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重生)_分卷阅读_62
“魏将军,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见到我就冲过来又抓又吼的?”俞眉远没打算放过他,先发制人,话说得又急又快。
她说着又看了眼四周,除了有魏府的暗卫外,前边俞家的人和魏枕月也都赶了过来,个个都脸色沉重,于她又加了一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魏眠曦,我讨厌你。”
这言语间就带了少女的任性刁蛮。
魏眠曦却觉得这声斥责没有先前的淡漠疏离,倒更亲近些。
“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别气了,好吗?”他见她竟委屈到眼眶红起,就觉得自己真的罪大恶极。无可奈何地收敛起全身冷冽与杀气,他略笨拙地哄人。
后面赶来的人和四周的暗卫齐齐看呆。
对俞章敏几人来说,只觉得眼前的魏眠曦与上一刻魔鬼般的男人判若两人,但对魏枕月这些熟悉魏眠曦的人来说,眼前这一幕不啻于颠覆观念的认知。
这八年,魏眠曦杀伐果决、冷酷无情,对所有人包括母亲与妹妹都不假辞色。
要他哄人?还是哄一个女人?
天方夜谭。
魏枕月觉得可怕。她越来越觉得不让俞眉远嫁进魏家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阿远,我只是担心你出意外。这里人多复杂,万一你出事,我承受不起了……”魏眠曦今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说的话越来越露骨。
俞眉远怕再从他口中听到奇怪的话,便将手上的风车递到他面前,阻了他的话。
魏眠曦一愣,不解何意。
“你要不要?”她不耐烦道。
“给我的?”他有些惊喜。她总将两人间的界限划得分明,不收他送的东西,自然也没送过东西给他。
“不要算了。”俞眉远烦了,作势收回风车。
“我要。”他忙伸手握风车的竹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掌握住的却是她的手。
俞眉远呼吸一窒。他的掌心温热,充满粗茧,磨过她的手背,叫她蓦然想起上辈子最不堪的那个夜晚。他的这双手毫无怜惜地抚过她身上每寸肌肤,将她禁锢在床榻之间。她哭着求他放手,他却只是叫着“阿初”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她猛地缩回手。
突如其来的厌恶让她无法再假装出天真任性的模样。
曾经占据她全部心灵的爱情,到头来只剩惹人厌弃的残骸。她回不去了。
“青娆,走吧。”她扬了声调掩饰骤然遍布全身的寒意,很快朝前边走去。
“嗯。”青娆应了声,抱着手里一大堆风车跟上她的脚步。
俞眉远买了十只风车,人人有份,给魏眠曦的只是其中之一。
魏眠曦知道,但他心里还是欢喜。
他忽然察觉,爱一个人,大抵是想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她面前,哪怕只换到她手中一颗砂砾,都是欣喜的事。
“将军,需要属下将东西拿下吗?”魏眠曦的亲随见他拿着小孩的东西十分不衬,便上前躬身道。
“不用。”他摩挲着风车的竹轴,唇角有淡淡笑意。
一阵风吹过,风车又跑起来,没完没了地转着,轮回似的。
☆、第57章 信任
“章敏兄弟,你别怪她了。是魏某没有照顾好,与四姑娘无关。”
魏眠曦将周围的事情处置妥当后回来时,就见到俞眉远垂头丧气地听俞章敏的训,他便上前替她打了圆场。
“魏兄言重了。阿远是我妹妹,照顾她是我这做兄长的份内之事,刚才已多承魏兄出手相助,如今你又揽罪上身,越发叫我这做哥哥的无地自容了。”俞章敏抱拳回道。他神情冷肃,不似先前亲切。
