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凤朝阳_分卷阅读_39
就在拓跋曜腹诽谢知没良心的时候, 谢知正随祖母去道观进香,谢简要上朝、谢大郎、二郎要上课,三人都没空, 陪伴他们的是贺君行。贺君行年长宁馨两岁, 已是风度翩翩的美郎君, 他陪伴策马走在马车旁, 目光时不时的偷偷往陈留和宁馨所在的马车处看一眼。
谢知看三姑毫无所觉的在祖母身上腻歪,完全不知道贺君行的少年心事,不禁感慨三姑还没彻底开窍,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她低头对阿柔温声道:“阿柔,道观到了,我们小心一点下来。”
“嗯。”五岁的小萝莉梳着两个包包头乖乖巧巧的应着,她伸出小手对谢知娇娇道,“阿姐牵牵。”阿柔是谢灏当年带回来侍妾生的女儿, 今年足岁五岁,小脸小手小脚都是胖嘟嘟的, 可爱极了, 是谢知的小宝贝。
“好,姐姐牵着阿柔手,你慢慢下来。”谢知耐心道,她先下马车, 然后伸手去拉阿柔。
阿柔出生后经过接生婆之手, 第一个抱她的就是谢知, 她生母养好身体后, 在她半岁那年又回去伺候阿耶,两个侍妾又给阿耶生了一子一女。因为孩子们年纪还小,阿耶没把三个孩子送回来,把他们留在身边教养。
阿柔是庶出又是女儿,谢家最不缺的庶女,长辈对她也不甚重视,但谢家小娘子该有的,她一样也不缺。小姑娘从小是乳母抚养大的,长到一岁都没名字,还是后来谢宁馨随口道:“既然阿蕤乳名阿菀,菀彼桑柔,不如小二叫阿柔好了,她们是姐妹嘛。”所以阿柔才有了这个小名。
谢知怜惜妹妹幼年离开父母,又同祖父母不亲近,格外照顾她,所以阿柔特别亲近谢知。只可惜谢知平时课业忙,她回家的时候阿柔大部分都睡了,姐妹两人一起也只有在早上才能见面。
现在谢知不上学,天天在家,阿柔能天天看到姐姐,心里可开心了,她私心希望姐姐永远不要上学。谢知闲下来,也有心思问阿妹的课业,没想阿柔还没开蒙。她亲自给妹妹开蒙,教妹妹读书认字,她对谢家蒙学也不抱希望,几个姑姑是祖父的女儿,不学无术也能嫁好。
阿柔只是祖父的庶孙女,比不上女儿。除非父亲能再上一步,但是现在家里所有人都在蛰伏,阿柔的年纪未必能等得起,家世不显就靠自己努力。谢知前世最讨厌话就是,女孩子不用读太多书,有个本科就够了,早点找个好老公才是正经……诸如此类的话,简直笑话!
人这辈子走到最后的人只有自己,父母、伴侣、朋友、子女都不可能陪自己走一辈子,只有自己照顾自己才是正理。女孩子怎么不需要奋斗了?就是女孩子才应该奋斗,不能落到将来无人可依的下场。
所以谢知是万分不赞同祖父母对她几个姑姑的教养,但还是那句话,不是自己的女儿,她管不着。阿柔是自己妹妹,祖父母、她亲生爹娘不管就她来管。她要让阿柔知道女孩子更要自强自立。
阿柔抓着阿姐小手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谢知傻笑,谢知摸摸她小脸,替她拉好斗篷,牵着她去道观。道观里早备上暖房、炭火,谢知给阿柔去了斗篷,让乳母喂她喝牛乳,她先去陪祖母去进香。
陈留进香时间向来久,除了上香,还要听坤道讲经,谢宁馨向来不爱这种事的,上完香就去后院赏雪景,几个妹妹都不乐意冬天去吹冷风。贺君行倒是想陪着谢宁馨,但谢宁馨不肯答应,贺君行只能让下人好好伺候三娘子。
谢宁馨听着贺君行的叮咛,心中很是不耐烦,她府里的下人还要贺君行来指手画脚?贺君行对她的不耐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叮嘱谢宁馨小心些。他会被谢简看中,也是靠他的好脾气。谢知暗奇三姑怎么对贺君行突冷突热的,她之前不是还给贺君行荷包吗?
