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第38节
薛迹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胡大哥犹豫着道:“方才我去前院,妻主过来说,有几个人过来打听医馆中可有收治胸前有伤之人,只是那几人语气不善,更有威胁之意,加上最近城中戒严,妻主她让我小心一些,不许院中打扫的下人将我们救人之事说出去。”
薛迹心头一凛,若是长宁派来的人,怎么会知道他胸口有伤呢,良侍君为了掩饰自己,绝不会吐露许多,他方才还曾想过,长宁定会派出护卫来找他,只要这胡大哥请那些人过来,自己便可以回到宫中,回到长宁的身边去。可他怎么忘了,太后要他死,若是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只怕不会罢休,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便会落入萧家人的手中,到时她们为了封住他的嘴,定会斩草除根,怕是连救他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薛迹欲坐起,道:“你不要担心,我并非是犯案之人。”
胡大哥连忙扶住他,“你别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当日我们救你时,你身上的衣衫十分华贵,妻主只是担心泄露出去消息,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不利。”
薛迹心头一缓,却又有些疑虑在心头,“你救我的时候,没有见到什么人吗?”
“那一日很热,若非妻主有要紧事,只怕也不会出城去,更不会在回城之时遇到你。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刚进了城中不久,就听说城门关了,还有许多禁卫在城中巡查。”
薛迹忙道:“现在可还能见着她们?”
胡大哥的回答却让薛迹有些失落,“这两日没怎么见到了。”
薛迹倒是忘了,那日回城走的并非官道,只为求尽快回到宫中,或许还有一层原因,便是萧胤想借一条少有人经过的路,让他死的更无声无息一些。
薛迹对这胡大哥夫妻二人心中虽存了感激之情,但他这些年如履薄冰的生活,让他不敢将信任随便交托在别人身上,他自己死过一次,不想就这么快再死一次。他对胡大哥隐瞒了自己受伤的真实原因,只道:“我那日同家人进京,途中遇到了劫匪,这才受了伤,也幸得您相救,要不然只怕这条命便交代了去。”
胡大哥思量着问道:“不知道公子家住何处,或是将名姓告知,你不见这几日,家人定着急不已,我和妻主将你送回家中更妥当些。”
薛迹顿了顿,而后道:“我姓严,父家同京中的郑太医有远亲,胡大哥可否帮我传一封信到郑院判府中?我到时定会重金酬谢于您。”
薛迹方才开口之前想到了薛家,可又怕消息被薛正君劫去,到时带了人来,或是将消息透给太后,只怕他就更加危险了。
郑院判的正君是陈太医,也是他的叔父,更重要的是,萧家人并不知道他与陈太医的关系。
胡大哥连忙应下,薛迹为求妥当,天色黑了才让胡大哥去送信。
郑府外,胡大哥焦急地等着,他有些怀疑,这郑太医可是太医院的院判,若如那严公子所说,只是远亲,郑院判真的会理会他送去的那封信吗?
郑府中的管家看了那信一眼,“严郎?大人和正君何曾有过姓严的亲戚?”
还是一位府中老人忽地道:“管家莫非忘了,正君本姓严,这陈姓乃是后来的事了。”
管家这才醒悟,又怕这送信人真的有什么事,忙将信送到主院,陈太医本歇下了,可一听说送信人姓严,忙披了衣衫起身,而后将门拉开,“信在哪里?”
管家忙将信递到他手中,陈太医连忙打开,只看了一眼,手便抖了起来,忙问道:“送信人在哪儿?”
管家这才让人请了胡大哥进去,陈太医单独问了他几句,更是确认写信的是薛迹无疑,陈太医脸色凝重,此刻他又不能进宫,只能先将人接回来再做打算。
薛迹从不知道等待这般磨人,他生怕萧家的人会找到他,也怕胡大哥见不到人,那封信石沉大海。
直到门被推开,陈太医出现在他视线之中,薛迹连忙坐起,“叔父……”
陈太医眼眶微热,“迹儿,真的是你。”可他也知道此刻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忙看向外面,“快进来,把公子抬到马车上去。”
薛迹临行之前,对胡大哥再三致谢,陈太医取了一些金叶子给他,胡大哥连忙推拒,薛迹劝道:“我的命都是你们救回来的,实在没什么能报答你们,这些钱请你们务必收下。另外,我也有一事相求,请不要泄露出救我之事。”
等回了郑府,陈太医让人将薛迹抬到了主院其中一间正房里。方才匆忙,陈太医未来得及看薛迹的伤情,可此刻将他胸前的细布解开,才知他竟伤得这样重。
薛迹此刻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道:“陛下她这些时日可还好?”
