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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_分卷阅读_355

  久违的声音,把薛向带进那远去的岁月,现下想来,薛向才觉得在靠山屯的那段时光,竟是如此值得缅怀,和李拥军、钟原好一阵唠叨,薛向才放下电话,再看手表,竟然已快十二点,方才一阵闲侃,居然花了个把钟头。
  此刻,薛向困倦已消,因着心中藏事,腹中却是不饿,便无意去食堂就餐,依旧坐回原位,思忖起了萧山县生财之道,可这计策岂是说有就有,脑子里却是时不时想起靠山屯的苍郁青山,朴实社员,想着想着,脑子里灵光一现,竟然有了主意。
  薛向猛地一拍大腿,暗骂:我真是蠢啊,都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靠山屯当初的困境不也是一如眼前么,除了金牛山出产些许山货,可发家致富靠得却是养殖和大棚蔬菜,这萧山县发展生猪养殖,代价太大不说,条件也不允许,毕竟靠山屯当时是自家一言堂,众人拧成一股绳,钻了政策空子,才勉强成事,萧山县自然无法复制。
  不过,这大棚蔬菜却是没有这诸多限制,东北本是苦寒之地,较之气候温和的江汉,更是事宜发展,眼下正是初春之极,天寒地冻,缺菜少蔬之季,岂不正是张罗蔬菜大棚的好时节!
  思路陡然打开,薛向欣喜若狂,当下,便推开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拣出一张白纸,持了钢笔,便在其上演算起来。你道薛老三在演算什么了?原来他在测算几种时鲜蔬菜的出菜时间,以及种植面积,所需种子、人工等等,一而概之,那就是在测算成本和收益比率!
  却说薛老三刚算了个头儿,便无法下笔了,因为他发现自个儿的农业知识实在是太匮乏,前次在靠山屯张罗大棚蔬菜,也是只提出了个思路,便丢给了李拥军去张罗,因为有老药子这位植物学土专家把关,才得功成,可他薛某人没来得及总结大棚蔬菜的经验教训,便遇着靠山屯分地之事被告发,是以,这会儿,他刚动笔,便遇着阻碍了。
  却说这点阻碍,自然再拦不住薛向,他这会儿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大棚蔬菜上,自然不会忘记靠山屯这个共和国大棚蔬菜推广基地,有着这现成的助力不用,他岂非傻瓜。是以,薛老三立时摇通了家里的电话,一问之下,李拥军和钟原果然未走。
  这厢,薛向刚把因果缘由说了出来,那边便听一声脆响,接着,李拥军便开了腔:“大队长,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整得跟外人似的,什么叫帮忙啊,您大队长一声令下,靠山屯谁敢不从,谁要是敢有二话,不用我老李出马,保管能被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活撕了!咱们靠山屯欠大队长您的,那可是永远都还不完,更何况,这大棚蔬菜,本就是您张罗出的活计,谁他娘的还敢对您保密。大队长,您放心,您这儿也别要什么方子了,干脆咱就把老药子直接给您派过来,那老小子现在是大棚蔬菜基地的头号专家,一肚子的玩意儿……”
  李拥军表完态,又拽住话头儿,介绍了好一阵现下靠山屯的幸福生活,听得薛向亦是神往。话至末梢,薛向却婉拒了老药子来此指导,便道他派人去靠山屯取经便好。原来,薛向到底心存顾忌,毕竟现下靠山屯再不是曾经自个儿的一言堂,而老药子也不是曾经的小老百姓,这大棚蔬菜的种植秘法,也非是一袋白菜,说赠就赠了。而让老药子亲自来此,说不得生出些别的事端,反而不如他派人偷往,私相授受,来得简便。
  却说薛向心中正思忖着派往靠山屯的人选,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俞定中的秘术何麟发散眉乱,面红耳赤,冲了进来,到得桌前,一个没站稳,竟跪倒在桌前,不及起身,便冲薛向喊道:“五金厂……的锅炉炸了,死……死了三个,薛县长……快……快去县委……开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俞定中的心机
  萧山县的建德五金厂有着悠久而光荣的历史,始建于1932年,说来也好笑,它竟不是国人建立的,而是小鬼子兴建而成。1931年,小鬼子全面入侵东三省,短短三个月时间,东北沦丧,这萧山县自然也落入了小鬼子的手中。因着萧山县紧邻渤海湾,虽然因着山脉阻隔,无有出海港口,可因着地势在辽东半岛距离渤海湾的直线距离最近,因此,便在这阻碍萧山县与渤海湾联系的天荡山,设置了观测站和兵站。
  而有了这兵站后,自然有士兵,有了士兵,自然就有枪炮,有了这枪炮,当然得有枪炮维修所,是以,这建德五金厂便应运而生,当然,当时可不是叫这名,后人亦不会用鬼子取的名儿。四五年解放后,这鬼子的兵站被苏联老毛子占领,作了营地,这枪炮维修所因着鬼子经营有日,已然初具规模,是以,老毛子就地取材,便也拿来作了械所之用。
  四五年九月,国内两大党二次谈判后,萧山县被苏联移交给了国军。四六年,两军抢占东北,四平之战后,我军暂退,直至锦州之战落幕,萧山县才回到我军手中,至此,萧山县枪械所几经易手,终于落入了我军手中,而后,自然而然成了四野旗下的一家军械所。
  直至五零年,东北全境的土匪被肃清,这建德五金厂才结束了他枪械所的前半生。有了现在的这个名字。再后来,五金厂先后生产过半导体收音机,简易自行车,乃至军用摩托轴承,直到三大改造完成以后,五金厂才算有了固定的生产任务,那就是为花园地区的几大金属制品厂,生产螺丝,轴承,各种金属架。当然。偶尔也承担少许炼钢任务,毕竟五八年往后的头几年,全国大炼钢时,这五金厂的炼钢高炉因为有专人指导,不似普通公社那般胡乱垒就土坑炼钢,却是架设成了颇有模样的高炉,是以,这炼钢的任务。断断续续,也就延续了下来。
  谁成想,就是这一年不过几次的炼钢任务,就在1980年新春伊始,便出了这等重大事故——锅炉爆炸,三人死亡。十二人重伤!
