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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第7章

  衙差冷冷道:“你若再多管闲事,今日便让你入土为安。”
  三人不再理会墙角的倪燕,一齐转向卢正秋。
  卢冬青趁机绕过他们,来到倪燕身边,将长衫脱下盖在他身上。
  倪燕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冬青哥,正秋师父他……他。”
  “你不用担心。”卢冬青在他的肩上轻拍,“师父他很厉害的。”
  第5章 飞燕难归(二)
  天色雾蒙蒙的,仿佛只要用力拧一把,立刻就能拧出水来,闽越一带的气候常年潮湿,早晨又下过雨,旧院里杂草上挂满露水,石头上也爬出一层绿油油的苔藓。
  卢正秋将倪燕护在身后,他的背影高而清瘦,蓬乱的头发用发冠松松地束着,褐色的发丝披在背后,随着风微微飘动。
  他面对三个横着脸、撇着嘴、瞪着眼的精壮青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瞧着天色打了个哈欠。
  衙差们也第一次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这人宽松的灰衫上挂着许多褶皱,下颚也挂着一片细胡茬,颜色和他的头发一样淡,看起来和墙上的苔藓有些相似。
  被区区一块苔藓打断了好事,他们显然很不愉快。领头的沉声道:“最后警告你一次,滚开。”
  卢正秋没有动。
  那人将手压在刀鞘上,抽刀亮出一截白刃。
  倪燕瞧见他手底的刀光一闪,朝卢正秋扑来,吓得打了个激灵,险些惊叫出声。
  可下一刻,来势汹汹的刀光却在中途熄灭了。只见那衙差脚底一晃,身子一歪,鲤鱼打挺似的仰面翻倒,后脑勺不偏不倚地磕在半块石头尖上,发出砰的一响,当场翻了个白眼昏过去,手中的佩刀尚未来得及出鞘,便滑出一尺远。
  卢正秋几乎没有挪动地方,只是饶有介事地揉着手腕:“哎呦哟,你这人怎么说撞就撞过来,差点把的手腕扭折。”
  话虽如此,他的肩背仍是笔挺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擀面杖一端。
  余下的两个衙差惊讶地张大嘴巴,但他们很快回过神来,双双抽刀出鞘。两把明晃晃的刀一齐对准同一个方向,刀刃上银光闪烁,像是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卢正秋见状,眉毛皱成一团:“好端端地怎么就动起刀子来,我可没偷二位的东西吧?”
  话音未落,两人已举刀向他挥来。
  第一刀扑了个空,卢正秋脚下虚晃,身形如影子一般飘开半步,手里的擀面杖向上一挑,一声脆响过后,那刀便落在地上,持刀的人也倒了下去。
  那人捂着裤裆,在杂草地里打滚,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好似驴叫。
  紧跟着第二刀,第三刀……最后一个人的动作总算比前两个灵巧许多,接连追着卢正秋斩了几次,只可惜刀势好似跌进水潭的雨点一般,化为无形,有去无返。
  他的手绷的紧紧的,骨节发白,牢牢攥着刀柄,警惕地转动眼珠。下一刻,他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不知何时,卢正秋已绕到他背后,刚好站在他的刀挥不到的死角。
  又是砰的一声,最后一个人也捂着裤裆倒了下去。
  倪燕蜷在墙角,瞧见了前后经过,含着血的嘴唇动了动,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的眼神比一般人好些,方才看到卢正秋手里的木杖掠过那两人腿边,不偏不倚地敲中两腿之间的要害。看似轻轻扫过,实则力道惊人,只是动作太快,连被打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罢了。
  卢正秋成了院子里唯一站着的人,他突然捂住胸口,大声咳了几下,摆手道:“哎,累了累了,东西已经找到,我可要回去歇着了。”
  两个人躺在地上,仍恶狠狠地盯着他,口中却没有作声。
  他们并非不想,只是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倪燕朝卢正秋的背影瞥了一眼,再一次把头低下去,不敢再看对方。
  这时,他听见卢正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冬青,这位小兄弟的伤是不是还没痊愈?”
  卢冬青蹲在倪燕身旁,抬起头,微微挑眉,不解道:“新落下的伤,当然没有那么快痊愈。”
  “那他还算不算是你的病人?”
  “自然算。”
  卢正秋满意地点头,“那么你就该将他带回去,好好诊一诊,以免败坏了咱们的名声。”
  倪燕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卢冬青的手已递到他面前:“燕儿,走吧。”
  *
  三坪村没有医馆,最近的医生在十里外的镇上,一路须得翻过三座山岭,瞧一次病,诊费就要十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农户一个月的收成。
  所以村里人生了小病,都去药铺找卢大夫问诊,药铺的生意一直不错。
  药铺的院子是卢正秋从村民手上买下的旧舍,位于三坪村边缘,陈设简陋,两扇柴扉都合不拢,既透风又透光。然而两人并不介意,在这里一住就是九年。
  卢冬青一路背着倪燕回到内屋,将他放在诊床上。
  少年的体重轻得不像话,实在不像十五岁该有的样子。卢冬青的心也软了,将满肚子疑问吞回肚子里,转而道:“躺下来吧,把衣服脱掉,我给你敷点药。”
  倪燕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一路低着头,将对方披在自己的外衫小心地脱下,搭在椅背上,又把身上破损沾血的衣服一件件除去,袒露出光溜溜的,木柴似瘦削的肩膀,还有形状分明的肋骨。
  他的动作颇为局促,肩膀紧缩着,吞吞吐吐道:“冬青哥,我……我身子丑,你别笑话我。”
  “我要为你瞧伤,怎么会笑话你,躺好了。”
  卢冬青这些年诊过的病人数不胜数,瞧过皱巴巴的老头,也瞧过细皮嫩肉的婴孩,区区一个燕子般瘦小的少年,在他眼里早就司空见惯。
  他只是眯起眼睛,仔细检查伤口。
  伤口集中在肩膀前后和大腿,好在是软鞭落下的,每一条都不算深,只是反复叠了许多层,看起来才格外触目惊心。细嫩的皮肉向外翻起,刚凝结不久的血珠挂在伤口周围,串成殷红色的珠链。
  他心里有了眉目,转而取来几味草药,放在药钵里研磨开,将捣碎的药浆捻在指尖,一面往伤口处抹,一面叮嘱道:“可能有点疼,疼就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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