陈太医行医多年,也见惯了伤痕,可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让他心疼,他拭了拭眼泪,忙道:“陛下回宫当日便病了。”见薛迹眉心一紧,又道:“你放心,陛下现在已经好了,这些时日陛下一直让人找寻你的下落。”
薛迹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太医连忙为他处理伤口,又让人将冰鉴放到房中,伤口最忌炎热,胡大哥家中并没有这些消暑的东西,他的伤口才一直不能愈合。
陈太医小心谨慎地替他包扎好,一边道:“伤口不能捂着,就连细布我也只用了薄薄的一层。”
陈太医又问他,“究竟是何人害你?良侍君说你是为了救他们,独自拦下了刺客。”
薛迹本不想将那些事告诉他,此事牵涉到太后,薛迹不想让陈太医陷入危险之中。“叔父不要问了,总之我能活下来便是万幸。”
陈太医道:“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就让妻主去求见陛下,将你在府中之事说个清楚,陛下到时定会派人来接你。”
薛迹忙道:“不可!”
陈太医疑惑地看着他,薛迹不得不将原委说出来,见陈太医闻言惊住,薛迹道:“过两日我的伤口应该就会好些了,到时候劳烦叔父以药童的身份带我入宫,到了宫中之后我定有办法见到陛下。陛下那里,我也会让她隐瞒我是如何回宫的,要不然萧胤定会觉得你们知道了他的阴谋,怕是会对你们不利。”
陈太医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迹儿,叔父知道我怎么劝你都是无用,可我却还是想说,既然萧太后这般致你于死地,不如便一直在我府上吧,等陛下彻底斗倒了萧家,那时我们再……”
薛迹惨然一笑,“叔父觉得,我还等得到那时候吗?我现在一刻也不想和陛下分开,叔父放心,我这一次大难不死,萧家便轻易伤不得我。”
紫宸殿,佩兰见长宁仍无就寝之意,劝道:“陛下这般不眠不休,怕是撑不住的。”
长宁道:“朕等不起了。”现在萧家人肆无忌惮,她不想再等下去了。长宁将御笔放下,问佩兰道:“荣卿可有下落了?”
佩兰叹息一声,陛下今日已经问过五次了,“奴婢知道陛下担心荣卿,您放心,荣卿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两日之后,薛迹身上的伤口刚刚开始愈合,他便等不住了,陈太医只得冒险带他进宫。
第61章 回宫(下) 薛迹跟着陈太医到了太医院……
薛迹跟着陈太医到了太医院之后, 陈太医为他寻了宫人的衣服让他换上,陈太医嘱咐道:“来往太医院的宫人很多,你可以从这里出去, 可没有各宫的腰牌,是去不得后宫的。以往都是各宫传召, 宫人拿了腰牌带着太医进入后宫。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帮你, 除非依着我先前说的, 我去求见陛下。”
“不可, 我不想将叔父牵扯进来。”薛迹正忧心此事,忽而听见外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给薛侍君的药都包好了吗?这天都快把人热晕了。”
薛迹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果然没有听错,他转头对陈太医道:“是林顺,薛晗身边的宫人。”
陈太医缓缓道:“薛侍君之前听说你遇刺之后失踪了, 还大哭了一场, 听说这几日用不下饭,也睡不好觉, 昨日还请了别的太医过去给他瞧瞧。”
薛迹忽而想到什么,“我有解决之法了。”他朝陈太医轻声说了几句, 陈太医慢慢笑道:“这个法子好。”
林顺擦了擦额上滴下的汗,一名药童从里面出来,道:“薛侍君的药还要等上一等,不如哥哥先进来, 外面日头正毒, 可别中了暑气。”
林顺回道:“也好。”他跟着那药童进去,那药童对他颇为客气,还将他方才在外面脱下的外衫接过, 还给他倒了杯茶,林顺忙道:“你先去忙吧,我等着便是。”
那药童笑着道:“顶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薛迹在屏风后等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那药童走了进来,将手中腰牌交给陈太医,笑着道:“趁他不留意顺来的。”
陈太医嘱咐道:“此事万万不可说出去。”
“师傅放心便是,他若是察觉腰牌没了,我只要咬定从未见过,让他去来的路上寻。”
等那药童离开,薛迹才从屏风后走出,陈太医将腰牌递给他,薛迹道:“多谢叔父。”
陈太医叹道:“你我叔侄,说什么谢字。”
薛迹拿了那腰牌离开,进入后宫之中,而后一路去了福禧堂。
薛晗白日里补觉,又梦见了薛迹被杀的血腥之景,他哭着醒来,又怕肿着眼的模样被宫人见了耻笑,便用绢帕裹了冰块敷着。这些时日那些卿侍没少在私下议论,说是兄长死了,或许是被刺客丢到了什么隐蔽之处,这才寻不到,他本来也不想信,可越来越频繁的梦见薛迹的惨状,薛晗便觉得这或许是兄长在给他托梦,他更为难过了。
忽而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他一记,薛晗以为是林顺回来了,怕林顺又要絮叨个不停,低下头去,“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薛迹轻声道:“是我。”
薛晗动作一滞,慢慢转过头来,瞧见薛迹就站在他身后,他未有惊喜,先被吓住,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连连后退,“兄……兄长……你怎么大白天的就过来了。”
薛迹皱着眉头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可他这身宫人的打扮,更让薛晗惊骇几分,像极了神怪传说里借身还魂的桥段,只是连脸也一样了吗?
