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地眼_分卷阅读_359
其他人连忙走到我身边,不约而同注视青铜马车,叶知秋拉拉我衣角问:“这马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之前八座黄肠题凑之中都有车马室,我们见到很多样式的青铜马车,你们回想一下,那些马车是用几匹马拉行?”我声音平稳。
“好像是五……对,就是五匹。”宫爵回想一下,很肯定回答。
“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马车却有六匹马吗?”我继续问。
“所有的九座陵墓都是按照周礼葬制安葬,就是说这些马匹的数量也是有规定的,其他八座黄肠题凑埋葬的是虢国君王,身份是诸侯王,陪葬用五匹马的青铜车,而这里用了六匹……”朱七一愣摸了一把胡渣。“这玩意也逾制了啊!”
我点点头,在西周就连乘舆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和规定,马匹的多少也是属于礼制,并且有明文规定。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只有天子才能用六匹马拉的马车,即著名的天子驾六。
“天子驾六只出现在古文献之中,不过在洛阳考古出土过一处大型车马陪葬坑,经证实属于东周时期,距今已经有三千多年,可出土的时候,车身的构件及马的骨骼仍清晰可见,这个考古发现也证实了天子驾六的正确性。”叶知秋用指尖触摸在青铜马车上激动不已说。“可惜当时出土的是木质马车,无法完整展现天子驾六的威严,而这一座六驾青铜马车可谓举世无双。”
“再珍贵充其量也不过是一辆青铜器而已,墓主人把这辆马车放置于此,更看重的恐怕是天子驾六这四个字的重要性。”我若有所思说。
“这位墓主人胆子也太大了,虽说后来也出现过楚国的诸侯,僭越周礼使用了驾六马的待遇,但是当时正属春秋乱世,礼崩乐坏,周室衰微,诸侯间根本没把周朝放在眼里,这才敢明目张胆僭越,但是这位墓主人生前的时候,可是周朝最鼎盛的时候,这样的葬制一旦被发现,形同谋反是会被挖坟鞭尸的啊。”薛心柔惊诧无比。
“我猜想应该没有人敢对墓主人鞭尸吧……”我淡淡一笑。
“为什么?”宫爵在旁边问。
“这座陵墓之中,僭越礼制的又何尝只有墓主人的服饰、陵墓所用的松木和六驾的青铜车马还有百盏长明灯。”我一边说一边走到青铜礼器室,指着里面摆放的九鼎八簋。
青铜器在古代是权力与等级的象征,当中又以鼎为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传闻中大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因此鼎有着非凡的意义。
在西周从低级的士到周天子分为五级,即低级的士、高级的士、卿、大夫、诸侯、周天子,古人崇尚奇数,所以五级分别对应的鼎的数量为一、三、五、七、九。
天子享用九鼎,而这里的鼎其实是用来煮食的器皿,专门用来蒸煮肉食,天子享用的九鼎分别是牛、羊、乳猪、鱼、干肉、牲肚、猪肉、鲜鱼、鲜干肉。
然后依次递减,从天子开始,到低级的士只能用一鼎,被规定只能食用干肉,不过就是这样的食物,一般老百姓也不容许吃的,所以后世把当权者称之为,肉食者谋。
“虢仲被天子赐予享天子禄,因此他死后才会有九鼎八簋陪葬,但你们好好回想,虢仲墓室之中的九鼎八簋明显要比这里的小很多,大小其实也反应了身后和地位,更重要的是权势,说明主墓室中长眠的主人远比虢仲要尊贵。”我已经没有之前那样震惊,声音也渐渐归于平静。
“就算这位墓主人身份显赫,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僭越礼制啊,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逾制,擅自使用天子礼法可是篡逆的重罪。”叶知秋说。
“是啊,如果墓主人真是篡逆的话,那此人的罪名还不止这些呢。”我淡淡一笑。
“还有?!”薛心柔大吃一惊。
我走到右边的耳室,指着里面摆放在四壁的编钟编磬说,在葬制之中,使用金石之乐,数量上也有明文规定,天子八堵四肆,刚好和耳室中的乐器数量一致。
“这些乐器摆放在四壁,这样的方式叫宫悬,若是诸侯就只能摆放三面,被称为轩悬,之前八座虢国国君的陵墓之中,礼乐器都是按照三面摆放,唯独这里堆放了四面。”我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停顿了片刻。“难道你们到现在还不清楚,这里的墓主人是谁吗?”
