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个老祖宗 第29节
所幸,这趟九江书院并没有白来。书院院长想着就路谦那厚脸皮程度,还道是这回要大出血了。偏生,他还不想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翰林官,毕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能在短时间内连升好几阶,怎么着也是个天子宠臣吧?
本着宁可得罪君子也绝不得罪小人的想法,院长都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将自己珍藏的那幅王献之真迹拿出来……
结果,路谦要的是考取童生所需要的一应进学资料!
院长就没想通,哪怕路谦说了是替家里的弟弟要的,那他也还是没想通。
但不要紧,难得糊涂嘛,反正只要把人送走就没问题了。
九江书院放在京城是算不得什么,但咱们得看对比,旁的不说,这里随便哪个先生出来,都能吊打程氏族学的所有先生。
再就是看底蕴了,清廷是沿袭明制的,也就是说,在科举考试方面,有着非常多的重叠。而九江书院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底蕴的,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模板,是不能将学生送上青天,但通过区区童生试还是没问题的。
路谦得偿所愿,满载而归。
院长终于送神成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至于远在蔚县的程家人嘛,暂时还是收不到礼物和信件的。因为路谦光是往书院跑了一趟就花了大半天时间,他每隔五日才能休息一天,再说也不能真的就只送书籍,作为一个从五品官员,他是需要有自己的排面的。
于是,从收集童生试用书,到采买一些不容易坏掉的土特产,再到认真的提笔写信,最后才是将信连同东西一并送去南北商行那边,委托他们的商队去金陵时,顺便捎带东西去程家的铺面……
等这些事情都忙完了,都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而在中秋节前夕,路谦也收到了来自于程家的节礼。
仍旧是东西少但值钱,其中姑母还特地让程表哥在信中叮嘱道,就算不一定要联姻,也得先相看起来了,哪怕不忙着相看,都要提前打算起来了。房舍有了,财物也要提前备上,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又道路家没人了,到时候会让他姑父亲自跑一趟,总归得有个长辈镇场子的。
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堆,祖宗瞥了一眼就飘走了,路谦倒是看得格外认真,仿佛透过这狗爬式的字体,就能看到疼爱他的姑母一般。
他是在中秋节前收到了节礼和信件,信中除了关心他的话之外,也提到了一个事儿。
小表弟啊,考劈叉了。
科举是这样的,童生试只能算是预备役考试,严格来说,并不是划分到科举考试之中的。而童生试又具体分为三场考试,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
姑母所出的小表弟要考的就是县试。
县试是每年一次的,府试也是。只有最后一轮院试得看具体情况,有些地方也是一年一次,有些则是两年一次,还有取中的,算下来是三年考两次。考试时间也是由当地的官衙门公布的,大致时间有数,但具体到哪一日,每年都会有所变化。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小表弟啊,直接在县试上就考劈叉了。
程表哥在信上说,他娘倒是没生气,就是把他爹差点儿气出个好歹来,直嚷嚷着好样不学学坏样,不跟路谦这个表哥好生学学,偏就是逮着自己那愚蠢的亲哥学!
就很气。
路谦光看程表哥写这一段话时的笔锋,就知道他气坏了。
‘我当初考县试是通过了的!他连县试都没考过,这怎么能说是学了我呢?要学也是学了我爹吧?’
这话就说得很有道理,路谦觉得,他应该问候一下他表哥的屁股蛋子。
总之,小表弟考得十分离谱,不光是考没考上的问题,而是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据说,程姑父在放榜之后,还十分得不相信,又额外托了人走了门路去查县试的卷子。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但这不是县试吗?加上都考完了、放榜了,总之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程姑父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他小儿子的卷子,以及塞了钱后人家偷偷的告诉他,别说县试的取中率一般只有四五成,就算取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那落榜的人也会是他小儿子的。
路谦:……
没那么玄乎吧?
弟啊,你到底写了啥啊?
陡然间,路谦心底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回想起他送的节礼,这就很离谱了,送给学渣一沓科举用书,这不是将人往死里逼吗?
但东西都送出去快一个月了,搞不好这会儿都到了金陵城了……
路谦很用心的为小表弟祈祷了一番,又安慰自己说,姑父是小表弟的亲爹,应该会留下活口的,对吧?
事实上,活口是肯定没问题的,但路谦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儿。
这么一封报喜的信件以及一大堆的书籍送过去,是会对小表弟造成巨大的伤害,但受到伤害的人只有他吗?
那是不可能的。
程大少爷啊!你把他给忘了!
大概是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尽管路谦本意是送节礼,可等东西和信寄到时,中秋节已经过去好几日了。不过这也无妨,像这种事情也蛮常见的,毕竟是托人代为捎带,发生啥情况都不足为奇。
再说了,跟那满满一大包的科举用书比起来,不过就是迟来了几天,有啥呢?起码让可爱的小表弟过了一个愉快的中秋节。
况且还有那封信。
报喜的信啊,又一次搞得程大少爷如丧考妣,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那个抠门的路谦,送啥东西都不算稀罕,哪怕啥都不送,程大少爷都不会觉得奇怪。他也知道二房那头一直都有私底下贴补路谦,就连他爹这回都发话了,从公中出一笔钱给路谦,他们家是当地巨富之家,真心不差那几个钱,就路谦那个翰林官,搞不好一年到头能拿到手的钱都不足一百两,有什么好在意的?
谁知道呢?路谦动不动就给他来个晴天霹雳!
