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_分卷阅读_52
朱闵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我以后会多关注他们的,现在你跟我走吧。”
秦桑想了想,走出房门一指请前楼高高的屋脊笑道:“我要上房!”
朱闵青不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揽着她跃上房顶。
新乐县城不大,站在高处,大半个县城尽收眼底。
此时月亮已经出来了,温柔地将银色的纱幔撒向大地,万物都是影影绰绰的,朦胧而美丽。
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多是昏黄偏白的灯光。
他们都知道,白色的灯笼代表着什么。
断断续续的哭声随着夜风飘来,美丽的月色也变得凄凉了。
朱闵青看着那些灯光,不由晃了下神。
“哥,若你当了帝王,无论富贵贫贱,他们都是你的子民。”秦桑柔声道,“《礼记》有云,君天下,生无私,死不厚其子,子民如父母。”
“做到舜帝那般程度的,古来今往也没几个皇帝,但至少应对百姓怀有一颗恻隐之心。民贵君轻,我瞧出来你不大看得起穷苦百姓,可是我的好哥哥呀,老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
朱闵青本是怔怔听着,被她一声“好哥哥”叫得心头一颤,手虚握着挡在唇边,掩饰着上翘的嘴角,道:“秦先生请继续讲,我专心听着呢。”
秦桑见他毫无恼意,忐忑的心当即安定下来,徐徐道:“皇权大过天是没错,可用暴/政治理国家的皇帝,哪个的位子坐稳当了?听不得不同声音,谁不听话就杀了谁,看谁不喜就处置谁,听起来痛快过瘾,可那是皇帝啊!”
“说句大不敬的话,本朝开国皇帝不也是一个平头百姓?你可千万不要小瞧民众的力量,乱亡之祸,起于小民。”
朱闵青无奈道:“这样当皇帝真累,瞻前顾后的,小老百姓都不能得罪!”
秦桑笑道:“其实老百姓是最容易知足的,他们要的很少,吃得饱,穿的暖,有片瓦遮风避雨,就会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白天来你这里闹腾的人,怕不是安生的吧?真恨不得杀上几个,叫他们见见血,知道个‘怕’字,以后再想闹事,就会掂量掂量,想想退步了。”
“那不是受了人蛊惑?说到底都是可怜的穷苦人。”秦桑无奈一笑,“其实我也气,妖道儿伏法,可我还顶着一个瘟神/的名头呢!”
“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地走,偏要留下来叫他们领我的情,要走,也得等到瘟疫平息,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朱闵青盯着她,“你当真不走?”
秦桑轻轻摇着他的胳膊,“算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你应了我吧。”
朱闵青脸上还是不赞同的神色,但态度已不像方才那般坚决。
秦桑挠挠他的掌心,笑嘻嘻说:“我还想和爹爹、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块,不会随便作践自己身子。危险的地方我不去,这你总放心了吧?”
朱闵青无法,“那我也留下来。”
“千万别!你有你的事情要做,光守着我算怎么回事?快走,现在就走,和爹爹商量商量下一步如何布置。”
夜风渐凉,朱闵青将秦桑送回房间,分别的时刻也到了。
屋里没有点灯,这时月亮也躲进了云层。
她站在门里,他站在门外。
他说:“我走了。”
“嗯。”她答道,可心里突然不好受起来,“……要不,你歇一晚上再走?唉,夜长梦多,还是赶快走吧,路上小心。”
秦桑转过身,手捂着嘴佯装打哈欠。
朱闵青从后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等我,最多五日,我定然能拿着圣旨回来!我不会白让你冒这个风险,这次,就是我争储的开始!”
他湿热的气息喷散在颈项间,又酥又痒,细碎的麻麻的感觉从耳边四散开来,秦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头突突乱跳不已。
既心慌,又欣喜,乃至于离开他的臂弯时,竟有怅然若失之意。
不是第一次和他有肢体上的碰触,可这次,分外不同。
她恋上了他的怀抱。
更深露重,他的身影早已不见,秦桑独自躺在床上,睡熟了,嘴边含着笑,心里很甜的样子。
翌日,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子时,秦桑便起身了。
吴郎中起早煎药,一眼瞧见秦桑,乐得嘴角几乎扯到耳后根,“大小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们走的。”
秦桑失笑:“别把我说得那么高尚,自有你们的父母官管你们。我丑话说前头,昨儿当着百十号人的面,我说张大哥能痊愈,你可别下我脸面。”
吴郎中道:“再吃两副药,准保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再有几日客栈的病人都能好?”
“嗯……都是早期症状,再有七天到半个月吧。”
秦桑挑眉一笑,“如此说七天就能见效果,那这场瘟疫用不了多久就会控制住。小吴郎中,等朝廷的钦差大人到了,我一定要保举你入太医院,巡行医药!”
吴郎中一边拿扇子扇着小火炉,一边嘿嘿地笑,“入不入太医院倒是其次,巡行医药就够了,能为家乡做事,我就心满意足喽。”
“小姐!”月桂蹬蹬跑过来,气都没喘匀,扶着膝盖呼哧呼哧道,“外头炸啦!”
秦桑吃惊道:“什么炸了?我没听见爆裂的动静啊。”
“不是……是街面炸了,乱哄哄的,可吓人了。”
秦桑还是没听懂。
豆蔻也跑来了,“奴婢来说,城郊来了好多官兵,城门也封了,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都说哪些?”