其他人茫然的对视,田婉清按耐不住问:“墓室之中没有找到文字,根本证明不了墓主人的身份,朝歌,难道你有了发现?”
“你们一直都在说同一件事,就是这位墓主人僭越了礼制,擅自享用天子礼遇,可矛盾的是,你们也无法解释清楚,在当时周朝如此强盛的时期,根本不可能有人胆敢做出这样的行为,造成这种纠结的原因就是你们先入为主,为什么你们就没有想过,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僭越呢。”我心平气和说。
“这还不叫僭越啊,用了天子的松木修建陵墓,然后是六驾马车和……”叶知秋说到一半突然停止,震惊的看向我。“你,你是说墓主人并非是逾制,而是此人本就应,应该享受这样的礼制?!”
“可这是天子才能享配的礼制!”薛心柔同样也愣住,目瞪口呆看向远处的玉棺。“难,难不成墓主人是天子!”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发现的事实,只不过从我们进来开始,专注的就是九龙程瑞尊,而根据掌握的线索,这件器物是藏匿于虢国国君的陵墓中。
因此在我们脑海中便先入为主,根深蒂固认为我们在找寻的是一座诸侯墓,但后来发现八座国君墓全是从墓,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该意识到在这里的发现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虢国国君即便权倾一时,可终究只是诸侯,即便历代都是执掌朝政的上卿,但始终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让虢国历代国君守陵的当然比他们的权势更大。
一人之下。
他们守护的陵墓便是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还有我们之前一直想不通,这八位虢国君王为什么全都是用黄肠题凑,其中有一两个君王得到天子赏赐还说的通,但不可能历代君王都能得到规格最高的葬制殊荣。
可直到我看到墓主人的这种主墓之前,我一样先入为主没有看透这之间的关联,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没觉察到是因为身在此山中,无法看到整座山而已。
我们发现了八座黄肠题凑,每一座大小一样都是宏伟壮观,倘若任何一座单独的出现都会引起轰动,但我却忽略了,这些黄肠题奏不过是从墓而已,即便是在震撼和壮观,从墓存在的意义仅仅是衬托主墓室。
而且既然是从墓当然是整座陵墓的一部分,只不过和我之前看见的那些陵墓不一样,这些从墓是单独存在,并没有和主墓修建在一起,黄肠题奏根本不是留给那些虢国君王的,而是长眠在玉棺之中的墓主人。
他只不过用另外一种方式修建了一座庞大的陵墓,每一处墓室都是用黄肠题凑修建,并且里面用诸侯陪葬守陵,这足以彰显这位真正墓主人的权势和显赫的身份。
还有另一件被我忽略的事,当我们发现第一座从墓的时候,就武断的认为这是品字型的墓葬结构,采用的是后来在风水中被称为三元龙鼎的格局。
可我们却发现了八座从墓,显然这并非我们猜想的三元龙鼎墓葬,仔细想想,这里一共有九座陵墓,九在数字之中是极数,有最尊贵之意,古籍中称九为,以龙附会君德,以天附会君位,所以九其实是君王御用的数字。
而且从这九座陵墓的格局来看,主墓坐北朝南,其余八座从墓左右各四,犹如朝堂之上,君王正襟危坐正中,左右百官林立,这是百鸟朝凤的格局,诸侯站在左右,要礼拜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知道这里的墓室之中为什么陪葬品如此之少吗?”