“又升官了?他又升官了?官是那么好升的?不是三年一次的户部考评吗?考到优秀的才能升官对吧?很多人在原来的位置上待了一届又一届,十来年都没挪动位置,怎么他一年就往上蹦跶好几阶?”
装不了了。
程大少爷又不是专业的戏子,就算他有心绷住人设,假装大方的祝贺,但这一次真的太离谱了!
哪儿有人是蹦跶着往上跳的?这简直就是没人性没天理!
他真的不觉得这进展太快了吗?
路谦是个什么想法,程大少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就是懵了,巨大的震撼之下,他丧失了理智,接连抛出了无数个问题,还一副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问!
就要一问到底!
到底是个啥情况你倒是说啊!
但路谦没说。
他是来报喜的,又不是来剖析自己的内心的,说那些干啥?再说了,他就不要面子的?没错,在祖宗跟前,他是无所谓的,毕竟他的每一个面祖宗都看到过。可在程家人面前,他还是想要给自己留点儿遮羞布的,要不然还能明晃晃的告诉程家人,他是个佞臣?他还准备当那大清第一佞臣?
程表哥把路谦写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上面没说谦哥儿是怎么升官的,他只说是得了上峰的赞誉。”
说了跟没说一样!
程大少爷索性不顾风度,一把抢过程表哥手里的信件,大力的翻找着:“他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不就是正常的写信吗?先问候一番,再聊下自己的近况,然后谈下送了什么东西,最后收个尾祝福一下……
咋滴?写个信罢了,还指望他拿出吹捧康熙帝的文笔来?
你在想屁吃!
总之,程大少爷想要的,路谦直接就没写,他不想看到的东西倒是写了一大堆。甚至于,路谦很过分的在信上催婚了,催的当然是程大少爷。
程大少爷:……催你妹啊!有你啥事儿啊!
作为程家的长房嫡长子,甚至还是独一个儿子,程大老爷会不想尽快的给儿子定下?可关键就在于,没合适的人选。
当然不是没人选,以程家在蔚县的声望,加上程大少爷又是继承人,多得是人家愿意以嫡长女跟程家结亲。但不得不说,这里头多半都是商户人家。
程家自个儿就是商户,理论上不该嫌弃这些人罢了。但有一点,程家的祖宗是很有远见的,名义上程家是商户,做的也是走南闯北的商行买卖,但实际上在衙门登记的却是农户。
是的,农户。
他们在蔚县以及周边地区拥有着大量的田产,绝大多数都是极为肥沃的水田。至于买卖,这种事情很好办的,程家也是有底蕴的人家,自然是有家仆的。只要把明面上的事情交给家仆来办,旁的细节方面都是很好处理的。
甚至于,先前程表哥跟随路谦一起北上,大家都知道他是借机接受历练以及寻找新的商机,但明面上人家是陪着路谦北上参加会试的!
但如此一来,程大少爷的婚事就更麻烦了。
找商户女,那是绝对没问题的,甚至努力一把,还能攀上金陵城的大商户女儿,至于嫡出庶出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总之想要高攀结亲也不难的。
但程大老爷不想这样,他是寄希望于从儿子这一代起,彻底的改换门庭。
当商人有什么好?就算拥有着花不完的钱财,但钱财哪有权势来得重要?偏生,儿子不争气,争气的不是他儿子!
好家伙,路谦这么一封信,最遭罪的那就不是他小表弟,而是程家大房父子俩。
父子俩皆遭受了重创,甚至都没翻看路谦送过来的礼物,左右不过是不值钱的土特产,不然你还能指望一个翰林官买来稀世珍宝送人吗?
于是,东西都便宜了小表弟。
小表弟:……笑不出来。
程姑父乘机给小儿子重新做了一套人生规划,这不是今年的童生试考劈了吗?不要紧的,明年继续考啊!他们这一带,县试府试院试都是每年一次的,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
“先前是为父不对,太着急了点儿。如今咱们重新开始,你好生念书进学,明年咱们再考。二月考县试,四月考府试,六月考院试。正正好,明年又是科举年了,八月里参加乡试,回头咱们家就能有举人了!”
小表弟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反问道:“那是不是考上了举人后,再立马北上京城,参加后年的会试?爹啊,你可真够敢想的。”
程姑父想了想,没毛病啊!
“你表哥不就是这样的?回头,你也给爹争口气,一年蹦跶两级,回头咱们家说不准还能出个一品大员呢!”
小表弟:……卒。
还好,程表哥还是有点儿理智的,他表示路谦这情况真的是特例,起码本朝从未有过。
生怕亲爹不信,程表哥还举了个例子。
“您看咱们蔚县的县令大人,他是康熙九年的同进士。他算算,如今都已经是康熙十九年了,他这还是很顺利的谋到缺,中间还是调职过的,要不然也不能来咱们这个富裕县。可就算如此,他直到如今也还是个县令。”
程姑父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县令是七品官对吧?”
“除了京畿重地之外的所有县,县令都是七品,还有一些偏远穷困地区甚至不设立县令,而是以县丞代之。”
“那……从五品的谦哥儿,等于几个七品县令呢?”程姑父又问。
程表哥懵了。
不是,这玩意儿还能这么换算吗?
眼见不光亲爹等着他的回答,还有一脸热切期待的他亲娘,以及方才如遭雷劈刚醒转过来的亲弟弟……
程表哥斟酌再三,竖起了两个指头。
“才两个?不能吧?”
“二十个吧,我觉得一个谦哥儿等于二十个咱们蔚县县太爷。”
话音刚落,众人面露嫌弃。
他们的那位县太爷也太不值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