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掌中宝_分卷阅读_16
当双手垂落的那一刻,纠缠十多年的情愫也就此终止。
第26章
当那一幕展现在她的眼前,阿瑜几乎喘不过气。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却能清晰地看见溪奴的。
那个柔弱的女人面颊上犹带泪痕,眼底是清晰的不舍和担忧,瘦弱的双臂勾住他的身体,那样深沉的爱意几乎满到溢出来。
蔺叔叔这样的人,若他不愿,阿瑜不相信溪奴能抱住他。
见阿瑜顿住,一旁的嘉兰有些动容,眼中含泪道:“瑜姐儿,您也看到了,您可否先归去,过几日再来便是……”
佩玉见阿瑜面色苍白,有心上前扶她,却给小姑娘一下避开。
阿瑜快步往回走,像是要甩开甚么东西一般,头也不回道:“佩玉,我们回去。”
佩玉连忙跟上,后头的佩剑对嘉兰冷哼一声,也跟着快步离开。
嘉兰在原地站了很久,想起姨娘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舍和悲恸。那么好的人,在大好年华就这么没了。不过还好,有王上陪伴着,姨娘一定走得很满足。
她自己也算是帮了姨娘一把,没有让瑜姐儿打扰到他们,也权当是还了姨娘当年的恩惠。
没过多久,身后的门咯吱一声开了,嘉兰有些惊讶地转身,却见王上站在不远处,面上似结了一层寒霜。
“宝瑜呢?”
嘉兰有些胆怯起来,似乎之前自己所做的好事,对于现在的恐惧不值一提,可她还是努力屏住呼吸得体道:“瑜姐儿之前就走了,她说不会来叨扰到您。”
赵蔺没有说话,只是冷淡道:“把赵忠叫来。”
嘉兰松了口气,赶忙转身找人。
赵忠匆匆忙忙呼着寒气赶来,冷汗刷刷直下,垂着头把溪奴的后事安排都详细说了。赵蔺只是嗯一声,淡淡道:“可以。”
溪奴是衡阳王的爱妾,她去世的事体整个衡阳的官宦人家都惊动了。
谁不知晓当初衡阳王少年掌权,娶了外家表妹,然而还是与自己的爱妾痴缠,使得王妃小文氏郁郁而终的事体。
这件事尽管再后来几年渐渐不为人提及,毕竟王上的政绩明眼人皆能瞧得出来,那点陈年韵事实在不值一提,成功的上位者总是有些风流薄幸,这些大家心里都清楚。
不过这趟,王上的爱妾病死了,大家总归得有点表示才成罢?不过说到底这个姜氏只是个妾,登门甚么的也太夸张了,不说同僚们瞧不上,即便是王上也不会记这份情。
于是大多数官员选择送些奠仪,聊表心意便是,故而这两天重华洲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奠仪,甚么样式都有,大多还是规规矩矩的,只有几位胆大不怕死的,还送了几个腰细臀圆的女人。
然而王上不领这份情,一律退了回去,并着下官严加斥责,并有几位跳得最欢实的,还惨遭罚俸禁足。
衡阳的官场顿时再也沸不起来了,一个个夹紧尾巴偃旗息鼓,老实做人。
而瑜姐儿这两日心情非常不好,她都已经想好了,等自己明年及笄了,她就要搬出去,回到从前和爹爹住的院落里去,哪怕一辈子都不嫁人了,也比这样尴尬着要好。
这日她去给老太太请安,特意挑的蔺叔叔平日里最忙的一天,就是为了避免与他碰面。
然而她还是失算了,蔺叔叔正在里面吃茶,侧脸优雅而冷淡,亦并不多话。
她听到老太太和蔼的嗓音:“我听闻,那个姜氏没了?”
