成可爱的兔子形状,就跟几个月前在程应旸家冰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的内心被这个可爱的小兔子苹果撞到了,砰砰直跳,他在想:应曦对我,是不是和对旸哥一样的呢?
应曦削好苹果了,她奇怪地看了奕欧一眼,说:“想啥呢?心跳那么快。”奕欧听了大为吃惊,结结巴巴地问:“怎么连这个你都知道?”
应曦说:“我也不懂。前段时间开始我就好像能感应到一点你心里想得东西。不过,我也是瞎猜的。我可不是你肚子的虫子哦!”俩人都笑了。
奕欧抬起右手想把苹果拿过来,应曦说:“你怎么又抬起手了?小心管子!”他一看,可不,血液又倒流到管子里去了。
应曦把苹果削成小块,用牙签扎着喂他。才吃了没几块,应曦就被一位中年女医生叫出去了。
奕欧竖起耳朵听了听,听不见。他起身把金属架连同挂着的点滴袋子取下来,走到门边听,却听见医生正在训斥应曦:“你怎么能给刚刚洗胃的病人吃那么多东西呢?你没看到他正在打点滴吗?为什么事先不问问医生呢?自作主张,出了事谁负责?是不是要讹我们医院?吃了一碗粥也就罢了,还要喂他吃苹果,你怎么做女朋友的?一点道理都不懂……”
奕欧听不下去了,他生气地走出来一看,应曦耷拉着脑袋,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地听着医生教训。那位中年女医生长得还行,只是脸刷粉刷得有些白,嘴唇抹了大红唇膏,随着她血红的嘴角的一开一合,那些粉好像要掉下来似的。
奕欧也不管自己手背上的针头了,一手拿着金属架,一手拉着应曦,见她眼泪在大眼眶里打转,波光潋滟,嘴唇微微撅了起来,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奕欧又气又心疼,冷冷地对医生说:“那些东西是我自己想吃的,跟她没有关系。既然你们怕出事,那没关系,我马上出院就是。应曦,帮我收拾一下。”说完,他拉着应曦回房,居然自己就把针头拔下来。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应曦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找棉花帮他按住针口。
医生忙跟着进来,见奕欧很生气,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现在出院不行,还是留下来好……”奕欧不听,看也不看她一眼。‘谁让你训应曦来着?她是我的宝贝,我和旸哥从来都不对她说一句重话,不就是喂我吃了苹果么,居然给你训成这样,心疼死我了!还想我留在这里住院,我脑子进水了才留下来!’
应曦见奕欧手背上的针头仍然渗血,把棉花都染红了,又急又心疼,刚刚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滴答滴答下雨啦!棉花换了好几块,好不容易才止血了。那女医生还是唠唠叨叨地劝说奕欧不要出院,奕欧愣是不搭理她。应曦听出来了,此女多半是对奕欧有好感。她嘟起嘴儿,抹了把泪就去帮奕欧找衣服换鞋子。
三人在病房里正乱着,阿强来了。他见应曦蹲在地上帮奕欧换鞋子,不由得一愣:不是吧?旸哥的心上人给奕欧换鞋子?如果旸哥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就当做没看见好了。他先和应曦打招呼,然后对奕欧说:“旸哥说了,要找一间最好的医院给你。我已经办好手续了,现在马上可以走了。”
“那好,应曦,我们走。”三人离开,剩下那个发花痴的女医生柳眉倒竖直瞪眼。
所谓最好的医院,无非就是转回他住过的那家。不过倒也是国内最有名的医院之一。应曦被阿强送回家了。临走前,她对奕欧说:“我也在这家医院治疗,明天我过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