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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祸妃 第195节

  “是啊。”苏婥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多亏了云漪,哥哥的情况越来越好了。”
  司空少杨奇道:“只是这一回你母亲竟然没有抵触?”
  “那几日哥哥因右手成疾而自暴自弃,母亲心疼又束手无策,所以当我试着提出把云漪再次找来东昭的时候,母亲并没有反对。”
  司空少杨点点头,这个时候,整个镇国公府都拿苏彦没办法,唯一可以安抚他的只有慕云漪了。
  “其实自从哥哥那一日命悬一线,被孟漓和无庸先生所救,母亲已经渐渐改变了心境,只不过她时时带着棱角习惯了,需要一个台阶罢了。”苏婥想到了什么似的,忽闪着眼睛神神秘秘道:“上一次云漪不辞而别,我能看出来,母亲竟有些不舍呢。”
  因为苏彦重伤不醒又差点离世,苏夫人绝望悲痛之下,反而想通了很多,就连今日进府时碰到苏母,她的眼中也不再是芥蒂和厌恶。
  “少杨哥哥,有一件事我憋在心中很久,眼下实在是想找人说出来。”苏婥声音弱下来,像是有些心虚。
  司空少杨眼中的苏婥,一向是明朗、骄艳的,鲜少露出这样神情,他停下脚步正色问道:“怎么了,你同我讲便是。”
  “我在请云漪过来的信上,加重了哥哥的情况,还有……那一日我请云漪亲自帮哥哥伤口上药,其实是有私心的。”
  “你此番做法……”看着苏婥的双眼吗,司空少杨已大概知晓了苏婥的用意。
  “是,我着意让云漪为哥哥上药目的便是让她亲眼看到哥哥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而那致命的伤,是为她而受。”
  “你想要帮你哥哥一把。“
  苏婥肯定地点了点头,“哥哥和云漪两人当初情投意合,可母亲反对、族里施压、楚婳从中作梗,后来云漪为了复仇,无奈成为太子储妃,这才使得两个人渐行渐远,其实哥哥这些年来从未放下过她,可我却看出,慕云漪的心已经远去。”说到这里,苏婥语气略带苦涩,替哥哥惋惜。
  “所以你写信请了慕云漪再次回来。”司空少杨为了照顾苏婥的心情,刻意将“引”字换成了“请”。
  “不错……其实抛开哥哥,我与云漪是挚交好友,这么做实在不够磊落,甚至十分自私,可是我实在不想看到哥哥就那样一蹶不振,未来就算伤势能够痊愈,可是与慕云漪天各一方,内心也不会安宁。”苏婥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哥哥当初一步错,步步错。”
  司空少杨柔声安慰道:“婥儿,若说错,他们都没有错,怪只怪他们的身份特殊且对立,周遭阻力不断,危机又接踵而至。只能说只有人和,却没有天时地利,便是应了那句话,‘有缘无分’罢。”
  “可我还是不甘心,若是当初有慕修在云漪身边也便罢了,可如今慕修也离世这么久了,云漪也该走出来了不是吗。”
  “婥儿,不必自责,就算你没有刻意安排,想来安和公主知道阿彦这般,也会设法帮助他,现下你该做的都做了,之后两人感情能否回到从前,全看他们自己的了。”
  “嗯。”苏婥用力地点着头,将这些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如同苏婥所言,因苏彦伤势见好且心绪愈发明朗,苏夫人目中喜色渐多,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这日傍晚,苏夫人来听竹轩看苏彦,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去,只不过并非走向她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相反方向,慕云漪如今所居的秋桐苑。
  走到院子外头,便见慕云漪正一人坐在院中桐树下。
  “安和公主。”苏夫人走进院子来,竟是先拘了一礼。
  慕云漪见苏母到来,虽立即起身以表对府里主人的尊崇,却仍旧端得不疾不徐,将苏母迎进来后开口:“国公夫人,私底下唤我云漪便好。”
  “好,云漪,不知你是否得空,若不介意,我们去外头竹园走走,闲聊几句?”苏母微笑着询问。
