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_分卷阅读_13
她早有进京求学的打算,这一年里在追踪洞天门的途中,也曾不动声色地打探过京中的一些情形。
不过那时她怕被人察觉自己的意图,通常只能装作闲聊的样子提上几句,加之她所遇到的那些江湖人大多对官学的事并不关心,因此她所知实在有限。
本想在路上向严怀朗求教一些事,可她不知同行那名少年的身份,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可把她给憋坏了。
说起那个少年……
月佼悄悄抬起头,自手臂上露出半对恹恹无力的乌黑水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她总觉得这少年仿佛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背后蓦地一沉,惊得月佼赶忙坐直了身,扭头一看,是严怀朗展臂越过她后背去书箧中取书册。
那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像是将月佼揽在了臂弯里。
背后仿佛搁了烧红的烙铁,似有惊人的热气隔了厚厚的冬衣灼得月佼周身滚烫。
她心中默念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绷直了腰身不敢乱动,只默默瞪着他,期待他赶紧拿完书就坐回去。
见她原本惨白兮兮的双颊乍添绯色,水汪汪的眸子像受惊又不敢动弹的小动物一般,呆呆瞪着自己,严怀朗瞥开眼,面无表情,动作慢条斯理。
“有事?”严怀朗眉梢微挑,一脸清冷的坦荡。
月佼咬唇,摇了摇头,怎么想都觉得他是故意的。毕竟这坐榻足够宽敞,先前他第一次取书时并没有碰到她;可她又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故意碰到自己,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他一定是不小心的。
对座的少年闻声抬头,满眼好奇:“怎么……”
“看完了?”严怀朗收回手臂坐正,冷嗖嗖一个眼刀朝少年飞了过去。
少年如老鼠被猫盯上似的,疾如闪电般举高手中的书册,挡住他那冒着寒气的目光,躲在书页后点头如捣蒜:“在看呢,在看呢。”
“过了午时进邺城,用饭之后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若你答不上来,”严怀朗一脸冷峻地对着那少年,“那就恭喜了。”
那句冷若千年寒冰的“恭喜”不但使那少年瑟瑟发抖,连月佼都觉得后脖颈一凉,忙不迭地又趴回桌上。
之前她看到的那个温柔又和气的严大人,其实是障眼法吧?
过了一会儿,月佼忍不住心中好奇,悄悄露出半只眼打量着身侧的严怀朗。
他今日身着端雅肃正的竹青色细锦袍,此刻又面无表情,衬得眉目冷峻、清贵威严,再不是之前那种温柔随和的模样。
还是好看的,就是……有点凶。
月佼偷偷撇了撇嘴。
严怀朗目不斜视地翻着手中书册,余光却见身侧那个趴在桌上的家伙只露了小半脸,正自以为隐蔽地拿半只滴溜溜乌眸谨慎地打量着自己。
心知她定是方才被吓到,他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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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严怀朗所说,马车在午时之后驶进邺城。
此番沾着严大人的光,自不必再费心去寻客栈,一行人直接进了邺城的官驿。
官驿的舍人领他们去房间各自安置了行李,又领着去用饭。
严怀朗对那舍人道:“先带他们二人过去。”
舍人应下。
严怀朗又对月佼道:“今日在此过夜,用过饭后先歇着,有什么事晚些谈。”
月佼点点头,忍不住关切道:“你去哪儿?”
“得去府衙办些事,办完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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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严怀朗走后,那紫衣少年瞬间如被撕掉定身符似的,勾腰驼背地跟在官驿舍人身后与月佼并行,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你胆子真大,”紫衣少年敷衍地对月佼竖了个大拇指,“居然敢过问他的行踪,了不起了不起。”
月佼诧异地眨眨眼:“不能问的吗?”
“也不是不能问,”紫衣少年挠了挠头,皱眉看着月佼,“你不觉得他很凶吗?”
“是有一点,”月佼不解地回视他,“但也……还好。你好像很怕他?”
严怀朗自出了飞沙镇后一直很严肃,全程冷漠脸,可月佼知道他是个好人。
这种确信没什么来由,但月佼总觉得,无论他表现出什么样的性子,她都会记得,他是那个在飞沙镇的客栈中,温柔耐心为她洗脸、灌暖壶的严怀朗。
紫衣少年撇了撇嘴:“能不怕嘛?都说他杀人不眨眼的。”
“诶?”月佼一脸迷茫,“杀人……为什么要眨眼?眼睛一闭,就有被对方反杀的风险了呀。”
紫衣少年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敬佩地对她抱拳道:“妖女就是妖女,胆识过人。”
月佼以食指轻轻挠了挠额角,奇怪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按说她以妖女身份行走江湖时,妆容冶艳到她自己都不敢相认,今日素面朝天,该是认不出来才对。
“你没认出我?”紫衣少年瞪眼指着自己白皙俊秀的俏脸。
月佼摇摇头,诚实地道:“略眼熟。”
“合着我白做你两个多月的男宠了?!”紫衣少年悲愤大吼。
走在前头的官驿舍人大惊失色地回头。
“……纪向真?”月佼试探地叫出这个名字。
见他咬牙切齿地点头,月佼这才如梦初醒地解释道,“哦,抱歉,一年前的你面黄肌瘦,我那时……就没怎么认真看你的长相。”
她无比坦荡且诚恳地承认了,自己以貌取人的肤浅德行。
纪向真死死瞪着她,从牙缝中迸出一句:“忽然想为武林除害。”
真想一口老血喷死这个妖女。不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月佼: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刚才是故意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严大人:没事盯着那小白脸看什么看?有我好看吗?!