其他人或许是太吃惊,都没有人回答我,也许是他们还没有想明白整件事,其实原因很简单,之前的八座虢国国君的黄肠题凑中,摆满了各自象征财富和权势的陪葬品,这些东西足以向后人证明他们生前的尊贵。
可是用现在的话说,越是炫耀什么,说明越缺少什么,这八位君王想要得到更多的财富和权势。
但是主墓室中却只有寥寥几件陪葬品,但每一件都是君王才能享用的器物,虽然少但其代表的意义和价值远远超过那八位虢国国君陪葬品的总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墓主人的,他根本不需要用太多的陪葬品来彰显他的权势。”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墓室正中的玉棺。“这位墓主人根本没有僭越礼制,因为他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第628章 八龙之骏
我话音一落,墓室之中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看着我,估计谁也没想到,明明是探一座诸侯墓,结果找到的却是天子皇陵,而且这还是周天子,好半天田婉清才说出话,考古史上从来没有发现过周天子的真正陵墓,这还是第一次找到。
朱七也大吃一惊说,不光是考古,就连盗墓的行当里也没有谁找到过周天子的陵墓。
“朝歌解释的其实细想挺有道理的,能让八位诸侯国君守陵的除了周天子之外,不可能还有其他人拥有这样大的权势,这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这里所有的陵墓全是黄肠题凑,本来这里就是天子陵墓,用黄肠题奏当然再正常不过。”薛心柔说。
“就是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葬制来的?”叶知秋突然一本正经问。
“当然,所有的九座古墓全是循规蹈矩按照周礼安葬,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有偏差。”我很确定点头。
“我看未必。”叶知秋说。
“未必?为什么这样说?”我追问。
叶知秋让我们回到玉棺前,蹲在地上指着被我们放在一边的玉石棺盖说:“这上面铭刻的图案应该就是墓主人自己,既然墓主人是周天子,按照周礼的规定,以及安放在陵墓中的陪葬品,天子驾六,就是说天子的銮驾由六匹马拉行,可你们仔细看看,这上面却有八匹马,这显然不符合葬制啊。”
田婉清低头一看,也有些诧异:“是不对啊,文史的记载和现在的发现来看,都佐证了天子驾六的真实性,为什么这上面有八匹马呢?”
朱七头埋的很低,等他抬起来的时候,抹了一把嘴目光变得睿智:“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八匹马不但形态各异,而且颜色也各不相同。”
“七爷,我们在说天子驾六,这和马的颜色有什么关系?”叶知秋问。
朱七把烟杆放在嘴边,摸出火柴点燃,缭绕的烟雾中他笑的意味深长:“因为我知道这八匹马的名字。”
……
我们全都一怔,不约而同看向朱七,我眉头一皱:“这些马还有名字?”
“这可不是一般的马。”朱七吸了一口烟笑了笑对我说。“听说你打小就被叶九卿打磨,封承在你身边应该逼你看很多书的,难道你就没听过关于这八匹马的事?”
“他的书堆积如山,而且全是古籍,哪儿有闲工夫去看。”
“七爷,您赶紧告诉我们,这八匹马到底是什么来历?”薛心柔追问。
“这八匹马颜色各异,分部为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八骏。”朱七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休息。“这可都是世间罕见的骏马。”
“名字倒是挺生动形象,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薛心柔一头雾水。
“不,我说的是这八骏的颜色,并非是它们的名字。”
“七叔,那这八匹马到底叫什么?”田婉清声音急切。
“一个叫绝地,足不践土,脚不落地,可以腾空而飞,一个叫翻羽,可以跑得比飞鸟还快,一个叫奔菁,夜行万里,一个叫超影,可以追着太阳飞奔,一个叫逾辉,马毛的色彩灿烂无比,光芒四射,一个叫超光,一个马身十个影子,一个叫腾雾,驾着云雾而飞奔一个叫挟翼,身上长有翅膀,象大鹏一样展翅翱翔九万里。”
“真的假的,这世间还有这样神奇的马?”宫爵大吃一惊。
“当然是杜撰出来,虽然没有描绘中这么夸张,但是足以见得这八匹马有多矫健,一般人是不可能拥有的,后世称之为八龙之骏,这可是天子的御驾坐骑。”朱七一边抽烟一边说。“看起来墓主人的确是周天子,而且能驾驭八龙之骏的只有一人,就是……”
“周穆王!”我在旁边震惊的脱口而出。