  慕云漪见苏母笑得友善,心中却这所谓的“闲聊”当然不会是真的找她来闲话家常,慕云漪面上不动声色道:“国公夫人客气,我自是得空的,正想着这会子尚早,想出去走走,夫人便来了。”
  “看来我同云漪你想到一块去了,这便是缘分了。”
  不知怎的,最后这“缘分”二字,落在慕云漪的耳朵里有几分突兀,只是此时此刻也容不得她多做深究,便随着苏母一同向竹园走去。
  二人来到竹园,苏母让婢女在外面等候,只她们自己进去走走。
  入了竹园,立即有一丝沁凉萦绕周身,在这盛夏的夜晚极是舒适,只是不知接下来苏母将说的话,是不是一样令人舒适。
  “公主近日住在秋桐馆可还习惯?若有何不舒意的地方只管找我来说便好。”
  “国公夫人您客气了,秋桐馆一切都好。”
  “知道公主不喜喧闹、亦不喜过于繁奢,在我们国公府里呀,这秋桐馆最是静逸不过,想着公主应当会喜欢。”
  第392章 竹园对话
  “有劳国公夫人费心安排。”慕云漪端得客客气气,却丝毫没有言过其实,因为近日来国公府里的确给了她最为妥贴细心的安排:四个机灵的婢女、宽敞雅致的卧房,以及满府上下不逊于宫中对她的礼待和亲切,只是她不习惯总有人跟着才打发婢女们不必一直在她跟前,自己带着碧滢和落霜便足矣。
  “公主,上回你走得急,我还未来得及谢你带来孟小神医的灵药,还有无庸神医,若非看在你的情面上,断不会随意出面。”苏母目光诚恳感激,“而这一回又多亏公主再次到来,才使得彦儿打开心结,唯有因手疾而自暴自弃下去。”
  慕云漪却是面有愧色,“国公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说到底,阿彦的毒伤也是因为我才......何况上次不辞而别,我亦十分过意不去。”
  “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彦儿所做一切皆是他心甘情愿的,公主无需自责,重要的是彦儿能够好起来。”苏母目色清明,如今是真真没有了怨怼之色。
  慕云漪心底暗自感叹:世事当真是难以预料,谁能想到本该势如水火的苏彦之母与慕云漪居然可以如此这般心平气和的在此对话。
  “国公夫人,私底下唤我云漪即可。”
  眼下只有这两人,苏母是苏婥和苏彦的母亲,自己的长辈,一直与苏母以命妇和西穹皇室身份相称实在别扭。
  “如此,那臣妇便斗胆逾矩,叫你一声云漪了。”苏母十分欣然,但随即语调又沉了下来,目色颇有几分郑重道:“云漪,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还望你恕我唐突。”
  “国公夫人但说无妨。”慕云漪知道接下来的话应该才是苏母此番来找自己的目的。
  “我想问问,记得那日彦儿用药后被两种毒激得乍然醒来,你当时所说之言,可还作数?”
  慕云漪闻言惊住,当时所说之言不就是......她回想起当时她对着快要死去的苏彦哭喊着:“你曾答应我,许我十里红妆……”这本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如今苏彦不仅苏醒,伤势亦几乎已经痊愈,那番话究竟作不作数就实在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说作数,慕云漪如今不过把苏彦当作知己而非爱人,可若说不作数,自己又的的确确当着众人的面说了那番话,……苏母就这样直言不讳的问及当时自己所言,她也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见慕云漪默不作声,苏母连忙道:“云漪,你不要误会,我并非要给你压力,此刻的我,不过是想以彦儿母亲的身份来同你聊聊,如何?”
  “夫人但说无妨。”慕云漪怎能拒绝。
  “很多人都说我姜芷菡这一生功成身就、令人艳羡,有耀眼的家世、嫁了青梅竹马的夫君、备受皇家恩待,还有一双如斯优秀的儿女,我也从来这样认为,直到不久之前,我才意识到,我错的有多离谱。”
  慕云漪静静的听着,而苏母也没有等她的任何回应,自顾自继续缓缓道来:“出身世家,侯府嫡女,所以我从来是骄傲的,对于自己的判断更是无比自信的,于是我笃定那陶仲瑜会是婥儿最好的归宿,于是就算婥儿如何倾慕司空统领,我也终是反对,甚至上门逼得司空统领主动放手,结果不想陶仲瑜竟是那样的衣冠禽兽,而他的陶氏一族更是逆臣贼子!”