月佼:哦,你早告诉我他是那个惨到让人没眼看的纪向真,我就不看了。
纪向真:妖女,本少侠要为武林除害!
严大人:嗯?
纪向真:你们聊,我回房看书了。
第十四章 (捉虫)
“……你那时,为什么会救我?”
没了严怀朗在跟前,纪向真整个人都生动许多,吃相豪迈、风卷残云的同时,还不忘睨了月佼一眼。
去年在红云谷,他以为这妖女必有什么阴诡计谋,绝非诚心救人那么简单,便一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只是装疯卖傻地静观其变。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出了红云谷没多久,这妖女果然信守承诺地偷偷放走了他,之后这一年多里,也完全没有找他麻烦的迹象。
月佼轻敛了长睫,安静地喝完手中的小半碗汤后,这才抬头看向他:“我就是顺手一试,救几个正派少侠只当攒人情。我那时想着,若将来不幸江湖再见,或许有人会念着救命之恩,对我手下留情些。”
吃饱喝足,热汤下肚,月佼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许多。
纪向真“啧”了一声,撇嘴嗤笑道:“你方才刻意喝汤拖延半晌,就想出这么个破理由糊弄我?”
“这么明显?”月佼拿出随身的巾子拭了拭唇角,不以为意地笑笑。
当知道这个活蹦乱跳的少年是纪向真时,她心中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愉悦与欣慰。
前一世的此刻,纪向真大约已在玄明的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但眼下纪向真还活着,她也如愿出谷,迈出了向京城进发的步子;这大概足以说明,重活一世的月佼终于没有再犯前世犯过那些不自知的错误,非但弥补了从前遗憾,或许,也成功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她不会辜负这一切。
无论前路有多难,她都要走上坦荡正道。
再不任人宰割,再不浑噩庸碌。
“这一年,你好像变了很多,”见她似乎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纪向真也不纠缠,只是盯着她思忖片刻,认真道,“初见你时,你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圈养太久,满脑子被青草塞到不通气的蠢羊。”
不过,那时他以为她是装的。
虽被人当面骂是“蠢羊”,月佼却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反而虚心求教:“那,如今呢?”
她明白,纪向真这话虽难听,却是大实话。
细细想来,前世的她可不就是个被常年养在圈中,对危险一无所知的蠢羊么?
与纪向真初次相见时她才重生不久,脑子里一团乱麻,所思所行依然困囿在前世的习惯中,在旁人眼里或许真的挺蠢。
纪向真咧嘴,笑得有些恶劣:“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终于逃出圈见了些世面,打算想法子自己寻青草吃的蠢羊。”
这一年来,他在严怀朗的威压下过得如鹌鹑般憋屈;见月佼与自己年岁相当,又一副柔善可欺的模样,便忍不住想口头上欺负她两句。
“虽说我不该携恩自重,”月佼皱眉觑了他一眼,徐徐站起身来,“可你这样当面辱骂救命恩人,还接连两次,实在不像话。”
见她忽然变脸,纪向真跳起来就往墙角退,口中忙不迭认怂:“只是同你玩闹的,真的,别那么小气嘛。不许动手啊,你打不过我的……”
“还没打过,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你?”
她挑眉浅笑间无意流露出淡淡妖娆的厉色,让纪向真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这一年多来,他在严怀朗的鞭策下长进,可这妖女显然也没有虚度。
她真的与之前不同了。
当初那只“满脑子被青草塞到不通气的蠢羊”,似乎长出了尖牙利齿,甚至懂得将它们藏在毛绒绒的外表之下,只在她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才忽然亮出锋芒。
纪向真愈发觉得这妖女有趣极了,忙笑着求和,努力释放善意:“我可是高手,听你的气息就知道你打不过我。我错了,你息怒,咱们交个朋友?”他心里有数,若严大人没有将这妖女查个底朝天、确认她没问题,那是绝不会带在自己身边的。
虽然他并不知严大人为什么要带这个妖女在身边,但他至少能通过严大人的态度确定,这妖女无害。
在他说话间,月佼已离他只有大约五、六步的距离了。
纪向真见她不应声,只一径盯着自己笑,心中毛骨悚然,连忙摆出防御的架势:“喂,就说只是同你玩闹,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