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_分卷阅读_4
范翕低头看她一眼,握紧缰绳,清泉般的声线在她头顶响起:“驾——”
——
长亭外三里有清湖密林,梅花绽放。二人下了马,玉纤阿抬头看眼前冬破春来之景,微微怔忡。湖水边一排梅树,树下清水破冰,几片冰瑟瑟地飘在冰湖上。范翕去拴好马,回来时,看树上梅花洋洋洒洒,落在美人身上。
冰连地结,梅林香雪,玉纤阿抬头:“景致很美,多谢公子带我来此地。”
范翕回以笑容,说话一贯轻言细语:“你若想看,这样的景致多得是。”
他话中有话,暗示满满,玉纤阿俯首微笑,没有回应。她心中则想——那我是何身份?你养的一只雀儿么?
可惜玉纤阿虽贫虽卑,心志却远,不甘心做家养的一只小雀儿。
范翕见她不答,便道:“走走吧?”
二人沿湖散步,起初未言,郎君和女郎的衣袖轻轻摩擦,若有若无的古怪气氛萦绕在两人间。玉纤阿专注看着湖边风景,一片叶子飘飘然从树上坠落,叶子在半空中璇儿,她悠悠看去,叶子飘向湖面,玉纤阿眼角出现了郎君扬起的一片衣袖。
一只手摊在了她面前。
玉纤阿驻足怔立,见是她的那两只珊瑚珠所串的耳珰,静静落在范翕手中。玉纤阿仰面看他,雪已停,她的面容迎着雪光,正如冬日般纯净温煦。玉纤阿伸手去拿她的耳坠,轻声:“多谢公子。”
范翕俯眼看她,目中光邃。他似笑了下,问:“你故意给姜女的,提醒我?”
玉纤阿否认:“耳珰是被姜女抢去的,公子不信自可去查去问。耳珰落在公子那里,实非我本意。”
范翕笑容一顿,却仍声音清和:“即便你不将耳坠故意丢给姜女,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玉纤阿坚持:“我确实没有。”
范翕一笑,不再谈这个话题了。他看着她收起她的耳坠,道:“你要被送往吴宫?因何缘故?”
玉纤阿解释:“吴王好舞好美色,我等被挑选送往吴宫,自然也有舞艺佳的缘故。”
范翕眉轻轻一挑,上下打量她:“你善舞?”
他想起那晚见到的她的独舞了。
玉纤阿面容沉静,她不言不语,手却当即抬了起来。退开范翕两步,她长袖飞甩,身子倾斜上仰,跟随着抬起的手旋舞而起。被木笄挽着的乌发堕腰,扭动的腰肢与迈出的腿反方向舞动,而她面容始终静美。
如雪中狐。
范翕看她突然舞起,一愕下,眉目舒展,笑出声来。声如玉撞,回于耳畔。
他笑着伸手,手掌拂上女郎细软的腰肢。玉纤阿被他勾腰的动作激得双腿发软,她脚步一晃,停下舞步,整个人被抱到了范翕怀中。他一直在笑,心情甚好,俯按着她腰肢,将她人压在了身后的树上。
他笑着,向她俯下面来,眼睛盯着她嫣红的唇。
郎君冰而挺的鼻梁与她相擦,呼吸缠绵,他的唇即将亲上她时,玉纤阿睁大眼,似极为惊愕。她猛地扭过脸,他轻柔的吻便落在她颊面上,没有碰到她的唇。
呼吸顿在方寸间。
玉纤阿偏着脸,能感觉到郎君的呼吸浅浅地停留在她脸颊上。静谧的湖边树林,无人吭气,气氛渐渐冷了下去。
范翕微微退开一步,俯眼而望:“为何躲?”
玉纤阿转过脸来,仰面与他对望。她睫毛上沾着水雾轻轻颤抖,面上只有唇一点粉红。她身体轻轻颤抖,似对忤逆了他也极为害怕。但她镇定的,不卑不亢道:“我不知郎君是何意。”
范翕涵养甚好,到此都彬彬有礼,只笑意淡了些:“你当真不知?”
