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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第44章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沉稳的声音:“钟鸣七响,是有要事发生的讯号,你姑且先忍一忍吧。”
  第34章 白羽雕弓(四)
  沉稳的声音落去后,一个身着淡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上祭坛。
  在他身旁同行的,便是声称肚子疼的青年。
  青年的样貌实在算不上出众,一身扎眼的红衣虽然鲜艳,却也算不上出众,然而他身上却有一处极为出众的记号,任谁瞧见都绝对无法忽视,便是他脑袋上的头发。
  他的头发只盖住半边脑顶,发丝凌乱蓬松,另一半则寸缕不生,露出圆滚滚光秃秃的脑壳,两番相异的光景出现在同一个人的头上,看上去极不协调。
  他的发色偏浅,隐隐泛着浅黄色,好似一只半边泡在水里生出黄芽的土豆。
  但凡对自己的容貌形象有半点怜惜的人,都绝不会蓄出如此滑稽的发型。
  卢冬青很快察觉,青年的发型也并非故意为之,因为任兰在瞧见他的那刻,大惊失色道:“启明,你你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嘘——”青年拼命摆手,示意任兰噤声。
  任兰瞧见他的手势,才将嘴巴捂住,不再做声,转而望向他背后的男人。
  背后的男人将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步伐从容,面色温善,方才让青年忍耐的那番话,便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任兰在他面前恭敬地低下头道:“师父好。”
  卢冬青微微一惊,原来这位便是任兰的师父,羽山族的族长,风廷坚。
  从梧桐镇启程前,在听过宋仁的一番叙述后,他以为风廷坚会是一位严厉凶煞、威严凛然的领袖,却没料到,这人的面相竟如此温厚和善。
  风廷坚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扎进头顶的玉冠,发丝间夹着些许斑白,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双舒展的眉眼。
  卢冬青定睛凝望,竟在这双眉眼间隐隐瞧出几分和卢正秋相似的气质。
  他既是羽山族族长,也是任兰的师父。
  莫非天下间为人师表的人,身上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和卢正秋不同的是,风廷坚的眼睛有些异样,卢冬青很快察觉,他的眼中并无神采,只是虚虚地望向前方,方才也是听到任兰的声音,才将头转过去,颔首示意。
  任兰瞧见卢冬青脸上的疑惑,侧身贴上他的耳畔,低声道:“师父的眼睛受过伤,瞧不见东西。方才给他引路的是我的师兄,安启明,你千万不要被他吓到,我今早见到他时,他的头发还不是这番模样。”
  卢冬青点头应过,心中的疑惑总算有了答案。
  风廷坚目不视物,自然也不知道安启明的头发变成了一颗发芽的土豆。
  安启明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丑态被师父察觉,所以方才拼命让任兰噤声。
  任兰虽收了声,却难以压下肚子里的笑意。
  就连卢冬青瞧见他的模样,也忍不住想笑。
  随着钟声播开,灵泉谷的居民渐渐往神像的方向聚拢,祭坛上已有不少人头攒动,这些人也都抱着与卢冬青和任兰相似的念头,拼命忍耐笑意。
  风廷坚似乎觉察到空气中漂浮的异样气氛,微微抬起头道:“为何我觉得周围积聚了许多笑声?”
  安启明的脸色一僵,立刻开口道:“还不是因为钟鸣六响,有消息要宣布吗?有好消息大家自然就开心,开心了就多笑几声呗。”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双手垫在土豆似的后脑勺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的性子和他身上的红色衣衫一样躁烈,嗓音又和性子一样粗犷,他与任兰站在一起,全然不像是同门的师兄妹。
  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师兄妹间的亲近,安启明没好气地瞪了任兰一眼,催促道:“大晚上的突然鸣钟,把大家伙都扰到此处,到底有什么事,还不快快宣布。”
  任兰倒是不恼,目光扫过众人,环视一圈,最终落回风廷坚的身上,:“我召集各位,是因为今晚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归来。”一面说,一面将卢冬青往前推。
  卢冬青上前一步,来到风廷坚的对面。
  “你是?”风廷坚问。
  卢冬青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师伯,我是姜云的儿子。”
  风廷坚的表情滞住了,突然睁大的双眼似乎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可眼中仍旧没有神采。
  他带着满脸疑色,抬起一只手,慢慢贴上卢冬青的额头,指尖擦过额上的束发带,而后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摩挲而过。
  待手指滑到下颚,他脸上的疑色已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与方才一般的温和:“看来你没有说谎。”
  他究竟是如何靠手指来做出决断,连卢冬青自己也不明白。只能沉默着,继续等待他的话。
  他是姜云的师弟,也是九年前受到殃及,被朝廷纠责的人,面对罪人的儿子,不论是迁怒还是埋怨,都是理所应当的反应。
  卢冬青已准备好迎接疾风骤雨,却只等来一句淡淡的话:“欢迎回来。”
  “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风廷坚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不必心怀愧疚,你是羽山族的孩子,游子归家,不论何时都不晚。”
  卢冬青望着他,脸上写满了讶异。
  对面的人面容清瘦,面色中似乎带着憔悴。身为羽山族的族长,这祭坛上聚拢的百余人,起居食宿,都仰仗他的安排与照料。
  卢冬青细细凝视他的模样,心中的疑色更深了一层。这样一个人,实在不像是传闻中那般辛辣凶恶,会对自己的族人痛下毒手。
  莫非宋仁的说辞有所夸张?莫非坊间的传言都是加油添醋的讹传,不可尽信?
  在他的思绪飘远之前,任兰上前一步,征询道:“师父,与冬青随行的还有一位客人,是他的师父,我也将人一并带来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迟疑,似乎不确定自己的行动是否正当,然而,风廷坚没有责怪他,反而点头道:“既然冬青是我们的族人,冬青的师父当然也是我们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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