赵蔺道:“是。”
老太太叹息一声,又道:“过两日娘给你送几个丫头上去,你也别太伤心了,生老病死都不由人呐……”
赵蔺的话很少:“不必了,儿子不缺人。”
老太太没有勉强,只嗯一声,又道:“好好,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再单着了……我看啊……”
老太太话没说完,外头的阿瑜就忍不住掀开帘子走进来,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恭敬一礼道:“请老太太、王上安。”
老太太笑眯眯道:“且起来罢,这大冷天的,你来这么早作甚呐?小孩子就该多睡睡觉嘛!”
阿瑜心道,还不是为了错开某个人,可惜撞了个正着。
她还是努力微笑道:“我晓得老太太一向起得早,于是也乐得早来些。”
老太太也慈祥道:“你倒是个有心的孩子,不想其他几个孩子,唉,冬日里叫他们起床,就像是活活把蚌肉从壳子里头撬出来似的。”说罢叹息一声。
阿瑜想到自己今早也挺受罪的,不过更受罪的是,这点罪都白受了,于是也十分难过,点点头道:“我明白几位姐妹的难处,老太太可莫怪她们。”
于是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很微妙地总能扯一块儿去,两人都下意识地没有和赵蔺搭话。
阿瑜:我才不要和他说话,一辈子都不和他说话!
老太太:不娶媳妇不纳妾,是要作甚!?哼!
然而王上仿佛没有一点自知,闲闲地在一旁吃茶,听着小姑娘和老太太十分不着边际的聊天内容,也不知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不过面上的确甚么也没有。
过了好久,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老太太自然而然地要把阿瑜留下来一道用,然而赵蔺也顺其自然地留了下来。
顿时整张桌子上的气氛都变得不同了,往常上菜时几个大丫鬟和老太太还算是能搭上几句话,气氛十分融洽安宁。
然而今日并没有人敢说话,一间屋子鸦雀无声,菜倒是上得井然有序,气氛肃然得很。
最安静的就是阿瑜,她和赵蔺相对而坐,几乎都不敢抬眼看他,只能非常不自然地转头对着老太太微笑。
老太太:“……”哎哟这小姑娘怎么了,一个劲儿发媸?
赵蔺不语,从容用膳。
阿瑜:“……”尴尬,丢人。
一顿气氛诡异的膳用完,老太太的精神也到头了,洗漱完立马表示自己想歇晌了,你俩赶紧走,别在我跟前杵着!
阿瑜非常无奈,只能和赵蔺一前一后地退出来。
不过阿瑜不想看见他,更加不愿意和他讲话。
于是跟兔子似地转身就溜,不过奈何人小腿短,悄悄扭头,却见他似闲庭散步一般走在她身后,不疾不徐。
等走到拐角处,阿瑜想快步离开,却被一下轻松打横抱起,她不安地在他臂间动弹两下,男人身上雪松沉静优雅的味道,叫她一时间脸红起来。
小姑娘的身子比棉花还要软,一颗心小鹿乱撞,瞪圆了杏眼瞧他。她的双手紧紧拉住男人的衣襟,像只奶猫一样懵懂警惕。
他垂眸与她对视,棕黑的眸子里有她从没见过的霸道冷定。
第27章
阿瑜有些害怕地拿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一双圆润漂亮的眼睛盈满泪水,她带着哭腔小声道:“蔺叔叔,求您放我下来罢,这样、这样一点儿也不好。”
她还从没有这么被对待过,蔺叔叔一向都是冷淡的,即便是偶尔的温和也十分克制有礼。
他从来没有这样抱过自己,就像自己是他的所有物一样,这让她很不开心,可努力回身却发现佩玉几个都不见了。
赵蔺把她抱到假山边的树下,把小姑娘放下。她还没有完全长开,身子娇小而柔软,此刻面色委屈而惶恐,抽噎着看着他,仿佛做错了事体却不知晓的孩子。
赵蔺垂眸看她:“为什么躲我?”
阿瑜往后退一步,手掌扶住粗糙的树干,愣愣地委屈道:“我没有!”
男人棕黑的眼睛不再温和,几乎皱着眉头,低沉地问:“为什么?”
阿瑜捂着脑袋背对他,声线颤抖娇柔道:“哪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不想见您了,往后也不想见您!”