装傻装过了,便是愚弄彼此。郎君漆黑的眼睛审视着她,玉纤阿并没打算给他留下自己“蠢笨”的印象。
玉纤阿道:“我与公子不相熟,我并不打算任公子予取予夺。我虽卑微,却有我的尊严。望公子体谅。”
两人仍维持着郎君将女郎压在树上的动作,范翕盯她半天,他下巴轻抬,唇角含笑问:“你的意思,莫非是不愿随我离开?宁可去吴宫?”
玉纤阿自然不愿去吴宫。
但是她知道公子巡游天下,那自然也要去吴宫。去吴宫一路,她有很多时间徐徐图之。反是若一开始就任由这位公子予取,失了尊严,恐在公子心中,她始终是个供他玩乐的随时可丢弃的宠物。
范翕见她不答,目有哀色。他蹙了眉,责她:“我对你当真不解。也罢。”
他本就不是好色之人,先前以为她与他一样心思,现在见她无意,他起身便退。范七公子风华绝代,哪怕当真对她有几分心思,也不至于饥渴到对一个弱女子做什么。
而见他起身便走,玉纤阿伸手握住他衣袖一角,迫他停了步,回头望她。
玉纤阿问:“郎君爱我?”
范翕并不明确答:“你觉得呢?”
玉纤阿仰着面:“郎君年龄几何?”
范翕客气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玉纤阿:“郎君婚否?”
范翕笑一声,更温柔了:“与你何干?”
玉纤阿望着他,始终说话轻轻柔柔的:“那郎君可知道我婚否,孕否?被送往吴宫前,我是否有子女流落在外?”
范翕目中一凝,盯着她。
玉纤阿垂眼自怜:“郎君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您并不在乎这些。您只想与我春风一度,露水情缘。我是何人,家乡何处,年龄几何,可曾婚配,公子一点也不关心。”
此年代男女婚嫁,婚孕要求并不严格。但范翕问也不问,显然压根不论婚嫁。
范翕慢慢说道:“从未有女子向我要求名分。”
玉纤阿欠身请安,温和道:“在公子眼中我不过一卑贱女子,不值一提。也许公子回了洛邑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但我始终记得我也曾是贵女,我落到如此境界非我所愿,玉女绝不会自我轻贱。”
范翕:“你曾是贵族女?”
玉纤阿不答,她柔柔望他一眼,从他身侧退开,再次行了一礼后,转身向他们来的方向走去。湖畔散心一行,显然到此结束。女郎背脊挺直,走得不急不缓,姿态甚雅。
范翕突然开口:“你可知,明日我就会与你等分道扬镳。今日是你唯一的机会。”
玉纤阿猛愕,心中一紧,略微慌乱。她并不知……但她背着范翕,强作镇定,没有回头。
背对着范翕,玉纤阿不知道那位她眼中的华贵温柔公子,笑容颇凉薄诡异。
他说了声:“好。”
玉纤阿垂目,哪怕心中已生悔意,也不能让他看出。
范翕慢声:“吾名范翕,乃周王朝七公子,年十八,未有妻。”
玉纤阿回头,面容掩在花树下,嫣然灼目:“妾名玉纤阿,年十六,未有夫。”
范翕颔首:“纤阿者,掌月也。你是要掌谁?”
玉纤阿敛目微笑,袅娜背影消失在满湖花树下。范翕静立良久,神情渐变得几分难以捉摸。
——
次日,两方人士果然分道扬镳。
车马辚辚,玉纤阿扶着姜女坐上车马,轻轻掀开车帘,看小吏们向七公子那方人士告别。骑在高马上的郎君如山似水,迢迢遥遥,巍峨不可攀。他忽然向这方望来一眼,玉纤阿与他目光对上。
车队分出两条不同的路,越走越远:
“吾名范翕,乃周王朝七公子,年十八,未有妻。”
“妾名玉纤阿,年十六,未有夫。”
玉纤阿放下车帘,唇角轻轻带着笑,想:纤阿未有夫,纤阿可掌月,你猜我……想掌谁?
