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有罪时_分卷阅读_91
殷逢答:“我也没想到,他们还有生活。”
这话颇有深意,尤明许看他一眼,只觉得他的脸色,看着比平时还要静漠。
健身房里有跑步机、几台训练力量的器械,还挂着个拳击沙袋。这倒符合尤明许的预期,但凡悍匪,从不忽略体力的持续锻炼。所以他们当警察的,能不拼命折腾自己吗?你要是偷懒,匪徒比你还勤奋,转头就能完爆你。
第一间卧室里色调清冷简洁,放着床、衣柜和一张书桌。床叠得整整齐齐,衣柜里挂着几件男式衣物,还有双皮鞋。平平无奇。
桌面上压着块玻璃,玻璃下全是照片。
都属于同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女人三十来岁,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看样子是一对母女,好几张照片都笑得很开心。还有的照片,明显是从合影上剪下来的,边沿不太整齐,还能看到另一人的黑色衣角。
玻璃下有一小块是空的,桌面留着一圈浅浅的印记,显然是原本放在这里的那张照片,被人拿走了。玻璃也有点放歪了,取走照片的人,拿得很急。
尤明许一看就明白,他们刚才走得急,住在这间屋子的人,不知道是刚才哪一个人,只来得及拿走一张照片。
桌面一角,放着个小小的,已经很旧的小狗玩偶。尤明许注意到,其中某张照片上,小女孩就抱着一模一样的玩偶。
“看来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殷逢在她耳边说,“始终活在怀念里。”
“那也不是他为非作歹的理由。”尤明许淡道,转身出屋。
殷逢看着她的背影,笑笑,跟了上去。
第二间房一走进去,尤明许就愣住了。
墙上贴满了照片。
她的照片。
殷逢扫了一眼,脸色骤冷。
尤明许走近了,看着那一张张照片,克制住心底的寒意。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被人拍下的。她走出家门的样子;她和殷逢站在车前;还有从远处偷拍的,她站在警局办公室里,端着杯茶在喝;她在小饭馆里吃饭……
足足有四、五十张。
两人沉默看了一会儿,尤明许扭头去看别处,殷逢挡在她面前。她抬头,殷逢的手已落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捏住。
尤明许:“干什么?”
殷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暗光在流动,捏了一下后,放下手,冷冷地道:“他倒是会搞事,死了还要恶心我们。”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顾天成了。
尤明许没吭声,转头看着桌上,一堆药瓶,东倒西歪,有的开着盖,桌上还洒了些药片,透露出那人发病时,有多痛苦颠倒。
桌上有个文件夹,尤明许打开一看,愣住了。
是一副铅笔素描画。绘画者明显有些功底,画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画的是她。她穿着在西藏时那套冲锋衣裤,短靴,长发披散,背着个包。表情也画得很生动,眉眼冷冷的,隐隐带着笑,有一丝傲气。
她身边,还站着个男人。
那是个令尤明许感到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因为看相貌身材,赫然就是顾天成。但他穿着西装,手里还拎着个公文包。表情也不同,他笑着,显得很开朗,眼睛看着身边的女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
尤明许把画夹丢回桌上,面无表情地准备出去。殷逢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就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尤明许一把推开他,却只看到他暗沉的双眸。他不说话,尤明许也不想同他说话,这是什么地方,他发疯亲她?
她转身就走。
殷逢站在原地,摸了一下嘴唇,又冷冷看一眼桌上那副画,到底是证物,理智克制了他撕毁它的强烈冲动。回味了一下刚才吻上她脸蛋的柔软触觉,心头一荡。他不由得笑了,又看了眼桌上的画,除了画那人还能得到什么?他双手往裤兜一插,也走了出去。
第三个房间的主人,却是个好学的。房间里除了床,只有书。桌上堆满了书,地上也是。小说、传记、科普、数学、地理、杂志、军事……什么书都有。甚至还有几个笔记本,密密麻麻做满了摘抄。
许梦山见了,惊讶道:“难道这还是个学霸?”