“官府不管百姓死活,打算让所有人都染病死了。还有说杀人的,谁往外跑就杀谁!哦,对面粮店围了一堆人买粮,吵吵闹闹的,吓得老板都没敢开门。”
“肯定是县衙的告示还没贴出来,百姓恐慌了。”秦桑起身往外走,“叫上两个侍卫,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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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对面的粮铺门前乌泱泱一大片人, 早已围得密不透风。
人们扛着扁担, 拿着笸箩,嘈杂地议论的封城的事,有的拍着门板让店家开门,有的张大嘴翘首张望,还有的挤来挤去拼命往前蹿,生怕轮到自己粮食卖没了。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地面蒸腾, 大热的天, 人更容易急躁,在知了越来越尖锐的叫声中, 已有人耐不住性子, 举着扁担, 咣咣就往店门上砸。
客栈老板躲在店门后面,一边扒着门缝往外瞧, 一边窃窃私语:“好家伙,这架势比昨天砸咱家店还狠,简直要抢粮啊!我打赌对面老郑绝对不敢开门。”
老板娘撇嘴道:“送上门的买卖为啥往外推?要是我我就开门, 价钱就是翻上两番, 那也是供不应求。”
“你懂个屁, 今儿城门一封, 谁知道明儿是个什么光景,吃的用的当然要留在自己手里头才安心。还有咱店里没走的那些客人,现在就知会他们,住店可以, 吃食咱们也不管了。这他娘的世道,简直不叫人活了。”
老板瞪了眼自家婆娘,转脸瞥见秦桑等人立在后堂过道门旁,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他心头一惊,不知她听了多少去,忙赔笑道,“大小姐来啦,放心,小人还存着好些粮米,短了谁的也短不了您的!”
老板娘是个灵性人,忙用手帕子抹了抹桌椅,伺候秦桑过来坐下,腆着脸说:“外头闹得这样凶,我们也着实害怕,心里闷得慌发发牢骚,您别往心里去。”
人之常情,秦桑并不在意,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一会儿才道:“恐慌是一定的,不过朝廷肯定会派发赈济粮米,我猜过不了几日就有粥棚施粥了。”
正说着,只听街面上一阵高声呵斥,隔窗望去,只见六十来个衙役气势汹汹疾奔而来,鞭子抽得啪啪响。
为首之人大喊:“盛大人有令,不得扰乱行市,不得聚众闹事,违者一律四十大板。”
挨了鞭子的紧忙躲,没挨鞭子的使劲挤,喊声、哭声、咒骂声,夹杂着鞭子声,各种家伙什儿的哐当声,搅得街面上跟炸开了锅似的乱。
秦桑微蹙眉头,显见并不大认同这种做法。
“小姐,盛大人求见。”月桂请示道,“您是回院子,还是请他过来?”
秦桑笑道:“来得真是时候,请他来这里吧。”
少倾,满头大汗的盛县令提着袍角进了前堂,抱拳道:“秦小姐,我送些粮米瓜果来,因怕闹事的人看见节外生枝,就走了后门。这是单子,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着人送来。”
店老板端上一壶上好的绿茶,随即颇有眼色地拉着老板娘退下。
秦桑和他见过礼,“烦劳盛大人费心,那我便却之不恭了。不过你看外头越闹越凶,一味恐吓不是办法,盛大人可有应对之法?”
盛县令叹道:“禁行令来得突然,事先一点儿风声没漏,我也是早上才得到消息,如今外头的消息传不进来,里头的消息递不出去,可愁死我了。”
“县衙的公文也发不出去?”
“小姐有所不知,这次封城门的是保定卫所的将士。文武向来不对盘,还是隔着府衙的,任凭我磨破嘴皮子,人家就是一句话——回去等信儿!”
秦桑更惊讶了,“新乐县当属真定府管辖,真定也有卫所,为何从保定卫所调兵?”
盛县令摇头叹道:“我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上头的弯弯绕咱哪儿懂啊。”
秦桑思索片刻,沉吟道:“既如此我来写信,直接叫驿卒送抵京城,我就不信,他们敢拦截我爹爹的信!”
“这真是帮我大忙啦!”盛县令双掌一击,兴奋地叫道,“多谢小姐相助,旁的不用问,只求上头尽头派人来赈灾,粮米草药还有郎中,我都要!”
秦桑顽笑道:“用不着谢我,我总不好白要你的东西。”
盛县令笑了几声,又小心问道:“不如也给府衙那边送个信儿?”
“也好,省得有人说你越级行事,上峰跟前难做人。”
说干就干,两人各自写好信。
心中大石头落地,盛县令刚想松口气,忽听店门咣当一声巨响,吓得他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月桂扒头看了看,惊慌道:“小姐,外头人和差役们打起来啦!”
秦桑惊得倒吸口气,再看盛县令,已经脸色焦黄,嘴唇发白,显见也是没料到。
“盛大人,你不能再躲着了,赶紧出去安抚下民众,给他们定定心。”
“我……”盛县令的声音发虚,“他们群情激昂,我就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你是当地父母官,老百姓至少会听你几句。”秦桑道,“若不放心,我让崔大哥跟着你,旁的不说,至少能护着你跑。”
说罢,便笑起来。
盛县令老脸一红,一咬牙推门而出,“都住手!”
外头纷乱嘈杂,他的声音被人群淹没了,连个水花儿都没起。
秦桑笑着吩咐豆蔻,“去找老板借一面锣,咱们也给盛大人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