四娘、五娘来年就要出嫁,这次她们出嫁前最后一次出门,之后就要在家里待嫁,看着贺君行如何,四娘心中有些羡慕,要是她将来的夫婿也跟贺君行一样脾气就好了,她不由自主的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五娘正想附和,却不料六娘嗤笑一声,“贺君行是高攀,他脾气能不好吗?四姐、五姐,难道你们还想嫁这样的人家不成?”
四娘、五娘下意识的摇头,她们虽然羡慕贺君行对三姐脾气好,但也不想嫁这样的人家。贺君行是寒门弟子,这寒门不止说他的出生,还指他家境贫寒,听说他母亲已经有十多年没做新衣,就专心供养贺君行读书。贺君行能读书也赖于他有一个给人当妾的长姐,才有读书的机会。后来又年幼成名,被人赞为神童,又生得眉目清秀,才被陈留看中选为内定女婿人选。
这样的人家想想就可怕,她们可受不了十年不做新衣。谢简给女儿找的夫婿家世都不错,四娘是平阳王继妃,平阳王大四娘十五岁,世子也册封过了,可平阳王府富庶,四娘嫁进去,只要不犯大错,一辈子平安富贵是肯定的。
五娘的夫婿永安侯的长子,这位长子遇到了当年秦宗言一样的情况,不过他本身才德平庸,没有秦宗言的手腕,要不是他生母留下的老仆忠心,他早被继母养成纨绔弟子。但他现在虽不是纨绔,也只比纨绔品行好一些,其他方面碌碌无能。
他不被父亲所喜,继母所生的弟弟早他两年娶了高门贵女,眼下正虎视眈眈的准备让父亲越过长子册封他为世子。谢简找上永安侯长子,说要同他结亲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才能平庸,可也知道好歹,也不敢在家中透露这事,哭着去求自己舅父做主。
他母亲娘家早已没落,但舅父也希望外甥能立起来,他好,自家才能好。舅父靠着自己去世老爹的人情,厚着脸皮去请拓跋家一位老王妃出面,让老王妃做两家媒人定了亲事。永安侯不想立长子为世子,但他乐意跟皇帝太傅联姻,谢简愿意嫁女,他为什么不娶?世子立谁不是立?只要能给侯府带来富贵就好。
家主做主定下婚事,继母就算再反对也没用。永安侯长子在家中日子不好过,但永安侯家底丰厚,谢五娘嫁过去,肯定内斗不断,但有谢家撑腰,继母也不敢太过分。永安侯现在正值盛年,世子之位他们可徐徐图之。
这些事谢简都掰碎了给两个女儿讲,结婚对象也是征求过两人同意,她们未来的夫婿并不为完美,但是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三姐是父亲嫡女,都不能嫁的十全十美的。阿菀这么受祖父疼爱,还要在家中虚度年华,不能入宫、也不能嫁人,将来万一皇帝变心,阿菀只能一辈子独孤终老。
所以两人对自己亲事也满足了,谢简不是没给两人选择,也允许她们嫁门当户对的士族庶子,想要风度翩翩的也可以试着找找看。但四娘五娘又不傻,美貌又能当饭吃?谢家有大兄、二兄,有大郎、二郎,父亲将来就算扶持,也是率先扶持自己儿子、孙子,谁会想到提拔女婿?
婆家更不可能扶持庶子,就算有人扶持,想要过她们现在的生活也起码要奋斗个二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二三十年?等二三十年后她们都老了,能吃什么用什么?与其临死富贵,还不如现在富贵,一辈子享福。两人毫不犹豫选择了现在的夫婿,她们不信,有阿耶在,她们会吃亏。其实五娘也想当填房,可哪有那么多填房让她来当?
四娘、五娘嫁人后,就轮到六娘要说亲,六娘这些天心里也忐忑不安,她看不上贺君行,也看不上四娘、五娘的夫婿。她就觉得宁馨和陈留傻,她要有宁馨这出生,早入宫了。皇帝这么疼爱阿菀,难道不会对她爱屋及乌吗?六娘咬咬下唇,阿菀年纪小,她不小了,她也可以入宫,为何阿耶看不见自己?