  “国公夫人,如同你方才所言,这些事情都已过去了,苏婥终究是福泽深厚,没有跟那伪君子成婚,所以你亦无须自责,说到底,做父母的不过是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事物给儿女。”
  苏母因慕云漪的安慰,心绪有所缓解,但很快便又长叹了口气,眼中的阴郁反倒更加浓重,“说到彦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更是对不住他,自他父亲过世,因是府中嫡长子,又深知我的不易,于是他还那么小时便已担负起一切,彦儿的一切心绪都是压抑着、隐忍着的,我择了楚部郡主于他,他千般不愿,可我却设计强迫他。”苏母眼中充满懊悔,“我姜芷菡自诩世事清明、识人通透,在为儿女择婚之事上却是如此知人不明,对楚婳的真实目的毫无察觉,还被她数次利用......若彦儿的父亲还活着,定会责怨我吧……”
  提及楚婳出现的那些时日,亦是令慕云漪心酸的一段过往,她也曾想过若楚婳没有出现或是从中作梗,自己与苏彦如今将会是什么样子?
  “后来听婥儿讲,我才知道你与彦儿的过往渊源情愫,自然了,那时我是极力反对排斥的,直到这次差点永远的失去我儿,方才悟透,有些执念和偏见早该放下,我曾那样笃定能够给他们寻得最合适的道路和未来,偏也就是这骄傲和自信差一点断送了一双儿女的幸福......”
  慕云漪此刻的心中不无震撼,素日里他们所见所闻的镇国公夫人苏母,是那样骄傲而不可一世,即使岁月不可避免的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依旧是耀眼的、矜贵的,而此刻眼前的她,却褪去了高高在上,只剩下满心的愧责。
  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入慕云漪的内心,曾经自己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存在——她的父亲,顺亲王慕霆。
  看似对自己不闻不问、冷漠严苛,实际上他始终在以慕云漪难以察觉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她,守护着她。
  或者慕霆和苏母都一样,并非想要独自在孤山之巅,他们不过是没有找到靠近儿女的台阶罢了。
  慕云漪心中动容,口里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二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苏母才再次抬眼看向慕云漪,正色开口道:“云漪,我希望那一日你说的话是真的,真正成为我们镇国公府苏家的女子。”
  成为镇国公府苏家的女子……言下之意,便是要慕云漪嫁给苏彦,嫁进镇国公府。
  原来这才是苏母这次来找自己的最终目的。
  向来,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慕云漪作为西穹的长公主,婚事更是两国邦交之大事,而苏母直接同她开诚布公的摊牌,便是知道慕云漪的性子,以及她如今在西穹的地位。
  第393章 太子还朝
  “彦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大伤初愈,虽然他没有向你主动提及什么,可我这个当母亲的如何看不出,他无时不刻没有在期盼着你当日之言成真。我依旧记得在得知你成为太子储妃时,他失落崩溃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愿意他再伤心欲绝一次,也算作为母亲的自私罢,我想要为过往的糊涂做一些弥补。”苏母目光殷切,口吻更是毫不避讳的透露着恳求之意。
  “可我......”慕云漪迟疑,她对于苏彦的心早已不是当初那份爱慕,她心中深爱的、放不下的是慕修,哪怕慕修没有“死而复生”,她也不可能再接受旁人。
  “现下局势已稳,东昭与西穹亦不像曾经那几百年里水火不容,你若嫁来绝不必担心旁人有何闲言碎语。”苏母和善的笑着,“倘若你嫁进镇国公府我定会疼你如同疼婥儿一般。”
  “多谢夫人的看重,只是如今云铎初登帝位,西穹朝堂尚有多方明暗势力需要稳固、四方异心需要拔除,我是云铎最能够信任之人,眼下并无成婚之打算,更匡论远嫁联姻到东昭。”苏母开门见山,慕云漪也回的直白。
  苏母淡淡地笑着仿佛料到了慕云漪此番话,目光流转之间忽然变得精明迫人:“正因西穹朝堂刚经过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你才更应该与东昭联姻,嫁来镇国公府。”
  慕云漪眉心微动,她深知今日苏母来找她之前,必然没少做“准备”,既如此,她倒要看看苏母接下来的话,能够说服打动她几分。
  “如今西穹局势大体稳定,有你皇祖父那一纸遗诏,令弟这新帝的身份便是名正言顺、毋庸置疑的,且听说公主与令弟手段亦是雷霆果绝,对于有异心和反对新帝之人毫不手软,可纵然如此,慕凌一朝和傅太后掌权期间,爪牙无数,如公主方才所说,要清除所有阻碍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苏母边说着,边拈过身边挡着自己的一片竹叶,“就像这园子里的竹,就算被下人修剪的如何精心仔细,也不免有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枝叶边角,冷不防地便会伸出来挡住自己的去路。”
  “啪!”慕云漪双指一夹,伸手揪掉了挡在二人面前的那一排枝叶,可二人面前仍旧有不少枝枝叶叶伸出,慕云漪指了指继而道:“正是此理,诚如夫人所言,我如何能在此时抛开内忧未解的朝堂,远嫁他方?”