尤明许也颇有同感,还真是,正常人都是一样的。变态的,各有各的变态活法。
一旁的殷逢却说:“恰恰相反,是个学渣。学霸才不会这样。”
尤明许和许梦山都看他一眼。没办法,这事儿殷逢肯定比他们更有发言权。
但也就是在这名伪学霸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叠照片。有的照片有些旧了发黄了,还有的是新的。每个照片上,都有一个男人,每个男人头上,都用红笔画了把大大的叉。
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尤明许微微色变,又叫来许梦山他们,传阅照片后,也没人能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顶多有人觉得眼熟,于是只能将照片都带回警局。
对这栋房子的搜索已接近尾声。
然而无论如何,这个地方,和所有警察的想象,都是不同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变态杀手组织。在他们的想象里,那些人的巢穴,应该阴暗、肮脏、血腥,充满变态气息。哪怕是看到尸体或残肢,警察们都不会意外。
谁能想到,除了一些照片,书籍,素描,透露出些许偏执的细节,这里看起来正常无比,那些人会饮茶做饭煲汤,会值日清扫健身。房间干净明亮,生活规律健康。他们把所爱藏于房中,日日月月相对。
离开这间房子时,尤明许走出玄关,忽然又回头,看向客厅正对的那面墙上。
那句话,就这么炽黑鲜明地跳进她的眼帘里:
诸善已死,诸恶奉行。
第192章
省公安厅。
这是间气氛非常严肃的会议室,只坐了20余人。除了丁雄伟带着景平、尤明许和许梦山来自下面警局,其他都是省厅各个专业领域的拔尖人物。
代号为“10”的这一系列案件,因为性质恶劣、罪犯人数众多,已正式移交给省里来的领导。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侦专家,在台上讲述了最新的一些结论和发现:
首先,罪犯身份确认。
在停车场被炸死和击毙的六名嫌疑人,全都确认了身份。其中有四人和顾天成一样,都是身上背着命案的逃犯,来自各个省市。他们在在逃期间,还犯下的哪些罪行,需要进一步确认。
六人中还有一人,是警察,隶属于某分局,级别还不低。这也是令与会人员大大震惊的。根据这名警察的生平资料,他日常表现还非常优异,抓到过很多罪犯。但也有污点——他曾经殴打过嫌疑人,后来不了了之。他也曾有一名要好的搭档被犯罪分子打成重伤,不得不退出警队。为此,他还消沉过一段时间,后来又重新振作,办案风格更加严酷。
他们住的房子,也是由该名警察去租的。所以这才一直这样隐蔽,没有被警方搜到过。
这名警察如何落得与犯罪份子为伍,是值得深思的。
但也可以推断,警方内部的许多资料,都是这名警察泄露给该组织的,他们才能始终在暗处肆意妄为。
除了这六个人,鉴证人员还在那栋房子里,发现了其他四个人的指纹。通过指纹库对比,已确定其中两人为通缉犯,一人是名公司普通职员,还有一人指纹太过模糊残缺,无法确认。警方立即根据身份确定的三人的资料,在可能出现的地点进行追捕,但早已人去楼空。
也就说,目前已知的犯罪团伙,有10人。已死6人,4人在逃。不确定是否还有别人。
“第二。”发言的刑侦专家说道,“根据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那叠照片,我们有了惊人发现。一共12人,全都是历年来警方未破悬案的通缉犯,或者重点嫌疑人。”
前方投影幕布,出现12人照片。每张照片上,都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经过核实,其中有6人已经死亡,并且之前尸体已经被警方发现。死亡现场都呈现自杀或者意外特征,又因为他们都是重点嫌疑人或者通缉犯,所以都结案了,没有引起当时办案人员的怀疑。
我重新派人核对了这6人有关的所有资料,并与’10’号案犯罪组织成员的资料进行对比,在其中三个犯罪现场,发现了该组织成员的脚印;三个犯罪现场周边的监控里,发现了该组织成员,曾在案发前后出现过。”