谢知当然不知道,家里有一位姑姑想着现在入宫,她倒不觉得入宫不好,就觉得现在的宫里是火坑,是人都不想进。而且她的下限虽然已经拉的很低了,但是姑侄共侍一夫什么的,也是谢知从来没想过的。
她拉着柔娘在花园里散步,教着她走路仪态。谢知走路仪态跟家里女师教导略有不同,是在这里礼仪的基础上稍微改了下,至少让孩子仰头挺胸,这样孩子人才会自信。柔娘依赖的偎依着长姐,学长姐的一举一动。
谢知寓教于乐,低声同小妹说笑,又从地上拣了几朵梅花放入荷包。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寂静的花园里突然响起了宁馨的说话声。
谢知下意识的驻步,对着柔娘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柔娘乖巧的紧紧贴着长姐一声不吭。
“为什么?你真要嫁给个寒门子?他怎么配得上你!”低沉的男声响起。
男声很陌生,显然是谢知不熟悉或者是没见过的人,谢知悄悄的往边上挪了挪,凝目望去,只见谢宁馨背对自己站着,一名身量高挑、容貌英挺的男子气急败坏的握着谢宁馨的双肩道:“他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不就是许诺一辈子不近媵妾、不生异生子吗?我也可以!难道我对你真心你看不到?”
这男子看着跟谢宁馨差不多岁数,容貌不及贺君行那般俊美,但也属于周正英挺的,身上穿着貂裘袄,显然家中身份不低。谢知想了一会,猜到男子的身份,不由心中惊讶,难道三姑跟他一直没断了来往?不过小胖子还真是男大十八变,居然从胖子变成型男。
谢宁馨哭着说:“你对我说有什么用!我——”我阿娘不答应我们在一起的。
“宁馨,我们走吧。”拓跋贺突然抱住谢宁馨说,“我们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拓跋贺说。
“不行!”谢宁馨蓦地推开他,“我不能跟你走,阿娘会担心的。奔者为妾,你想让我当妾?”谢宁馨再不懂事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抛弃从小最疼自己的阿娘。她不敢想象自己这么做了后,阿娘有多伤心?而且她不能让父母有个私奔的女儿。
“没有!”拓跋贺连声解释道:“我只想你当妻子,也只要你当妻子。要不我去求我阿耶,让他给我上门提亲?”拓跋贺期待的看着宁馨,希望她能答应自己去提亲。
谢宁馨摇头:“没用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母亲有多反感北海王府,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反感北海王府,明明母亲对萧家姨母也不错。
拓跋贺哑声问:“你真想嫁给寒门子?”
谢宁馨哭着摇头,“我不知道。”她从小事事都是母亲替她做决定的,她根本不用考虑任何问题,哪怕现在面对自己终生大事,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决定。看到拓跋贺如此逼自己,宁馨有些害怕,她要去找阿娘,阿娘不会这么逼自己的。
谢宁馨下意识的想要脱开拓跋贺,却被拓跋贺一把搂住,他抬起谢宁馨的头想要强吻她,谢宁馨挣扎了几下。谢知正想上前解救三姑,却不料谢宁馨已经搂住拓跋贺的脖子同他热烈亲吻起来。
谢知默默抬手捂住柔娘的眼,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万一她以后也爱上这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怎么办?谢知唯一好奇的是,以大母的严防死守,三姑怎么能跟拓跋贺私下见面的?看两人的对话感情也知道他们这些年没断联系。
拓跋贺气喘吁吁的说:“宁馨,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谢宁馨小脸通红,听到拓跋贺的话,她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她当然喜欢拓跋贺,要是不喜欢,她也不会瞒着阿娘偷偷跟她见面。且拓跋贺热情如火,自然比温吞的贺君行有优势。
而且谢宁馨虽然被母亲养得娇,她也明白,自己嫁给贺君行或许会一辈子幸福,夫婿对她言听计从,但也有只有这么一个好处了。母亲是公主,无论她嫁任何人,她都是公主,她父亲是皇帝、她侄子是皇帝、她的侄孙依然是皇帝。
只要大魏在一天,母亲就永远是公主,这跟她嫁给任何人都没关系,她随时可以公主身份入宫、交际,就算她将来归去,也是葬在她外翁的陵墓中,由皇家供奉香火。
公主只有从父,没有出嫁从夫。可她不是,她只是公主的女儿,在家从父,她是太傅的女儿;出嫁从夫,她嫁给贺君行就是寒门小吏之妻。她的庶妹们在家都比不过她,可等她嫁人后,她们的身份就比她高了。
将来阿菀入宫,她的庶妹们可以去见阿菀,她却连递帖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等着阿菀想起她才能召见她。她一出生就站在了别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难道她出嫁以后反而要站在别人的起点,跟人一起奋斗?
