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贱(家奴文) 第23节
他绷着脸道:“大小姐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哪有主子都下了令我们还去反复通传的?你不必再多言,赶快走吧!”
说着推了推下人的肩,示意他赶快离开。
下人又说了好半天,见他油盐不进,只能道:“兄弟,我这也是为了大小姐好!不然我若在门口喊上几嗓子,引路人围观,那大小姐和我们苏家都难看不是?”
他逼不得已只能把自己的打算提前说了出来,想着对方有所忌惮,没准儿就不用走到那一步了。
哪知道这年轻人根本不当回事,还笑了一声:“什么意思?你们苏家想以此威胁大小姐?”
下人忙道:“不是威胁,是商量!商量!”
年轻人翻个白眼,歪头对一旁的家丁抬了抬下巴:“赶出去。”
早已候在旁边的几个家丁一拥而上,架起下人就丢了出去。
下人虽早知道这趟必然不会那么容易,但也没想到会被人丢出院门。
他嘿了一声,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我可是该说的都说过了,是你们非要闹成这样的!”
说着便绕到茗芳苑大门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道:“大小姐,求求您了,就跟小的回去吧。您自己住在这,老爷夫人不放心,心里惦记得很哪!”
茗芳苑前这两日本就热闹,这会儿因为他的出现,没一会儿就聚集了许多人。
下人见人越来越多,哭着抹泪:“老爷担心的食不下咽,夫人也跟着瘦了一圈。他们年岁都不小了,可操不得这些心啊。您就当是孝顺他们,快回家吧!”
人群议论纷纷,隐隐能听见有“不孝”的字眼传出来。
茗芳苑的大门却始终紧闭,不见有人出来。
直到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才见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出了角门。
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管家秦勇。
秦勇被人搀扶着走到下人面前,问:“不知如何称呼?”
下人吸着鼻子站起身,擦擦眼泪:“金五。秦管家,我……”
“金五啊,”秦管家道,“我知道你是奉苏老爷和苏夫人之命来请大小姐回府,可大小姐实在不敢回啊。”
金五忙道:“秦管家这话说的,老爷他们……”
秦勇抬手,再次打断:“大小姐自知当初有错,不敢面对老爷夫人,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夫人都是她的父母,她心中惦念,起初上山时还曾回来探望过几次。”
“可老爷夫人对她厌恶至极,连苏家院门都不给她开,一步都未曾让她踏入过府中,更别说让她见上一见,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她心中伤感,后来多年都未曾再踏足京城,但心里仍盼着家中能跟她联络,还认她这个女儿。”
“可这么多年,别说是只言片语,就是一针一线,一丝半粟,苏家都不曾捎上山啊!”
“大小姐伤心欲绝,食不下咽,险些饿死在山上。若非老夫人来劝,只怕……只怕她如今已是一捧枯骨了。”
秦管家说着擦了擦眼角,情真意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站在他对面的金五慌了神,刚想解释几句,秦管家却抓住了他的胳膊,哽咽道:“老爷夫人恨小姐至此,她哪敢回去碍了他们的眼,这才含泪搬到了茗芳苑。”
“纵然如今看在楚将军的面子上,他们愿意让她回去了,可她也不敢回啊!”
“不然如你所说,他们如今年岁都不小了,若真气出个好歹,那可怎么办?啊?”
金五方才说出去的话被他反过来噎住了自己,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秦管家拍了拍他的手,又安抚道:“不过你放心,大小姐人虽不在苏家,却一直没忘了尽孝。”
他说着伸手接过严灏递来的账本。
“这是先夫人留给大小姐的铺子,这些年小姐一直都在打理着。她怕直接给老爷夫人送银子他们不肯收,所以每个月都是从这些铺子里分出些进项记在苏家铺子的账目上,以此送到苏家。至今七年,从未断过。”
“你若不信,可以看看。”
那账本厚厚一摞,金五哪里看的懂,也不敢看。
涉及到府中账目,不是他这种人能随便看的。
秦管家似乎料到如此,把账簿放到他手上,道:“你看不懂也没关系,拿回去给老爷夫人看看,他们定然是懂的。”
“这些账簿我这还有很多,每一本都让人誊抄过三份,他们若是用得着,我让人把其它的也都送一份过去。”
说完才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啦。”
之后便由严灏扶着,又佝偻着脊背回到了茗芳苑。
直到院门关上,金五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今日本是来这哭闹小姐不孝,逼她回府的。
结果闹到最后,不仅证明了大小姐一直在尽孝,还翻出了苏家这些年一直克扣大小姐分例的事。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也知道不宜再待在这里,赶忙抱着账本匆匆跑开了。
茗芳苑内,方才还颤颤巍巍的秦管家挺直了脊背,腰也不弯了腿也不抖了,走在最前面吩咐严灏:“账本即刻给苏家送去,这才显得咱们有诚意。记得,一定送到苏老爷手上。”
严灏应诺,当即便去让人整理账本,装箱给苏家送了过去。
…………………………
苏宅,魏氏看着账册气的手抖。
“什么叫拿她铺子里的进项给了苏家?这些铺子本来就是苏家的,一直都是我在打理!她什么时候打理过?”