薛迹将他一把拉起来,“我懒得同你废话,走,跟我去紫宸殿,我要见陛下!”
薛晗感触到他手上的温热,这才回过神来,“兄长没死?”
薛迹一脸无奈,“你看我像死过的样子吗?”
薛晗顿时喜从心头起,一把将他抱住,薛迹的伤口被他压住,吃痛地闷哼一声,“快放开。”
薛晗连忙将他松开,又开始唠唠叨叨地问起来,“兄长怎么会穿了宫人的衣衫,你是怎么回来的?怎么没有人来告诉我。”
薛迹扶着胸口,“这些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现在去不得紫宸殿,还要靠你帮忙。”
去紫宸殿的路上,薛晗还一路念叨着,说是他失踪的这些时日,哪个君卿都未得召见,还说这些时日都有哪些人在背后说他的不是,薛迹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转眼便到了紫宸殿,明明才离开宫中几日,对薛迹却像是过了三秋一般,更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佩兰听了宫人的禀报,从紫宸殿中出来,瞧见薛晗在外面等着,走了过来,无奈地同他道:“薛侍君怎么又过来了,陛下如今谁都不肯见,薛侍君还是回去吧。”
薛迹自薛晗身后走出,他看着佩兰道:“是我……”
佩兰惊怔在那里,而后连忙做主,将薛迹请入殿中。
殿中,长宁坐在龙椅上,以手撑额,像是睡着了,可听见有些熟悉的脚步声,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薛迹眼眶湿了,“陛下……”他想说一句我回来了,可后面的话却哽住。
长宁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走近,连眨眼都不曾,她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便消失了。
薛迹走到她身前,将她轻轻拥住,眼泪滴在她单薄的衣衫上,长宁站起身来,紧紧地抱住他,“阿迹……阿迹……”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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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瑞祥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他冒失惯了,卫渊清坐在窗边,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去太医院了?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瑞祥立在卫渊清不远处,心里却翻山倒海,思来想去,还是说给他听,“奴才刚才看见了一个人,那人的衣着打扮并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奴才看着倒像一个人。”
卫渊清将手中书卷往案上一掷,直起身来,轻手掸开衣袖上压出的褶皱,漫不经心地问道:“像谁?”
瑞祥道:“像荣卿。”
卫渊清停住了脚步,侧身看向他,“你没有看错?”
“这……”,瑞祥被这么一问,也不能确定起来,“那人一身药童的打扮,奴才只是看着他的侧脸和身影都像极了荣卿。”
卫渊清的手指收紧,“薛迹怎么会出现在太医院?陛下派人不分昼夜地寻他都寻不着,必定是你看错了。”
瑞祥垂下头去,“是。”
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宫人突然进来禀道:“贵君,荣卿他真的回来了。”
卫渊清捏着茶杯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浇在他修长的指节上,他怔了一会儿,而后道:“本宫知道了。”
瑞祥道:“原来那个真的是他。”
卫渊清此刻也思量起来,薛迹若是回宫,怎么会和太医院有关,“你当时看到他时,他和谁在一起?”
瑞祥回忆一番,道:“我当时要去太医院为您取些安神药,可刚到了那儿,就瞧见一个长得像荣卿的人,寻常人或许不会察觉,可奴才前阵子盯他盯得紧,当下便有些怀疑那人是荣卿。他好像是跟在陈太医的身后。”
“陈太医?”卫渊清思拊片刻,“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回宫,必定是有所忌惮。而能让他忌惮的人除了萧家还会有谁,换而言之,陈太医便是他极其信任之人。”
瑞祥道:“前些日子听说他失踪了,奴才还窃喜来着。”见卫渊清瞥了他一眼,他撇了撇嘴,“奴才只是想着,他若是消失了,对您也是一件好事。”
卫渊清想的却比他多些,吩咐道:“你去查一查今日陈太医入宫时的留档,要快,不然怕是会被人抹去,他可曾带了什么人进来,又是否带人出去。若是没有,便说明这陈太医与薛迹是有些瓜葛的,可却从不曾听他提起,此事怪异,你再去查查陈太医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