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_分卷阅读_297
“是你诡计多端!”
“是你墨守陈规。”
“你这样不是良将。”
“打不过就攻击品德了?我要是你,肯定回去请教你爹,先赢回来再说。”
宗锐说不过他,气呼呼地走了。
他在大雪里想了一会儿,还真的去找宗叙了。
虽然下着大雪,边境正是最安全的时间,宗叙仍然日日勤于军务。
军士们的保暖问题,粮草问题,还有日常训练问题,警戒问题……各种都不能疏忽。
宗锐来时,他刚停下来休息,喝口热茶。
“爹,我们来下棋。”
宗叙奇道:“好端端的,下什么棋?”
“军棋。”宗锐说着,便从一堆舆图里,抽出先前他跟杨殊下的那张。
宗叙捏起棋子,摆兵布阵,说道:“看你这样子,刚从杨三那里回来?”
“嗯。”宗锐闷头应了一声。
宗叙摇摇头:“你别告诉为父,输在他手里了。”
宗锐张了张嘴,起先有点羞耻,觉得说不出口,后来想想,在亲爹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打小就被他爹杀得落花流水,从来就没有面子可言。
“他下棋挺厉害的。”
宗叙挪动棋子行军,说道:“别的棋你输了无妨,这棋靠的是经验与能力,要是输在他手里,你可以到外头吊两天了。”
“……”
宗叙瞅了儿子一眼:“真输了?”
宗锐垂头丧气,索性把面子丢一边去了:“一开始赢他很轻松,下着下着,就赢不了了。”
“哦?”
“今天下了三局,一局没赢。”
宗叙摸了摸下巴,忽然指着舆图道:“这不是你的风格,是不是杨三的路数?”
“……是。”
宗叙正色起来:“他怎么下的,你照着样子下一遍看看。”
“是。”
一刻钟后,宗叙抛下棋子:“有意思。”
他自然赢了,打仗这种事,要机变的。他的应对之法不一样,宗锐就不能全部照搬。如此这般,最后还是宗锐输了。
“爹,”宗锐不甘心,“我说他不是良将,这样打仗不管不顾的,虽然能赢,但后方一点不顾,现实要这么做,很快就会落入困境。”
宗叙道:“你这说法倒也不错,只是,有时候并不需要顾及收拾残局。”
将宗锐那几步应对想了一遍,他叹道:“可惜了啊!他怎么就不是真的姓杨呢?”
“爹?”
宗叙笑笑:“来,爹教你两手,你再找他下一遍。”
宗锐大喜:“好。”
于是,被老爹加强训练了一个时辰的宗锐,信心满满地再次去找杨殊。
第二天宗叙问他,宗锐哭丧着脸:“我去跟他下了,赢了一局,第二局险胜,第三局又输了。”
于是父子俩再次摆出棋局。
宗叙看完新的路数,又教了他两手。
如此数回,宗锐的赢面还是越来越小,因为宗叙的路数也被摸透,他后来哪怕用了新的计策,最多也就胜一回了。
宗叙又一次抛下棋子,陷入沉思。
“爹?”宗锐期待地看着他。
宗叙摇摇头:“你不用找他下了,爹也教不了你了。”
如果他真身上场,倒是不惧,可那样要不要脸面了?
唉,他怎么就不是真姓杨呢?如此良将,因帝王家事而不得施展,太可惜了。
第413章 钦差
转眼又到年关。
宗叙忙得不可开交。
刚来时,杨殊以“西北王”三个字嘲讽宗家,实际上,宗家的地位,当真与西北王无异。
西北兵事一律由宗家说了算,哪怕梁彰领了右军,论起来品级也是不如宗叙的,若到战时,他同样要归宗叙节度。
于是,年关到来,除了军务外,统帅府还要应对各种礼节来往。
除了各家府邸,还有来自京城的赏赐,以及西北各族的进贡。
今年因为北胡之事,除了惯例的赏赐,还派了一位钦差过来。
这位钦差杨殊也认识,他姓郭名栩,原先在政事堂,人人都要尊称一声相爷。
郭栩好端端一个相爷,之所以沦落到顶风冒雪跑西北来出差,也是倒了霉了。
在政事堂诸位相爷中,他年纪轻,脾气爆,看不惯的人多。偏他又有个上不得台面的爱好,便是喜欢讨小老婆。
一日他在长乐池附近喝茶,看到那家女儿娇嫩窈窕,动了心思,托媒去问,欲纳为第九房妾室。
茶老板倒是爽快应了,只是那家女儿先前才相过亲,彼此都很满意,就等着订亲了。
被郭栩这么横插一杠,这亲事没成,那家女儿得知自己要嫁给能当自己爹的男人做妾,一气投缳了。
这事论起来,郭栩本身并不知情。然而被政敌知道,岂能不利用?