台下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刑侦专家没有像尤明许他们那样,一路追着这个组织,却能想到做这样的横向对比侦查,既令尤明许佩服;侦查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换句话说,顾天成那伙人,很有可能根据那名警察内鬼提供的资料,一个个追杀别的通缉犯,然后伪装成自杀或意外,丢给警方结案。
诸善已死,诸恶奉行。
刑侦专家说:“还有4人,都已失踪一段时间。另外有2人,都是重点嫌疑人,还活着。”
众人又是一片议论声。
尤明许想,失踪的4人,只怕也凶多吉少。活着的2个,是被列入狩猎计划,还没来得及动手。
刑侦专家脸上也闪现几分动容神色,毕竟这样的犯罪组织,在大多数刑警的生涯里,都是闻所未闻的。他肃然道:“这起案子,最初是岳麓分局的人在追,我也和丁雄伟详细讨论过,同时,也听取了相关犯罪心理学专家的意见……”
尤明许抬了一下头。
今天某位搞犯罪心理的,并没有来到会议现场,也没和她联系。迄今为止,也没人提到过他。
“我们一致认为,可以对该组织,进行一个大胆的推测和定性:
这是一个’惩罚者’组织,由一群罪大恶极,又自诩正义的罪犯组成。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过着团体生活,信奉相同的扭曲价值观。他们一定有潜在的机制,去发掘、培养组织成员,并且锁定猎杀目标。他们计划周密、行动敏捷,个体突击能力强,反侦察能力好,行动效率高。他们是一群非法的’执法者’。
在法制社会,是绝对不允许这样一个组织出现的。他们阴暗、扭曲的价值观,也必须根除。我相信岳麓分局这一次的突击行动,对该组织造成了沉重打击,非常成功。我们必须乘胜追击。已经发现的窝点,是3名犯罪分子的居住地点。也就说,他们至少还有2个这样的窝点。省里会对这起案件重点督办,派出大量警力,严密打击、追捕,力争将该组织所有在逃人员,抓捕归案!阻止类似的’私自执法’案件,再次发生!”
——
省里散会后,回到岳麓分局,丁雄伟又给尤明许三人开了个隐秘的小会。中心意思就是说,他刚才也被省局副局长留下秘密谈话了。这起案子,移交给省里专案组负责。他们的工作很出色,告一段落。
但是,他们的工作还没完。
“惩罚者”组织与罗羽的关系,与凯阳集团的关系,还是个未解的疑点。凯阳集团又有与贩毒活动相关的嫌疑,但还没有任何证据。而景平派过来查毒的事,不能明着说,怕打草惊蛇泄露消息。所以刚才在省里也没说,暂时还是由他们三人小组暗中查,负责这条线。缉毒的同时,一旦发现与“惩罚者”组织相关的消息,立刻汇报。
这也在三人的意料之中。郭兴身上丢的那份重要证据,还没找到。罗羽身上的双重嫌疑,暂时未明。
因这事儿,丁雄伟还特意拨了个单独的小屋子,给他们三人当办公室,让立马搬过去。
于是这一下午,三人就在往位于楼道角落的偏僻小黑屋里搬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位大神被领导给发配了呢。
第193章
尤明许正在整理新桌子上的文件,许梦山搬了叠卷宗过来,放自己桌上,说:“这要是搁古代,顾天成他们是不是就成梁山好汉大侠了?”
尤明许说:“还梁山好汉呢?他们是不是也诱导、培养了向容和陈昭辞?他们不仅惩罚罪恶,也制造罪恶,变态!”
许梦山一想也是,看向旁边夹着烟收拾东西的景平,说:“景哥,你说呢?”
景平吐了口烟,说:“我只认法制。”
连许梦山都觉得,景平这人可真酷,看着眉清目秀的,处久了,你发现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他特有的一股劲儿。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许梦山今天约了人打球,问景平:“景哥,去打球不?”
景平在云南警队里年年拿mvp,眼睛看着许梦山,视线越过他瞥见尤明许拉开个抽屉,刚开始整理。景平笑了笑说:“打得不好,没什么兴趣,就不去凑热闹了。”
许梦山就走了。
尤明许正拿了块抹布,把抽屉里的灰擦掉,听到身后坐着那人问:“殷逢今天怎么没来?”
尤明许:“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