倒不是因为俞眉远,而是魏眠曦的态度。他待阿远的情,只要眼睛不瞎就都能看出端倪。可魏俞两家正在议亲,议的是俞三。他们一边议亲,一边又觊觎俞四,叫他这做兄长的如何忍受?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们难得出来一趟,别因此扫了兴致。时候不早,我在回宾阁已经订好席面。那里可以看到花神节河祭的景致,不去可惜。等用过饭,我送你们回府。”魏眠曦察觉到俞章敏有提前拎人回家的打算,便抢先道。
俞章敏也不好推拒,便将俞眉远牢牢拘在身边,以防再出差子。俞章华却同俞眉远挤眉弄眼做了一番鬼脸,又暧昧不已地笑着。
俞眉安仍与魏枕月一道走着,她受了惊吓,如今又惧又气又妒,满心不顺,拿着俞眉远送来的风车不断折着,直至将风车拆得支离破碎,才稍稍解气。
花神轿子重新被抬起,雁丁街的热闹渐渐恢复,暗卫散去,一行人又往回宾阁行去。
魏眠曦这次便一个人跟在最后,盯紧了俞眉远。
……
回宾阁是鹤颈街最大的酒楼,位置就落在花神河的旁边。楼有三层,包间雅座一应俱全。一楼是堂食,二楼是包间,三楼则非显贵不能上。
魏眠曦说的席面就订在了回宾阁三楼。
整层全包。
回宾阁的掌柜带着人亲自站在金漆招牌下迎接他们,寒暄了几句,他便领着他们上楼。
俞眉远不动声色地望去。掌柜韩行云如今已过而立,生得斯文清秀,不太像个生意人,只有一双眼睛时不时透出些精芒,叫人不容小觑。
三楼是个宽敞的大厅,陈设雅致,只设有一桌。临河的窗户早被打开,河边喧闹的声音飘来,遥远而不真切。俞眉安早拉着魏枕月扑到窗前望去,整条河早已漂满河灯,各种颜色各种花样,缓缓随水而去,宛如人间银河虹海。
俞眉远却站在宴厅外长廊的扶栏前,自上而下俯望整个回宾阁内部。回宾阁不似别家酒楼多用金碧辉煌的陈设,也不像别的酒楼喧闹杂乱,莺燕良多。这里一应摆饰陈列皆不张扬,布置得雅致舒心,只于细微处方能窥见其间一点奢华。
虽说一楼是堂食,然而她并没听到有嚣闹声传上,即使传菜的小二上上下下的跑动,也没弄出什么大动静,他们步屡稳健、手势沉稳,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
这是徐言娘留给她的酒楼,上辈子在她出嫁后曾经给过她许多帮助,可她一直无缘一见,如今算是得尝夙愿,心里颇为感慨。
酒楼被打理得很好,日后她离府也无需为生计犯愁,如此甚好。
心里想着,她便望向韩行云。
韩行云正领着人下楼准备席上菜品,在二楼楼梯的转角时抬了头,向她悄悄拱手。
他认出她了。
俞眉远便微微颌首一笑,并不回礼。
……
没过多久,酒菜便一道道上来。
食物的暖香四溢,勾得俞眉远馋虫大动。自家酒楼的东西,上辈子没尝过,这辈子当然要好好试试,当下她也不客气,净过手便开动。
回宾阁的一绝是醉蟹,以生蟹浸泡上好黄酒制成,鲜香醉人,俞眉远尝了一口就舍不得。一只蟹重约四两,膏满肉肥,她也不要别人服侍,自己有滋有味地剥起来,沾了满手汁液。
魏眠曦盯着她看了一会,便动手将自己桌前的蟹大卸八块,挑出肉来全装在蟹盖上,让人给她送过去,这举动看得满桌人目光各异。
俞眉远意犹未尽,但看到那壳蟹肉却没了兴致。
才要拒绝,昙欢已经俯过头来:“姑娘,不能再吃了。醉蟹寒凉,现在又是冷春,吃多了伤身。”
霍铮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叫隔不远的魏眠曦听到。他倒也不是针对魏眠曦,醉蟹属寒物,俞眉远乍然吃得多了容易伤及脾胃,还是要有些节制的好。
“还是你这丫头心疼姑娘我,那就不吃了。”俞眉远越来越觉得昙欢与她默契了,总能适时地说出她想说的话。
她推开面前骨碟,想了想又道:“你也尝尝罢。”
魏眠曦剥的那壳肉便到了霍铮手上,霍铮看了眼那壳子,毫无胃口,他虽从下人手上接过瓷碟,可退到外面后却全给扔了。
要他吃魏眠曦手里的东西?想太多!