  却说薛向听到锅炉爆炸的消息,脑子嗡地一下,便乱了方寸。你道他是担心锅炉爆炸,给本就经营苦难的建德五金厂带来灭顶之灾难,还是忧惧这建德五金厂因为爆炸。变成一个吞噬资金的大黑洞。
  都不是!
  原来这会儿,薛老三脑子里竟条件反射一般,生出了无边无际的恐惧,那恐惧仿佛撕扯得他魂灵要离开这具身体一般。因为,他这融合了两世记忆的灵魂,有一半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锅炉爆炸。父母双亡,四兄妹自此孤苦无依,这沉痛的记忆,几乎要将那一般灵魂激打得复活过来一般。
  “薛县长,薛县长,你……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领导们都等着您开会呢!”
  亏得这时略有喘息。恢复过来的何麟见薛向面有异色,宛若失常,急忙扯着他身体,边大声呼喊,边死命摇摆,才又将薛向从无边恐惧中扯了回来。
  “喔……喔,开会,开会……”
  薛老三回复过心神,后怕不已,嘴上略略敷衍着何麟,脚下却是迈开了大步,因着,心思全在后怕上,眼神哪里顾得上看路,飞驰得身子,撞在微开的大门上,砰的一声,竟将门板撞飞出去,看得一边的何麟心底发麻,暗自叫道:这薛县长莫非经不得事儿,给吓傻了!
  薛向当然不是吓傻了,这会儿,他只想用剧烈活动身体,让这身体发热发痛,靠着这感官上的触觉,让他真实的接触这个世界,抵御方才的失神。
  却说财会中心的所在就是原本的财政局,地处县委大院西南二里左右的位置,因着为让躯体发热,薛向一路奔行,全力施为,速度自然快得惊人,一路上不知惹来多少惊奇眼光,好在这会儿建德五金厂锅炉爆炸的消息已经传遍全程,识得薛向的,便道薛县长热心公事,心系百姓,才会如此惶急,倒是无人着眼于他那变态的速度。
  薛向奔行急速,上得县委三楼时,浑身发热,心神已然大定,刚转过楼道口,便遇上了急步而来的县委宣传部长铁通。老头子这会儿哪里还有弥勒佛的笑模样,一脸的凝重,瞅见薛向,步子又加快几分,迎了上来,和薛向握握手,叹道:“多事之秋啊,薛县长,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薛向点点头,算是应下,未待答言,楼道口,便又有咚咚脚步声传来,探眼看去,正是常务副县长王维、县委副书记卫清风、副书记王建、纪委书记齐楚四人联袂到来。
  薛向和铁通对视一眼,便停下脚步,待几人上得楼来,冲几人打声招呼,便让在一边,待卫清风、王建当先通过后,方才又迈动脚步,跟行了过去。
  因着此次常委会是紧急召开,又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伤亡事故,会上倒是无人废话,卫齐名红肿的眼睛,介绍完基本情况,便把话语权交给我俞定中,毕竟严格说来,此事是县府事务,该由俞定中拿出具体方案。
  好在此等事故,算是大事,而应对这种大事故,积年官场老手心中往往就有着一套“大事大约,小事小心”的行为准则。意思便是这等大事,往往就有固定的处理章程,形成了固定套路,大约照办即可,而若是拿到常委会上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反倒要小心了,因为这种事轻易上不得台面,上的台面,则必是内有乾坤,而这种小事又没有前例可援,反而难办。
  是以,俞定中接过卫齐名递来的烫手山芋,倒也应付得得心应手,先是安排了与会的县府两位副县长王维、薛向,分赴现场、医院,查看具体情况,慰问安抚受伤群众家属;又强调了安全生产的重要性,要求铁通领导宣传部打一次宣传战役,切实落实好县委的指示精神;三则要求廖国友领导县公安局加强警戒,维护稳定大局……
  俞定中一二三四,说得头头是道,也甚是详细,方方面面都交待了个清楚,可与会人员,却是谁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反而若有若无的目光,全盯紧了薛向。因为俞定中说的这些,大家心知肚明,闻头知尾,反而是这最要紧的事儿,着落在这最要紧的人身上,才叫人担心。
  果然,又过片刻,俞定中终于安排完了任务,扯上了本次会议的戏肉,“薛向同志,财会中心还剩多少钱?”