赵蔺伸手把她掰正回来,淡声严肃道:“你好生说话,发什么脾气?”
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身子最娇软脆弱,肩胛纤细地像个娃娃,被他那样轻轻一捏也疼,她有些崩溃地哭出来:“蔺叔叔!你不要捏我了!你捏疼我了!”
赵蔺有些想叹气,他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是真管不过来,不懂她想甚么,也不懂她要甚么:“乖宝,你乖一些,你……”
阿瑜边哭边往他袖口蹭眼泪水,抽噎道:“你不准说话!我才不要听你说话,我以、以后都不要听你说话了!我也不要、要嫁给你了!你娶谁都不关、不关我事!……”她说着悲从中来,又开始哭,这哭声细细弱弱,挠得人心痒痒又毫无办法。
他有些霸道地以指节抬起她的下颚,轻轻摩挲少女光滑洁白的肌肤,沉声道:“你为甚不嫁我了?嗯?”
阿瑜继续往他袖口擤鼻涕,用力一脚踩在他的靴面上,不成想他像是没有痛觉,惹得她又开始哭。
她一边哭一边摇头,就是不肯说话了,自知躲不过,于是不管不顾地蜷在树根下面投入哭泣。
赵蔺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棘手的事体,他不明白,原本他们两个都默认的事情,为什么她又反悔了。
他又耐心摸摸她的黑发,声音变得温和:“阿瑜,凡事都得有个因由,我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但是你须得说出一个理由,懂么?”
阿瑜听他这话立马起身,通红的杏眼和红红的鼻头使她瞧着格外可怜,只声音却中气十足:“蔺叔叔,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了,难道这还不够么?”
她说着有些羞恼,捂住眼睛哭起来:“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喜欢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爹爹给的负担。你和溪奴多么相配,你们一起经过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你根本不会……”
“我太傻了,现在才明白这个,对不起,是我从前让您担心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他的眸色暗沉,声音紧绷而危险:“离开我,你想去哪里?”
阿瑜眨眨眼,又有眼泪滑下来,她摇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但总有我的容身之处,我想嫁个对我好的人,不拘他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好好对他的……这样您也不必操心我了。”
赵蔺看着她苍白的脸,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棕黑色的眼里却没有分毫笑意:“阿瑜,我说过会照顾你,保护你一生无忧,就绝不会食言。”
“至于溪奴,她已经死了,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赵蔺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她视溪奴为忧虑,只是因为溪奴在名义上,算是陪伴他十数年的女人,这无可辩驳,她觉得担忧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溪奴已死,和一个死人较真是最无益的事。
阿瑜摇摇头,只是垂眸道:“蔺叔叔,请您让我想想罢,我现在很乱,没办法与您说话了。”
她有些踉跄地绕过他,而赵蔺只是站在树下,树影遮挡住了他的眼眸,留下形状优美的薄唇。
阿瑜绕过假山,却看见佩玉和佩剑被两个侍从押着动弹不得,她竖眉冷斥道:“你们做什么啊?放手!”
话应刚落,两个侍从就松开了佩玉和佩剑,佩玉两个立马挣脱开来。
佩玉连忙上前查看阿瑜身上有无伤痕,又拉着她询问:“姐儿!您没事罢?王上有没有……”
阿瑜疲惫地摇头,眼睛红红的:“没有,你们别管。”
佩玉两个面面相觑,神情中的担忧几乎化为实质。
姐儿出门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这几日除了有些用不下饭,也并无异常,怎地现下成了这般,鬓发散乱眼眶都红了。
若说是王上做的,她们是不愿信的。因为王上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彬彬有礼的人,他绝不会让瑜姐儿这样哭丧着脸出来。
赵蔺踏着枯枝出来,俊美的脸上平淡到使人瞧不出异样。仆从都低下头,恭敬礼后退到他的身后去。
王上是什么样的人呢?
溪奴说他没有爱人之心,她没有说错。他的冷淡不是无礼,只是像荒芜龟裂的土地一样,没有水源和种子,所以任何的一种爱意都无法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