曹妈妈也跟着翻看了一些,道:“夫人,这……这几间铺子都是秦氏的嫁妆。”
秦氏当初嫁来苏家时带了许多嫁妆,比整个苏家的家底还要丰厚。
打从她和苏常安成亲,苏家就一直靠她的嫁妆和秦家的供养度日,很多铺子和田产其实早就不分是不是嫁妆了。
直到秦氏病故,魏氏嫁入府中,未免纷争才又渐渐划分清楚。
苏锦瑶那时就想将母亲的嫁妆接手过来,但苏常安以她年幼为由,只将其中的一部分交给了她,其余大部分都是交由魏氏打理。
后来苏锦瑶搬去归元山,苏府庶务就全都落到了魏氏手中,由她一手把持。
魏氏亲自打理了七年的铺子,如今却成了苏锦瑶打理的,还用这些铺子的进项“孝敬”了她?
“那我这些年究竟是在做什么?是他们秦家的帮工吗?”
曹妈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她觉得这些可以先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跟老爷交代。
夫人背着老爷让人去茗芳苑前哭闹,若是真把大小姐请回来了还好说,如今人没请回来,还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老爷知道了还不定要发多大的火。
她正想劝劝魏氏,就听外面的下人通禀,说是老爷来了。
曹妈妈心里暗道不好,下一刻就见苏常安拿着几本账册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啪的一声把账本直接扔在了魏氏脸上,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魏氏平日虽时常扯着脖子跟他吵架,但那是知道他性子软,脾气好,再怎么动怒也只是吵几句就完了。
可今日她确实闯了大祸,把苏常安惹急了,一时也不敢像往常那般梗着脖子还嘴,只嘟囔道:“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铺子明明一直是我在打理,转眼便成了你那好女儿打理的,还说一直在拿这些铺子孝顺咱们。”
“她去归元山七年,何时……”
“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婉嫣的嫁妆挪到苏家的铺子里来!”
苏常安怒吼,脖颈青筋似乎要跳出来,五官因为愤怒而显得狰狞。
魏氏吓得一哆嗦:“那……那都是咱们苏家的铺子,挪一些过来又怎么了?”
啪!
苏常安一耳光甩在了她脸上。
“侵吞亡妻嫁妆,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那些嫁妆每年的进项都不少,从秦氏在世时就被用来供养苏家一家人的吃喝,到现在这么多年也没变过。
谁也未曾细算哪些是嫁妆的进项,哪些是苏家自己的。
魏氏若只管好好打理,任由她随便吃喝拿用都没什么,苏常安并不在意。
但她直接把秦氏嫁妆的进项从账本上划到了苏家头上,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侵吞之举,落在纸面上的证据。传出去旁人不会觉得这是魏氏做的,只会觉得是他做的!是他在亡妻死后苛待其女,还侵吞了她的嫁妆!
他颤手指着魏氏,怒道:“你为何要多此一举!”
改不改账簿那些银子都是送到苏家,她此举不仅多余还愚蠢至极!
魏氏捂着脸,喃喃半晌没说出话,许久才想起,自己之所以这么做,是多年前有一次查账的时候,有个小丫鬟在旁边对她说……
“这么多银子都是先夫人嫁妆的进项,让人知道了肯定会觉得是她在养着咱们。若这银子是咱们自己的就好了。”
她当时嫌这丫头说话难听,把她打发去干粗活了。但这难听的话确实进了她的耳朵,还记在了心上,后来鬼迷心窍地改了账簿,把秦氏嫁妆的进项记到了苏家的铺子里。
现在回想,她已记不起那丫鬟叫什么,长什么样,只隐约记得……她出现的似乎有些突然,莫名就被调到了她身边,刚来没多久就因为那句话得罪了她,被她打发走了。
魏氏心头一梗,转瞬明白过来:“秦家……一定又是秦家!”
…………………………
是夜,外面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苏家的事完全没有影响到苏锦瑶,她仍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回来后去看了一眼专程让下人给秦老夫人收拾的房间,见没什么问题便回屋练字了。
楚毅晚上有个应酬,推不开,忙完便又翻.墙来找她,此时正在房中伺候她洗脚。
房外,秋兰嘴馋,在廊下搭起火盆烤板栗。焦熟的香气传出来时,爆裂的栗子壳也跟着哔啵作响。
她捡起一个放在两只手上倒来倒去,呼哧呼哧地吹着,等凉些了才递给蹲在一旁的小丫鬟拂柳:“熟了,吃吧。”
拂柳接过来没有立刻剥,而是有些忐忑地看着房中。
“秋兰姐姐,咱们真的不用进去伺候吗?这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她是茗芳苑的下人,没在苏锦瑶身边伺候过。
大小姐回来前,秦管家和严管事千叮万嘱,一定要将大小姐伺候好了。
可现在……她和秋兰在这里烤栗子,里面伺候大小姐的却是楚将军。
秋兰自己剥了一个,塞到嘴里,呼出满嘴的热气:“没事,吃吧,若需要咱们进去的话大小姐会叫咱们的。”
拂柳哦了一声,把栗子剥了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视线却还盯着窗口的方向,总也不放心。
秋兰又塞给她一个,笑道:“别看了,咱们现在若是进去才招人嫌呢。”
拂柳一听,想到楚毅与苏锦瑶的关系,面色微红,忙把视线收回来,闷头剥栗子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