贺君行是神童,可大郎、二郎哪个比他差?要不是阿菀是女孩子,她才是真正的神童。阿耶有大兄、二兄,有孙子,他又不是皇帝,他怎么可能扶持女婿?就算阿娘愿意补贴,也是补贴钱物,而她需要的根本不是钱物……
父亲的话如利箭般射入谢宁馨心口,谢宁馨泪水簌簌落下,她哽咽道:“我要回去。”
谢简不赞同妻子把嫡女嫁给寒门子,可陈留铁了心看上贺君行,谢简也不反对,但他觉得有些事必须在婚前给女儿讲明白。就像他当初也把所有事都给四娘、五娘说明白,让她们自己选择。谢简并非一定要女儿嫁入高门,但她们一旦选择了就不能后悔。
拓跋贺见谢宁馨哭了,急得手忙脚乱,“宁馨你别哭。”说着慌忙拿出手帕给谢宁馨擦脸,把谢宁馨娇嫩的小脸擦得红通通的。谢宁馨微恼的白了她一眼,抢过手帕,拓跋贺嘿嘿傻笑。
“宁馨,我知道大长公主嫌我无所事事,我已经让阿耶替我找官职了。”拓跋贺认真的跟宁馨说着自己将来的规划,证明自己不是只考虑自己的人,“等我领了正经官职,阿耶就给我们分家,他说给我一间小宅子住。
我们就两个人住在家里,我把俸禄都给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家里的事都你来做主。等将来阿娘年纪再大点,我们就把阿娘接出来。”拓跋贺咧嘴傻笑的说着自己对未来日子的展望,“我是嫡子,等我成亲,宗人寺总会给我一个爵位,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谢宁馨轻啐道:“谁要你的俸禄!”
拓跋贺连声说:“不是你要,是我自己要给你!”
谢知听得心中羡慕,这种才是两小无猜的感情。她担心阿柔身体受不住,拉着她悄悄离开,等两人离开花园,阿柔才跺跺冻麻的小脚道:“阿姊,我们怎么不听下去了?”
“傻孩子,非礼勿听,我们不慎听到他们谈话本就失礼,怎么能一直听下去?”谢知柔声叮嘱道:“以后你要去花园里,记得带上丫鬟,不要一个人偷偷去。”
阿柔点头说:“阿姊,我知道。”她偏头对谢知狡黠笑道:“我看三姑是不会嫁给贺郎君了。”
第56章 谢知的底牌(上)
谢知轻敲她额头, “背后不道人短。”她嘴上这么说阿妹,心里也很认同阿柔的观点,她就奇怪为何祖父会允许三姑嫁给贺君行。三姑是他唯二的嫡女, 他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棋子?原来陷阱一开始就设下了。要是没有祖父暗中支持, 别说是拓跋贺只是北海王世子的儿子, 就算他是拓跋曜, 也别想靠近三姑。
“我就跟阿姊说。”阿柔扑到谢知怀里撒娇,她仰头说:“要我也不选贺家郎君。”
谢知故作的诧异问:“为何?”她猜家里除了大母,也没人会选贺君行。平心而论, 拓跋贺是没贺君行有出息,他就算领官职也不会是什么重要官职,俸禄甚至可能不够给宁馨做一件衣服的。但那又如何?他的出生注定他得到的,将是贺君行一辈子都奋斗不到的程度,靠门第举荐取士的环境就是这么残酷。
“因为贺家郎君身份太低, 除非他将来能陛下赏识,不然他这一辈子也就顶多当个六七品的小官, 但朝中那么多人, 谁都希望被陛下提拔,贺家郎君又算什么?反而拓跋哥哥只要成亲就能有爵位,这是贺家郎君拼了命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阿柔煞有其事的点评道。
谢知把阿柔将男孩子教养的,平时完全把她当大人一样看待。阿柔从小长在长辈忽视的环境中, 格外的敏感早熟, 私下对谢知说话也从不避讳。谢知欣慰先点头赞许, 又摇头对阿柔道:“你说的不全对。”
阿柔不解的看着谢知, 谢知笑着说:“无论是玉郎(贺君行)还是贺郎(拓跋贺),他们的成就都是他们的,不是我们的。我们要做的是,无论有没有他们,我们都要自己能撑起一片天地。”古代女人靠自己很难,但是他们家有让女人靠自己的条件。