  “可公主自小生于宫中,又出入朝堂,该知道国之安危,除去内忧之因,更有外患要顾。”
  果然,苏母没有让她失望,很快便将自己的“筹码”一个个地摆上台面来。
  苏母从慕云漪的眼神里已经读懂,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然而她还是继续说下去:“自古皇位更替、朝堂易主之时,是全新的开始,却同时伴随着巨大的隐患,别国势力和外族旁支各揣心思,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更大的震荡。”
  不得不承认,苏母所说便是慕云漪如今最为关切之事,朝内势力几乎已被平衡稳固,可众多外邦明里暗里皆是虎视眈眈,并不像处理旧朝势力那般一力弹压便够了的。
  “夫人以为,东昭与西穹之间,将会如何?”慕云漪目色锐利。
  苏母谦恭而坦然道:“作为臣子,我镇国公府自然与皇上同心同德。”
  “那么敢问,皇上之心如何?”
  苏母面色愈发恭谨道:“圣心又岂是我等臣子可以妄自揣度的。”
  慕云漪亦平静浅笑,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位镇国公夫人,可一向是滴水不漏的。
  “可是……”苏母话锋一转,继续道:“作为臣子虽不能揣测圣意,有一点我却是能够确定的。”
  “哦?”慕云漪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母:“洗耳恭听。”
  “我镇国公府虽不是宗室皇亲,可百年来在东昭君的地位,想必公主是略知一二的,公主若是尚与我苏家,那便不仅仅是镇国公府站在你身后……”
  镇国公府在东昭的地位,慕云漪岂止略知一二?虽非皇家宗室,可在皇家和臣民心中有着超越亲王的地位,苏家世代位高权重,却从未让历任皇帝忌惮其权势或是质疑忠心,如此便可见苏家处身朝堂的智慧与恭谨。另则,苏彦故去的父亲镇国公与皇帝东陵巽是一同长大的生死之交,苏母与故去的叶阳皇后是闺中密友,苏彦和苏婥更是从小有一半时间养在宫中,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得到了镇国公府的支持,便等同于皇家乃至整个东昭都将成为慕云漪的助力。
  一桩婚姻就可以获得如此磅礴的力量,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当真十分诱人。
  “彦儿将会承袭他父亲爵位,这本就是东昭大家心照不宣之事,前不久皇上也曾与我明示,待先皇后丧期满三月后,便择吉日封彦儿为云国公,所以虽比不得太子的天龙之命,可东昭小国公爷想来也该是配得上公主的。”
  见慕云漪目色毫无波澜,苏母继续道:“自然了,我知道公主你从不在意什么权势地位,可西穹的朝堂在意,西穹的安和公主亦必须在意。”
  慕云漪原本缓缓前行的脚步,这一刻忽然停了下来,并非因为她真的心动,而是惊于苏母已将西穹的朝堂内外局势以及他们姐弟的处境看得如斯透彻。
  “国公夫人,您今天的话我揣着了。”
  苏母牵起慕云漪的手搭在自己的掌心,轻拍着说道:“希望有一日,公主对我的称呼不再是国公夫人。”
  太子东陵翊回宫后,隔日便恢复早朝,日夜之勤勉,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日早朝,众臣看着站在百官之首的太子殿下,只见他眼中虽仍有悲切之色,但相较于先皇后薨逝的那一日,此刻的太子束发剃须,蟒袍立整,元气显然已恢复八九。
  太子在离宫为先皇后守灵时,皇上对他说只给他一个月时间,一月后他的人与心都要回来。显然,东昭的储君从未让皇帝和朝臣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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