  却说俞定中怎会不知道县里还有多少钱,财会中心的这点家当,在萧山县可谓是举县瞩目,而他故意问询薛向,除了挑起话头外,其中自然隐含了推卸责任的成分,毕竟他这般问的潜台词便是,现如今你薛县长理财,县里有钱没钱,有多少钱,我都不知道,这会儿出事儿了,你拿不出钱来,可怨不着我!
  这便是问话的艺术!非老官油子不能为也!
  薛向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此刻,却是无心也无力与俞定中相逐于这点沟沟角角,便道:“还剩九万八千二百五十六毛三分钱,应付五金厂的事儿,该是够了!”
  薛向一语既出,满场俱惊,无数视线投了过来,更有紧邻他右手位置的铁通,悄悄在桌底下,用脚磕薛向的脚踝。薛向余光尽览众人神情,心底却是好奇众人为何如此情状。
  未几,俞定中便替他揭开了答案:“薛县长的意思是这钱由财会中心出,那应付完五金厂的事儿后,下月,县里的财政工资如何开付?”
  话至此处,薛向才算弄清楚其中症结,原来人家都在惊讶自己太痛快了,把屎盆子主动端了往自己头上扣。可这会儿,薛向却是奇了,这钱难道不该县里出么?更何况,若是真不该县里出,那你俞定中干嘛忽然问财会中心还有钱财几何?
  一念至此,薛向便明白了,出钱之所还有他处,那便是五金厂本身,因为时下,时下工人都是以厂为家,而工厂几乎承包了工人的生老病死,包括结婚取媳妇儿,乃至孩子上学。可薛向总摄全县财政几个月,自然知道五金厂现在深陷三角债危机,压根儿就是个空筒子,连固定利税都叫不上来,哪里还有钱去补偿这些身亡和受伤的工人。
  却说这会儿,薛向不仅窥破了众人惊异的原因,自也明晓了俞定中此问何意。无非是在说,你薛某人同意由县里给那些工人出钱,不是别人逼你的,自己顶的雷,自己抗,至于这原本是给全县吃财政饭人口的工资,被你劫支了,那财政缺口自然该你补上,发工资的事儿,也该你想办法。
  “五金厂现下空筒子一个,县里不给开支,叫那些遭遇劫难的工人如何渡过?再说,事急从权,咱们也只能先顾眼前,至于下月的财政工资,不还没到么,先应付眼前再说,难不成俞县长还有更好的主意,那我洗耳恭听!”
  出现这等惨事儿,薛向原本心火就旺,而俞定中这会儿却屡次耍弄心机,薛向自然呲牙!
  第一百二十五章医患矛盾
  薛向话语中的火药味儿,在座诸位自然都咂摸得出来,或许尽都知道俞定中暗藏机心,可官场本来就讲究折冲樽俎,趋利避害,眼下有了风险,避开,乃是人之本性,你薛某人自愿跳出来顶雷,就怨不得人家俞县长就坡下驴,金蝉脱壳。
  果然薛向话音方落,副书记王建便发言了:“薛向同志,县里的财政一事,年前的工作会议上,已经议定,由你全权负责,现下五金厂出了这么个情况,亟需资金周转,本就该你领导的财会中心全力筹措,切莫心生怨怼才是。”
  王建说罢,不待薛向驳斥,铁通一叩桌面,道:“王书记这话怕是不妥吧,人家薛县长就是问俞县长有没有好的办法,实是请教之意,如何就让你理解出了怨怼心思。不过,要我说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一股脑儿地推给人家薛县长,本来薛向同志领下全年的财政负担,就已经够承重了,在座的同志们都是明白人,自家心头略略一算,就知道这其中还有多么大的缺口,此项任务是何等大的担负!
  是以,再往薛向同志身上加担子无论如何不合适,要我看还是按年前议定好的筹措款项算,薛向同志只要筹措到了上次会议约定好的款项,便算完成任务,至于这次的应急经费,可以由财会中心先行垫付,应付眼下的危机,至于这笔钱怎么算,我看要么在薛向同志的总筹款数额上消减掉这部分。要么周转到明年的财政预算上!”
  铁通一番话罢,薛向才第一次对这位胖乎乎,笑兮兮的老头子生出真真切切的感激来,也第一次体味到浮沉宦海有个盟友的好处和重要性来。诚如眼下,铁通一席话,可谓是将俞定中引而不发的话,说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这账目掰扯问题,本是众所周知,而不便言道的事儿。却被铁通拎上了桌面,拆解个干净,大大化解了薛向的尴尬和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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