第5章
时去久矣,越是离吴都梅里近,春景便愈发浓郁。走走停停,玉纤阿这些年轻貌美女子整日同进同出,不过聊些对吴宫的期望。期间,姜女被排斥,不大被理睬。
只因公子翕与他们分道扬镳时,对姜女只字不提,更罔论带姜女同行了。
诸女看姜女的目光,便嘲弄嫌恶,背地里嘀咕“哪怕与公子睡了又如何,公子照样不搭理她”。姜女自从范翕那里回来后,便病恹恹的。平日姜女难受,想让大家帮忙做些什么,大家也爱答不理。姜女忍怒,一边咳嗽一边强调:“公子一定会接我走的!你们如今这样对我,日后我在公子面前告你们的状!”
小双说:“可是公子去哪里了你可知?”
姜女:“你咳咳咳……”
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病歪歪瘫在榻上,对这些远远躲开的女郎们破口大骂。冬帘被掀开,玉纤阿苗条轻曼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与姜女所受的冷落不同,几月相处,玉纤阿温柔可爱,这里女郎无一不喜她。
“玉女,那长史可说什么了?”
“玉女你打听出来我等何时入宫么?”
“玉女你当真帮我梳妆?就你前日梳的那种发式?”
伴随着姜女的咳嗽声,玉纤阿被诸女围着,耐心回答她们:“长史说明日就到梅里,午时可入宫。今日大家定要休息好了,明日马车就不会停了。”
“是。我画了几种花样,你们喜欢的话我一一教给你们。只盼你们得了君恩,照应些我。”
诸女红了脸,在她面前不自在:“你说什么呀。你这样好看,你都入选不了,我们更没希望了。”
玉纤阿宽慰了她们几句,将众女夸得心花怒放,趴在榻上去玩花了。姜女瞪着眼看那些女郎,直到玉纤阿脱身出来,端来一碗药,扶她坐起喂她喝药。玉纤阿声音婉婉:“你既病着,就语气好些,莫说胡话了。”
姜女强声:“你胡说什么?我与公子本就……”
碰上玉纤阿温和的目光,她疑心玉纤阿知道真相,便闭嘴不言。玉纤阿却盯着她,附耳与她轻声:“那你便记得这般说辞呀。千万莫改。”
姜女:“啊?”
玉纤阿与她低声:“如今诸人疑心你与公子有情,哪怕你病着,长史他们也对你和颜悦色。待入了宫,以你现今病容,不可能入选后妃。不如坚持你与公子情投意合,让吴宫人看在公子的面上对你忌惮,供着你。这样你便可安心养病了。”
姜女目中惊疑看她。姜女小声:“可是我和公子并未……”
玉纤阿目中一闪,从她话里试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果然,那位公子连姜女这样的美人送到床前都不碰,可见心思不在此。要得他爱,绝非易事。
但玉纤阿目中又暗下,想到他早已走了,花在他身上的心思白费。若早知他那日会离去,她也不会装矜持迂回……
姜女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盯着玉纤阿,玉纤阿叹口气,柔柔道:“只要你坚持这般说辞。那位公子会不会去吴宫,何时去,我们都未可知。吴宫的人总不会特意催人快马去问那位公子,问你是他何人吧?有这段时间。你好生把病养好就是。”
姜女颤声:“可他不是巡游天下么?他总会去吴宫的吧?万一……”
玉纤阿微笑:“姜女,我倒觉得那位公子根本懒得理会这些小事。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只要你不惹他,他懒得理懒得问,于你就是有益啊。”
姜女趴在榻上,仰面怔怔看玉纤阿。玉纤阿疑惑望来,姜女眼中的泪忽然落下,病得枯瘦的美人颤颤伸手握住玉纤阿的手,愧疚道:“多谢你,纤阿妹妹。我以前竟然欺负你,是我不好……多谢你救我,多谢你不计前嫌帮我。妹妹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姐姐定不推辞!”
玉纤阿被她突然的拥抱弄得一愣,然后莞尔笑,轻轻拍着女郎脊背,婉婉道:“这是什么话!姐姐你把病养好,就是我需要的。”
她想,帮人即帮己。她想拿姜女做个实验……并不介意随手拉姜女一把啊。
——
次日天亮,诸女已经在宫外下了车马,被人一路领入吴宫。吴都梅里,比起诸女的家乡,繁华秾丽很多。诸女跟随宫中姆妈们行在甬道间,心里多多少少生了怯意,不敢多看多说。可惜今日出门时,众女便见玉纤阿脸色苍白,不断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