我话音一落,田婉清和叶知秋还有薛心柔彻底震惊的呆滞,瞪大眼睛看着我,就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宫爵也瞠目结舌,周天子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莫过于周穆王,以至于到后世,这位天子的名字也众人皆知。
“墓,墓主人是周穆王?!”田婉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叶知秋忽然眼睛一亮,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拉着薛心柔和田婉清的说兴奋不已说,在文献中的确有关于这八匹马的记载,而出处正好就是竹书纪年。
叶知秋说虽然她看见的竹书纪年是残本,没有封承收藏的抄本完整,但是在竹书纪年中有保存完好的穆天子传。
里面以日月为序,详细记载了周穆王驾八骏神马西巡天下之事,行程九万里,并且还有后世传闻的在昆仑会见西王母的事。
“棺盖上周穆王抬手遥指的高山应该就是昆仑,这幅图记载了周穆王前往昆仑的事。”叶知秋一口气说完。
虽然后世一直认为这只是传说,可周穆王的确是到过昆仑,只是后人杜撰周穆王和西王母幽会,让这个事实蒙上了神话色彩,但真正的原因却并非如此。
周穆王的国都在镐京,距离昆仑有千里之遥,而且还是不毛之地,可周穆王依旧以七萃之士引路,八骏天马得以远行,不远千里到此,原因在简单不过,在穆天子传中明确记载。
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丰隆之葬,以昭后世……
周穆王知道黄帝之宫在昆仑,文献中提及的黄帝之宫应该就是昆仑金阙,他来这里是为了朝圣。
我就说当看到面前这个玉棺时,就感觉眼熟,一时间却没有想起来,如今知道墓主人是周穆王,这才恍然大悟,我们在昆仑金阙之中看见黄帝的棺椁,同样也是玉棺,而且和周穆王的如出一辙。
想必周穆王是在效仿天下共主的黄帝,用同样的方式安放自己的遗体,这更加证明周穆王去过昆仑金阙。
这也解释清楚,为什么在石门上会用黄河流向作为机关,大禹治水靠的是疏通,如果没有完整的九州地貌地形图,大禹是不可能知道该如何引流洪水。
因此后来传承的九州鼎虽然并非是真的,想必归墟祭司把九州地形铭刻其上,一般人当然不会多想,但月宫九龙舫上的人却会知晓,只有拥有神域图的人才会铭刻出这样的地形图,这是归墟祭司留给月宫九龙舫的线索,就是为了让那艘船能有朝一日根据九州鼎找到藏匿的神域图。
而铭刻于九州鼎上的九州地形里,当然会有完整的黄河流向以及分支分布的全貌,而九州鼎一直被收藏于周室太庙之中,就连诸侯都无缘一见,当时我们就推测,墓主人的身份应该很特殊,居然可以接触到周室太庙里面的九州鼎。
现在才明白,事情原来这么简单,周穆王是天子,他当然能轻而易举接触九州鼎,再利用上面的地形设置机关,普天之下除了周室天子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开启那道墓门。
“就是说,周穆王在下葬的时候,并没有想入土为安,还在等着周室后代天子前往这里开启陵墓?”薛心柔一筹莫展。“这说不通啊,都已经入葬,别人生怕自己的陵墓被惊扰,为什么周穆王却希望自己的陵墓被开启呢?”
“不光只有一个周穆王,但凡和月宫九龙舫有过关系的人,就没有不希望陵墓被开启。”宫爵忽然意味深长笑了笑。
“还有其他人也这样?”田婉清一脸吃惊。
宫爵点点头娓娓道来,我们探到的第一次古墓是北邙山的姬渠墓,在墓里姬渠手握随侯珠,从留下的壁画看他还在等待自己被唤醒的那一天,然后是昆仑金阙中的黄帝,传闻中有黄帝乘龙飞仙一说,实际是黄帝希望能登上羽龙拉行的月宫九龙舫。
在黄帝心中月宫九龙舫上全是神人,登上那艘船便可飞升成仙,说直白点黄帝是希望自己永生不死,而周穆王到过昆仑金阙,要知道一般人是不可能进入的,里面的机关和怪物都是周穆王无法抵御,他能进入昆仑金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月宫九龙舫上的人引领他进入。
如此一来,也佐证了竹书纪年中关于周穆王昆仑之行的记载,里面描述周穆王在昆仑遇到西王母,并且得到邀请与之交谈,传闻中西王母是神,应该就是月宫九龙舫上的人。
“那就奇怪了,月宫九龙舫停泊在昆仑金阙的时候,是为了躲避龙……”我差一点说漏嘴。“躲避祖神的追查,按理说不应该为了一个凡人苏醒,为什么会把周穆王带入昆仑金阙之中呢?”
宫爵回头看来一眼在玉棺中长眠的周穆王说:“周穆王在陵墓中留下只有后世子孙能开启的机关,说明他希望陵墓被开启,唯一的解释就是周穆王和姬渠还有黄帝一样,坚信自己可以再一次重生,看起来周穆王昆仑之行,一定是得到了月宫九龙舫上的人某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