“那这样的话,我们要嫁人做什么?”阿柔脱口而出。
“要光明正大的身份啊。”谢知笑得很无奈,就算在后世,不嫁的女孩子都会被人称之为剩女,不止男人、舆论叫,连女人自己都叫自己剩女。在这个时代想要不嫁人,除非是出家。可是那些出家的女子,名声又有几个好的?世人总对女子有众多的苛责。
“身份?”以阿柔的年纪完全不理解谢知的无奈。
谢知并不准备跟小妹讨论这个问题,“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讲女诫。”作为古代女人,怎么可能不读女诫。
“为什么啊?”阿柔垮着脸看谢知,她喜欢听阿姐给她读诗词,讲小故事,不喜欢听女诫。
谢知揉揉小妹小脑袋,“女诫很有意思,它会告诉你很多道理的,我慢慢教你。”女诫才是古代女人的行事准则,想要获得某种程度的自由,女诫是她们做戏的指导手册。
陈留上完香,在道观用过午膳,便带着女儿、庶女们回家,她并不知道女儿瞒着自己已经跟拓跋贺见过面。谢知没有随祖母回家,而是带着阿柔去自己的小庄子。小庄子离道观不远,谢知出来时已跟陈留报备过,要带着阿柔在庄上住几天,陈留去过谢知的小庄子,知道那里环境好,安全无忧,爽快的应了。
等到她的农庄,庄上的侍女仆妇们早已备下热水,谢知在小木屋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然后沿着密封的通道走到自己的寝室。谢知在农庄洗澡的地方是一间小木屋,里面还有一个小池子,可以让谢知泡澡游泳。
不过谢知一般只在冬天游泳泡澡,因为那时她房里的暖气是一直烧着的,可以一天十二时辰不间断煮热水,夏天这么做就太浪费炭火。小木屋离她寝室不远,之间搭建了一个通道,冬天时窗板一关,就不透风了,她也不怕洗完澡出来着凉。
寝室里火地已烧暖,屋里温暖如春,一名容色寻常、约有三十出头的女子正恭敬的捧着毛巾等候谢知。待谢知入内,她立刻上前给她擦干湿发,谢知道:“三姨,这种活让小丫头做就是。”
三姨笑着说:“姑娘好容易来庄上,好歹让我伺候您一回。”
三姨就是萧赜留给妻女的死士之一,谢兰因嫁人后,死士就都分散在外保护谢知,等后来谢知有自己的小庄子,才把他们都接到小庄子上。谢知对这些有可能成为自己死士的叔伯阿姨很尊重,她手头一宽裕,就照着朝廷官员的俸禄给死士们。
时下官员俸禄分三种,永业田、俸禄和米粮,谢知没法子给他们永业田,但可以从庄上划出部分良田作为他们的俸禄田。这种把死士当朝臣一样尊敬的做法,让死士们很满足,他们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的人。
当初给先帝当死士,也只有俸禄,并无田地,贵主虽没法子跟皇帝一样给他们永业田,可她已尽力供养他们了。死士离开主人,其实一无所有、也很难生存,因为他们只知道杀人,他们是皇家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
三姨一面给谢知擦发,一面同谢知说他们已经遵照她的吩咐,去洛阳郊外置办田庄,甲八已经带着几名庄头和账房去田庄,这次买的都是良田,今年应该就能有收益。死士们都没名字,他们只按照天干地支排行,谢知自认是他们晚辈,也不好给他们取名字,只能按照排行称呼他们。
“辛苦八叔。”谢知笑着说,“等八叔回来,我给他好好庆功。”
三姨道:“为姑娘做事是应该的,老八这辈子只会杀人,现在让他去做生意,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被甲八带去的孩子,也是在谢兰因和谢知支持下养出来的私兵之一,因为身体素质不好,所以没有选中当侍卫,只当做文职。这些孩子是谢兰因到了怀荒后让死士私下收养的,等谢知年纪稍大点,死士要离开,谢兰因让他们把孩子都带走给女儿。