于是,郭相爷就这么被弹劾奏章淹没了。
虽说男人多娶几房妾室不算什么,可士大夫的主流还是赞颂夫妻守贞的。平日没人计较这点小事,真闹出来,众口铄金,就变成了品德问题。
眼看朝中为这点破事闹得不可开交,皇帝也烦了,将郭栩连降数级不说,还一脚把他踢出京城,到西北冰雪之地冷静冷静。
郭相爷就这么顶风冒雪,连个通房都不敢带,来了白门峡。
看到冻得哆嗦的郭栩,杨殊不禁为他抹一把同情泪。
他应该到西北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雪。这遭遇跟自己第一回去高塘是一样的,路上的雪下得有一尺来厚,车马不便通行,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
这种天气,本就不适合出门,偏偏郭栩身负圣旨,赶着过年前到白门峡,就算爬也得爬过来。
杨殊得知,同情之余,有些幸灾乐祸。
发现有人比自己还倒霉,真是身心愉快。
到了统帅府,宣过旨,郭栩便向宗叙要了间房,窝着烤火发抖去了。
等杨殊再见到他,已经是两天过后。
“郭相爷,好久不见。”
郭栩绷着个脸,说道:“本官已经不是相爷了,还请杨三公子改个称呼。”
杨殊从善如流:“郭大人。”
郭栩点点头,说道:“杨三公子,本官没记错的话,你现任高塘牧监,应该身在高塘县才对,怎么会在白门峡?”
杨殊长吁短叹,揪着他吐苦水:“郭大人不知,这宗家行事实在太霸道了。先前有贼人劫掠马场,本公子一怒之下,叫人扫荡了贼窝。哪知道遇到宗大公子也去剿匪,一点道理不讲就扣了本公子的人,逼本公子来白门峡分说。郭大人,您是当相爷的人,这其中的猫腻想必洞若观火。本公子来之前,怎么不见他们剿匪?偏偏等本公子开始收拾那些贼匪了,他们也来凑热闹,分明就是想抢好处。您说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啰啰嗦嗦许久,说得郭栩一个头两个大。
郭栩这人十分有才,不然,也不能四十出头就进了政事堂。但他太过傲气,向来瞧不起武人。
杨殊跟宗家父子这点事,恰恰犯了他的忌讳。为了点微末利益争强斗狠,半点风度也无。
以前杨殊还维持着贵公子的脸面,来了西北居然也这么不讲究了,叫他越发不喜。
“……宗家也真是阴险,竟激我与他们演武争胜。要说本公子手下这些人倒也不差,但这里是他们宗家的地盘,哪里比得过他们?不过他们也别想得逞,既然非要占这个便宜,那本公子就留在这里过年,吃他们的用他们的,等到春暖花开,怎么也要出这口气……”
“行了行了。”郭栩脸色都青了,“本官知道了,现下还有要事,杨三公子自便。”
杨殊还依依不舍:“郭大人,您不帮我讨个公道?好赖我们也是熟人啊,这姓宗的……”
“本官来此有要务,你们这些事,以后再说。”
“好吧。”杨殊很遗憾的样子,“等郭大人正事了了,本公子再请你喝酒。”
郭栩敷衍地拱拱手,去找宗叙说事了。
梁彰的密奏上说,北胡八部的动向,和杨三身边一个女子有关。这事不好直接问,郭相爷决定从宗家入手。
要是其中有什么猫腻,想必跟他有龃龉的宗家很乐意告知。
杨殊回到客院,脸上的笑消失了。
明微问他:“怎么?这位郭相爷有问题?”
杨殊摇摇头,说道:“他的来意没什么稀奇,除了实地看看宗家在西北的境况,还有就是打探北胡的消息。上次刘公公奉命过来,没斥责半句,按说应该没我们的事了,但郭栩是被贬出京的,为了得回圣上的信任,定会使尽浑身解数立功。”
“这么说,要小心被他看出什么?”
杨殊笑道:“我们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别得罪他而已。”顿了下,又道,“西北的冬天很长,等到冰雪消融,他也差不多该回京了。”
明微心领神会,不过就是拖时间三个字。
不过……
“宗家也这么想吗?”
“对宗家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西北的军务,是万万不能让别人插手的,他们比我们更盼着郭栩早日离开。”
正如杨殊猜测得一样,宗家根本不打算惹麻烦。郭栩好赖也是曾经的相爷,因为这点破事降职,早晚会升回去,自是十二分地礼待。
到屏退左右,只留下宗氏父子,他一提到杨殊,宗锐便忿忿道:“郭大人,您来得正好。这位杨三公子,真是不讲究。当初我们说得好好的,演武一场分胜负。他败了,反倒赖着不走了!这里是左军统帅府,是他白吃白喝的地方吗?太不像话了!您帮我们说说,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