霍铮心气正不顺呢,他看到魏眠曦就烦。
里面宴饮还在继续,魏眠曦不在意刚才的插曲,只是淡道:“是我没顾虑周全,这东西确实不宜多食。一会酥烤全羊上来,倒是可以多吃点,那东西暖胃。”
“听说南疆的蛮子都是以炭火炙烤羊肉为食,不知与我们这京城的烤羊有何区别?”俞章敏举了杯,扯了别的话题。
“南疆条件艰苦,蛮子以肉为主食,炙烤时并不讲究,裹腹而已。京城的炙羊虽源于南疆,但做得更加细致,不以炭火,而是垒建炙炉。炉内温度更高,受热更匀,是以烤出来的肉酥香四溢,再辅以多种香料,味道自然不是南疆的炙羊可比的。”魏眠曦饮了口酒,见俞眉远露出意兴盎然的表情,便仔细说起。
俞眉远的性子像匹野马,不爱束缚,但上辈子却因他被困在后宅,没有排解之法。初嫁魏府时,她闷得慌了常主动找他说话,问他些异域风土人情。
但他从来都没理会过她,皆是冷颜以对,敷衍了事。
成亲十二载,夫妻间心平气和的闲谈,他们之间竟然一次都没有过。
后来他想说了,她却已不愿听。
“南疆的羊都是在草原上奔跑放养的,与京里圈养的羊不同,想必肉味也不同。”俞眉初笑道。
“缺盐少油的,就是肉味再好也受不了那腥膻,肯定不如我们京里的好。”俞眉安深嗅一口空气里飘来的香气,不由接口。
韩行云已推着个木架子从外头进来,架子上是只烤得金黄酥香的全羊,混和着香料的气息飘来。
“没见识。南疆的羊没有腥膻,香得很,吃的就是原味。”俞章华一口饮尽杯中酒,反驳俞眉安。
“粗犷有粗犷的吃法,精细有精细的吃法,何来高下之分。席地而坐,望火对饮,吃的是豪爽;闻香而动,佐酒而食,吃的是情致。各种都体味一遍,才算圆满。”俞眉远满不在乎地开口,头已转去看韩行云。
韩行云取了南疆刀,亲自来分羊,还未下手,便被魏眠曦取走了刀。
他站在炙羊旁边,将刀刃贴着羊背,娴熟剥下,动作有条不紊,自有一套章法。虽是剥切油旺肉酥之物,魏眠曦的动作行云流水,让人大开眼界。
他将羊颈背交界处的肉片下,在瓷碟中码好,将刀还给韩行云,亲自递到俞眉远面前。
“你想去南疆?”他问她。
当着这么多人,俞眉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举筷夹了片肉,再将碟子推到俞眉初那边,道了声:“嗯。”
“有机会的,我带你去。”他将碟放在两人之间,望着她笑道。
“将军在开玩笑吧,你们去边疆乃是行军作战,又不是游山玩水,带上我们算怎么回事?”俞眉远不禁觉得这话可笑。上辈子有一回他带兵出征,她悄悄地奔到京外的十里坡想送送他,被发现后他大发雷霆,说她枉顾军纪,若非属下相劝,她已经被他赏下二十军棍的刑罚了。他如此不待见她,这辈子居然说要带她去南疆,岂非可笑?
“魏某与姑娘说过,只要是你心中所爱所求,我都愿意倾尽余生替你寻来,不论何物。”魏眠曦压低声音承诺道。
俞眉远倏地握紧筷。
有丝怒火窜上。他三番两次的示好,也不知意欲何为。说这么露骨的话,倒似真的对她一往情深,若她还是上世的俞眉远,又要被他骗了过去。
当真可恨!
明明上辈子连命都已经送给他了,这辈子他又想从她这里取走什么?
“啪——”她重重撂下筷子,寒着脸站起。
衣袖不小心刮到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流下。
霍铮一步跨到她身边,将她身后椅子拉出,又把她拉离桌沿,站到了她与魏眠曦之间。
“姑娘。”青娆反应慢半拍,很快也上前来,掏了帕子压她衣上湿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