到谢知这里后,谢知让人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后来她又编了一套简易扫盲课本,教他们加减乘除和简单的会计和天文地理知识。谢知打理农庄,也让大孩子跟庄头一起学,谢知目前农庄上所有的产品,他们会作,所以谢知很放心让他们去洛阳给自己置办没人知道的别产。阿娘可以知道,但阿娘在怀荒,她不能在信里说,只能等阿娘来京城再说。
谢知目前有十个被叔伯们选入真正的死士候选人,谢知更愿意称呼他们是亲卫,因为谢知并不准备用死士那套严苛的淘汰法培养孩子,顶多以后他们当不了自己近身侍卫,当普通侍卫嘛,干嘛动不动就死人?死士也知道现在不能用皇家那一套,就照着谢知说的话去做,分亲卫、护卫和侍从三个等级。
谢知让秦纮送来马就是给那些私兵的,八个男孩、两个女孩,既然她要培养骑兵,就要让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谢知希望老天让自己能成功种下占城稻,让自己庄上不缺粮食,不然随着开销越来越大,她真要入不敷出。
谢知咯咯直笑,“庄子不用做生意,只要有出产就行,找不到渠道,我们就自产自销,家里那么多人,肯定都能用掉。”
“姑娘说得对!”三姨最喜欢听的就是谢知说自己家里,漂泊一辈子,他们求的不就是一个安心吗?
谢知微微一笑,她也喜欢小庄子,这里才是她心中的家,将来如果阿娘愿意,她真想把阿娘也带来。谢知是太爷、太太养大的,她从小的床头故事就是他们当年的艰苦历程,本朝太|祖的文选、国家的历史,是谢知从小的床头读物。
作为本朝开国那些元勋,他们凭什么用小米步|枪打败敌人?就在于他们的军民鱼水情啊!在本朝没开国之前,军队只是流氓、强盗、杀人魔的代称。那支让人看到绿色,心里就安定的军队,是本朝前无古人的创举。
谢知知道在当下环境中,培养这么一支军队是妄想,但她也希望自己的私兵能越向那片绿色靠拢越好。论军民鱼水情,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们,谢知深知人民力量,所以她也愿意自己身边的私人环境往那方面改造。
三姨关切的问谢知在谢家的情况,谢知挑能说的说了些,三姨还担心魏国小皇帝收了女人后会对姑娘宠爱稍减。谢知笑道:“三姨你放心,我们挺好的。”她那么用心经营她跟拓跋曜的感情,如果拓跋曜还会喜欢上别人,也是她的命,强求不得。
三姨也觉得自家姑娘怎么看怎么好,魏国小皇帝怎么会不喜欢她?谢知洗完澡,烘干了头发,从荷包中取出她拣来的梅花,一朵朵细心贴在麻纸上,用墨色浅浅的画了几根梅枝,片刻一株栩栩如生的梅树跃然纸上,
谢知再在空白处写道:“正平九年十一月二十日,从大母游抱朴观,进香毕,携妹赏梅于园中。庭院积雪深深,寒意凛然。然天已转晴,碧空明净,寒芳错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儿不忍伤梅,遂拣残梅几枚赠君。”
三姨看的目不暇接,她也是认字的,但是她从来想不到,拣来的梅花还能做这事?三姨虽是皇家死士,但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好日子。她在宫廷时成祖已年老,无心女色。成祖驾崩,萧赜登基时年纪尚幼,满宫嫔妃皆是寡妇,自然谁也无心做这等风雅之事。
谢知将信放入木匣,让三姨派人送回谢府,谢府里自有人将信件送入宫中。谢知换上庄上自制的亚麻衣,披上厚厚的棉斗篷,还戴了一个羊绒线织的帽子,出门跟庄上孩子们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